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皇上这几日龙体不适,之前柏明的会审进行了延期。
五日后皇上重新出现在朝堂上，打破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言。
下了朝,他便秘密前往大理寺,而柏明已于卯时被提前带了过去。
即便知道他是无辜,但案宗上还是要明明白白的给柏明洗脱嫌疑。
柏明看着明献帝和崔志新,出声道：“我要自证清白很简单,其实我的瘦金体,是左手写的。”
崔志新问道：“但字迹并无不同。”
柏明点点头：“没错,那是因为模仿的人专精此道,但她却遗漏了很重要一点。”
此次堂审还有很多世家派出的探子,看到柏明狡辩，都默默不语。
字迹早已验证过,若是从这上面说事,那未免也太愚蠢了。
柏明伸出左手,举到眼前：“三年前,一次意外，让我的手腕落下了病根,虽然写字不受影响,下笔力道却大打折扣。”
“看似劲挺瘦硬,其实虚浮不已。”
崔志新看了看通敌证据和柏明曾经的信件。
并无不同。
“柏大人,你也见过通敌证据,这点似乎并不成立。”
柏明点点头，“没错，因对自身要求严格,从外是看不出什么，崔大人若是不嫌麻烦，可将两份稿件都拿至外面，对着日光细心查看，便可发现端倪。”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明献帝看了看他，淡淡出声道：“现在就鉴定。”
崔志新知道这事关重大，马上叫来专门辨别字迹的手下。
两份稿件被摆在了日光下，所有魑魅魍魉都跟着一起现行。
柏明没说错，他近三年的稿件文书确实下笔滞涩，而那份通敌文书，却没有任何异常。
三年前，柏明下放到东南，和京城还没有任何关系。
那些人不管找谁，都不能找到他身上，毕竟这种绑着全族脑袋一起玩的大事，不可能将这么大宝押到当时还是小官的他身上。
崔志新神色难看，马上叫太医院的人来。
柏明的伤口很深，伤了筋脉确实骗不了人，几个太医轮番看过后，直言这样的伤口本身应该写不出字，柏大人能做到如今这样子，已是难得。
瘦金体满朝写的人不多，能写出自己风格的也就柏明一人。
“模仿我字迹的人很聪明，如果我没猜错，大概用了我惯用的墨和砚，甚至椅子桌子都用了，这些都会影响模仿字迹。”
“但很可惜，那人大约是没在暗处做完这一切，并未在日光下细细查看。”
柏明解释完，堂内寂静。
崔志新想了想，出声问道：“柏大人是否有怀疑者？”
柏明看了一眼明献帝，后者打断了崔志新的话，“怀疑者是崔大人你要去调查的，柏明此时是否可以洗脱罪名。”
崔志新躬身应是，当堂宣布柏明无罪，随后又亲自将人扶起来，十分抱歉道：“柏大人轻起，因下官疏忽，大人才这些日子才遭了罪。”
若是他能查出这点，案件也可以早点结束了。
柏明摇摇头，“不怪您，敌人手段总会层出不穷。”
崔志新不禁感叹柏明的心胸气魄。
此案最大的证据，就是那封信，现在柏明罪名洗脱，但案件还没结束，崔志新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明献帝当场带走了柏明，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
回去的路上，君臣在同一辆马车，明献帝直接问：“是不你家那个东倭女人？”
这段日子，上次赏的那些东倭女人都被暗中控制起来。
柏明点点头。
明献帝想到雅子的这个天赋，后背出了冷汗，还好没放到宫中，不然会造成什么，真的很难说。
但又想到福子，明献帝觉得自己好像也没幸运到哪去。
“皇上，要早做决定。”柏明劝道。
他知道明献帝想在等等，看还有没有什么大鱼，但继续等下去，也意味着变数越多。
明献帝颔首，“朕知道了。”
两人回到宫中，他们去私牢见了何生荣。
林漪正在外面观察他，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是柏明和皇上。
给皇上见了礼，她看着柏明笑着说道：“洗脱罪名了？”
柏明点点头。
“夫人，有进展吗？”皇上忙问。
何生荣自从逮捕回来，就被吩咐下去，所有的审问，都听从林漪的意思。
“这个人很自负，大约是有依仗。”林漪淡淡道。
想到还有依仗，明献帝气就不打一处来。
看到他脸上的恼怒，林漪笑着安慰：“放心，他总是有弱点的。”
说着拍拍手，让临时分配来的几个刑讯助手按照常规审讯。
“上刑有用吗？”柏明不由问道。
林漪看到皇上眼中也有此疑惑，笑着道：“上刑或许没什么大用，但总不至于让他老神在在坐这摆脸子。”
明献帝柏明都愣了一瞬。
