四十年前,这位老王爷曾经带领大楚打败过骚扰海岸线的东倭还有暹罗。
功绩高，辈分也高,只是这几年好像开始有点糊涂了。
明献帝冷冷的看着定江王,“是吗？可是经此一役,国库已然空虚,东倭固然是祸患,但北边那？那些游牧民族就一直喜欢吃草？不进攻了？”
这话说的一点也不给定江王面子,老家伙听了脸色却一点也没变。
“皇上,话不能这么说,这次攻打东倭是战机到了,机不可失啊。”
说到底，朝堂上没人相信国库没钱,如今太平盛世已久,近些年连天灾都未曾发生。
更何况,若是没钱,怎么能悄悄培养出一支实力如此强悍的海军？
明献帝怒火中烧，他当然知道这些人为何这么积极。
海上贸易,是块非常巨大的肥肉,不止这些世家豪族眼馋,明献帝也眼馋。
曾经的东倭控制着岛链,虽然也有贸易往来,但却大大受阻，不过光是如此，这些人也赚的盆满钵满。
如今这个拦路石被搬开,情况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但很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些世家豪族被即将要到来的利益迷花了眼，越是算计越是觉得还不够，这才有了这些请战的声音。
只要赢得战役，东倭就是他们的桥头堡。
本意是好的，只是出发点却是以自身利益为首。
“田山，户部还有多钱，能打吗？”
户部尚书被点名，忙站出来哭丧着脸大声道：“不行啊皇上，在打明年北方的军备就要出问题了，还有这几年虽然没有天灾，但保不齐明年后年有啊。”
“田山，你乌鸦嘴，是在诅咒大楚吗？”有人跳脚。
明献帝冷哼道：“如果未雨绸缪就是诅咒，那你们一个个家中为何还囤积粮食？”
那人一听这话，顿时闭嘴了。
“皇上，国库虽然空虚，但打赢了仗就有了钱。”定江王再次劝道。
明献帝这次神情更冷，“皇叔这个话朕认同，不过碰巧东倭人曾经也是这个想法，所以他们不惜赌上国运也要赢了战争，但结果你现在也看到了。”
这次定江王不敢吭声了，赌国运这三个字太重太重。
明献帝环视一圈，目光落到了新上任浙江都司佥事柏松身上。
“爱卿，你说这个丈我们应不应该打。”
柏松出列，听到问话朗声答道：“臣认为，该打！”
此话一出，朝堂顿时传来窃窃私语，谁不知道这柏松是皇上心腹中的心腹，怎么现在和皇上的意思不一样啊？
明献帝好像并未生气，直接问道：“为何这样说？”
柏松回道：“理由有三点：一、东倭人的战船构造设计，咱们已经破解，建造出来只是时间问题。二、新的战船设计还进行了加固升级，其中的大炮攻击射程也增加了三分之一。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咱们刚赢得了战役，士气极佳，此时出征，赢面非常可观。”
定江王老怀安慰，“柏大人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远见，本王佩服！”
柏松拱手笑道：“客气客气，定江王当年平定两海，也一直激励着我等后辈。”
定江王笑了笑，“英雄出少年，老夫已经老了。”
从本王到老夫，这老家伙被哄得相当高兴。
柏松笑了笑，话锋一转，“所以您这次打算为军费出多少钱，据下官所知，世子手下的八条海上贸易商队，每年就能有纯收益八百万两。”
朝堂皆静，所有人仿佛瞬间变成哑巴。
明献帝也不说话，就看着两人。
定江王结结巴巴：“这个事情本王……”
“您不太清楚晚辈理解，毕竟您年事已高，这事都是世子爷在忙，不过登州福州百姓可都知道啊。”
“还有您，魏大人，您家四条商队，每年纯收益三百万两……”
“还有宁王，您的王妃，陈郡谢氏，也有五条商队，收益在六百万两……”
柏明脑中像是有个账本，一个个将这些人的家底都说了出来。
“柏大人，你这是何意，这些数字并不准确！”有人扛不住了，厉声喊到。
否认船队是否认不掉，只能赖掉收益。
柏松笑了笑：“下官又不敢欺君，说的可都是实话啊，再说下官敢说，当然是有证据。”
说着有人递上来一个厚厚的账本，柏松就这么坐在金銮殿上翻了起来。
“来来来，谁家账目不清楚的，咱们当堂核对清楚。”
众人一看惊了，立马拱手朝明献帝喊道：“皇上！”
明献帝果然一脸生气：“柏松，不可信口胡诌做假账！”
柏松一脸无辜，“臣不敢啊，臣不是都说了，谁家要是被臣说错，可以当场核对的。”
明献帝：“你确定？”
“确定！”
其他众人脸都变了，到了现在，他们怎么能看不出皇上和柏松一唱一和准备算总账。