林漪看着刑讯官们，大声道：“都把压箱底的拿出来，也好叫何先生见识下。”
其他人一听，兴奋应道。
林漪看着大家开始忙，才淡淡说：“皮肉痛苦有效无效，只针对于那些专门经过心理训练，或者有着超强意志的人。”
“何生荣不是从出生就开始出卖国家，超强意志谈不上，刑罚训练也没有，那就是有巨大的利益可以促使他做出巨大的牺牲，他现在的无声对抗，就是很好的证明，但没关系……”
“对抗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林漪的声音幽幽响在外面。
明献帝想到林漪审问雅子那个小黑屋，看着林漪再一次感叹传言害人。
何生荣大概知道这些人会有什么刑罚，多多少少也做过心理准备。
却不知道其实大楚也是能人辈出，不伤及性命，只有痛苦的刑罚外人还不知道。
毕竟一年也出不了几个罪犯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
很快，里面传来何生荣痛苦的叫声。
明献帝眉头挑了挑，提议道：“咱们先移步吧？”
不知不觉，他已经将林漪当成一个长辈看待。
“你们先去，我看看能不能找到突破。”
明献帝和柏明相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无奈。
两人离开了这里，林漪留下。
一轮刑罚下去，林漪看着何生荣问道：“何先生感觉如何。”
何生荣冷冷看着林漪，这个女人之前从未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没想到那皇上居然会让她当主审。
“就这么点手段吗？”他淡淡出声。
林漪摇摇头，“手段当然很多，但不太确定先生能否受住，现在大楚和东倭势同水火，已经撕破脸皮，不知您还在期待什么？”
何生荣冷笑一声，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他宽厚和善的面容上十分违和。
林漪看着他，慢慢说：“不如让我来猜下，京城还有东倭的人，更甚者，其他州市也都有。”
何生荣笑容落下两分，不说话了。
“东倭弹丸之地，勒紧裤腰带造出了几艘战船就以为自己长出翅膀，迫不及待的准备飞出去吃肉，想来还是有别的手段。”
何生荣依旧不说话。
“你的那些个铺子别担心，我们都帮你看着，话说你家凉茶口碑不错，挤走了好几家同行。”林漪漫不经心道。
何生荣瞳孔微微放大一些。
“如果我没猜错，先生依旧有办法传出去消息，而数百万民众的生命，就在你的一念之间吧？”
何生荣这次坐不住了，呼吸起伏，肌肉紧绷。
“说来我也很佩服东倭，在制毒这方面造诣倒是比大楚厉害许多，您以为把药剂藏在湖底，就安全了吗？”
被林漪揭露最大的秘密，何生荣顿时忍不住了。
“你在说什么？什么湖底！”
林漪笑了笑：“先生请稍等。”
她拍了拍手，有人端来一个盘子，上面摆着一只精巧可爱的白玉瓶，林漪戴上口罩和手套，拿了起来，递到了何生荣面前：“就是这个不是吗？你最大的依仗。”
何生荣这次已经控制不住脸上表情，他变得极为僵硬。
“你怎么……”
“哦，这个啊，还得多亏您养的狗了，很聪明，我们的人一去就警惕的守在湖边。”
“狗能守财，它不守你的宅院偏偏站在湖边，你说我们怎么能不查一下。”
何生荣听完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居然是这么个漏洞。
林漪将东西放下让人端走，随后脱掉手套和口罩。
之前谈笑风生谈笑风生的模样尽数消失，眼中是无边的冷意，摄人心魄的杀气从她身上缓缓流出。
何生荣惊恐的看着这个女人，额头渐渐渗出冷汗。
“你想干什么？”
林漪勾唇一笑：“何先生，您做这些无非就是为了利益，就是不知道东倭人许给你的这些，是否能重过你这条命。”
和别人不一样，早在审讯之前，林漪就将他的生平翻来覆去的查了一遍。
他年幼聪慧，却因意外接连错过三次科考，这三次糟糕的经历没有磨砺出他的意志，也并未让他就此消沉，反而激发出了他内心的恶。
他戴上面具，开了药铺，办了善堂，还在游历时抢走别人几张祖传方子。
他以为自己行为缜密，没有漏洞，做过不会留下痕迹，却不知大楚比他想象的要厉害。
所以在七年前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何生荣有种宿命归路的感觉，在东倭人许下重利后，他毫不犹豫抛弃了这块生他养他的土地。
“何生荣，你犯下了大错。”林漪看着他，一字一句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