没有一个人吭声，每个人心中都无比心惊，因为柏松说的非常准确。
“柏大人，光说我们，那您呢，据我所知，您从十四岁开始就接手柏家产业，经营商队。”一个被推出来的炮灰大声质问。
柏松一脸无辜。
明献帝咳嗽了两声，出声道：“这个朕可以解释。”
众人齐齐看向上方。
明献帝老怀安慰的看着柏松：“柏爱卿这些年经商所得，全都捐了出来，那支海军，其实就是用柏家的钱养起来的，这些年加起来，耗资已过一千五百万两。”
众人一脸被雷劈了的神情，不由看向田山。
田山出列，迎着众人的目光，硬着头皮道：“皇上没说错，这些年户部并未有海军的支出。”
柏松摊了摊手：“所以现在下官没钱了，只好求助各位前辈，战事当前，各位看着给点吧。”
还看着给！都已经将每家的底都掀了，还怎么看！
这是每个人都想吐槽咆哮的，这个柏松，曾经看他有多顺眼，现在就看他有多碍眼。
“怎么？不愿意？”明献帝冷冷看了众人一眼。
众人纷纷跪在地上，直呼：“请皇上恕罪！”
最后这一场朝会开下来，柏松将未来十年的军费都薅出来了。
为此他也承诺，必定咬死东倭，还东海一个太平。
就在这些人以为告一段落的时候，一道法令砸了下来——《关于规范沿海商贸关系条例》。
其中规定，想要在海上经商，必须在审查后取得牌照，且一季度一结算，所有成本由商队自己出，收益则统归朝廷管理，每半年给商队结一次利润款。
这一个铁令出来，所有人都傻眼了。
可惜这次怎么上书都没用，明献帝马虎眼都不跟他们打，你不要，那好，民间有的是老百姓愿意争取这个牌照。
如今外敌已除，柏松帮着明献帝震慑了海内外，如果再敢闹事，他们用脚想都知道自己是什么下场。
心中不由后悔不已。
吵了一个月后，世家贵族逐渐接受了这个条例。
这其中除了世家，有一部分牌照专门被拿出来竞选，对象则是民间优质的商会们。
世家见蛋糕都小了还要分出去，不由在竞选中做手脚。
但不知道碰到什么怪事，每一个猫腻都能被监察的官员揪出来。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就在后面等着，你只要敢捣鬼，就能给你贴符现原形。
半年后，所有事情逐渐进入正轨。
这一天，明献帝专门微服到了柏家，看到正在浇花的林漪，亲切说道：“夫人别累住了。”
林漪转头，看到明献帝，笑了笑：“来了？坐吧，中午有好吃的。”
明献帝眼睛一亮，他喜欢吃甜的，却并不为外人知道，只偶尔一次被林漪察觉，从此以后，每次他来拜访都能过足嘴瘾。
吃了饭又品了甜点，明献帝满足极了。
“朕现在总算明白为何民间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林漪笑了笑，无奈道：“怎么吃了甜的嘴巴还甜了？”
熟稔的态度，仿佛是在跟家中晚辈说话。
明献帝笑了笑，“朕说的都是实话。”
怎么整治这些世家，明献帝真是从太子时候就开始头疼起来，但没想到，这次能用一场战争破局。
那个条例，还有后面林漪坐镇监察竞选，这才有了从世家口中夺肉的事情。
“好好好，说不过你。”
一时间小院笑声不断。
……
傍晚。
林漪梳洗完，坐在床榻上，从床里间捧出一个盒子，这是搬到新家那天收拾东西时才发现的。
熟练打开后，又小心取出里面的信件。
“我妻林漪，希望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是开心快乐的。”
“对不起，这一世是我先来了，我等啊等可是怎么都没等到你想起来，好在早早遇见你，将你宠成孩子。”
“柏明四兄妹，你不用担心，他们若是不孝敬你，敢叫你费心，等来生你告诉我，我为你出气。”
“如果你想起了我，请好好活着，这片山河依旧值得你停驻，不要做出伤害自己事，我还会找到你。”
信件落款：楚郁言。
林漪眼角流下一滴泪，她抬起手轻轻拭去。
一道久违的光团，渐渐氤氲在她的丹田，与此同时，还有一些金色的碎片涌向光团。
林漪笑了笑，笑容十分温暖。
“我不走，我会好好呆着，为你挣够信仰。”
……
四十六年后，九十六岁的林漪在睡梦中离开，她的手中，只放着一封发黄的信件。
儿孙哭泣不舍，明献帝的孙子明昭帝亲自前往柏府，拜祭了这个位国家做出巨大贡献的老人。
林漪在大楚的传说，被刻在全国各地上千块石碑上，鼓舞着一代又一代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