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像是煮沸的开水,再也没了往日的平静。
萧景焕还没回来。
就在那些还摇摆的官员匆匆站队时,昭武帝的一道懿旨给朝堂泼了盆冷水。
皇上的禁军十六卫,统归萧景焕亲手接管。
这在防着什么,不言而喻。
二皇子党气的暗自磨牙,不过很可惜,圣上还没去世,而他也不是太子,名不正言不顺,就是想要找个理由扳倒萧景焕都没有什么好法子。
一派热闹中,盛夏缓缓而去,天气凉了下来,枯黄的落叶给京城带来一丝萧索。
尚家嫡女尚琼华,要和陈子墨成亲了。
陈子墨升任户部郎中,这对于一个刚刚进入官场的二甲进士来说绝对算是得了天眼。
明眼人都知道,这场婚事并不简单,而陈子墨,也几乎邀请了京城七八成官员。
大家都知道,这是二皇子给抬位,为了不得罪这位眼前红人,不去都不行。
而在青州的林漪,居然也接到了邀请函,她看着信函半晌无语,这一个是她前未婚夫,一个和她有过过节,这邀请的哪门子?
林漪二话不说,直接称病。
反正她前两日有了风寒,刚巧拿来当借口。
萧景焕不出意外也接到了邀请,干脆直接两个字,没空。
萧启得了消息,暗暗吐出一口浊气,眼神沉了下来。
低头汇报的手下大气不敢出,等了老半天,才听到主子说知道了。
陈子墨和尚琼华顺利成亲,在场宾客满至,人人说着恭维的话,看起来幸福的不行。
深秋时节,太医院院使带着院判大人,直接常驻宫内。
所有人都知道,昭武帝的身体越来越糟糕。
三皇子四皇子沉寂下来,不在有动作,似乎默认了这场争夺之战的胜者。
现在摆在萧启面前唯一一个麻烦,就是萧景焕。
天气越冷,他的情绪越糟糕。
林漪负责处理青州所有事物,没有任何动静,就是中秋节,也是谢绝了所有邀请,在府内自己和下人们一起过。
晚上和大家伙一起吃了月饼,回房洗漱后,她打开了新到的一些信件。
第一封是萧景焕的,还是和以往一样,“平安勿念”四个字。
信件简短,林漪也没意见,这个特殊时候能少写就少写,因为总是会时不时发生信件丢失的事情。
第二封则是林光祖的,告诉她不用担心,林家一切都好,只是之前陈子墨和尚家的结亲在县里发生了一些动静,其他并没有任何异常。
林漪心中稍稍放心。
正准备看第三封林思远的,却发现院内有些许响动。
她放下信纸,站起身走到了内室,吹灭了烛灯。
来客摸黑而至,还未搞清楚状况,腰后猛遭一踹,整个人疼的趴在地上喘不过来气,刚准备动,一抬头,已有四把寒剑抵在喉间。
林漪缓缓而来,金杏在旁端着烛灯。
青州府一处偏院,林漪看着那辈控制住的黑衣人,出声问道:“你的主子是谁?”
“不说?那我来猜猜,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话音到这,林漪顿了顿,心中感到奇怪。
“没想到是三皇子?真是叫人意外。”
那人猛地瞪大眼睛,大喊道:“你休要胡猜!”
林漪没兴趣听他的狡辩,前世时候,闲暇没事,她修过心理学,微表情一项的得分是满分。
眼前来的这个显然不是什么经受过这方面训练的专业人士,林漪也是抱着试试心态,没想到一下子发现了端倪。
她摆了摆手,人被带了下去。
回到书房,拿出笔墨,将今晚的事情写了信,用萧景焕留下的心腹,将信传了出去。
银杏担心的问道:“王妃,需不需要加强护卫?”
林漪点头:“嗯,你安排下去。”
等银杏走了,金杏才问道:“三皇子怎么和二皇子搞在一起,之前也从未听说。”
林漪想了想道:“三皇子萧明有个隐疾,一只眼睛看不见,他当不了皇帝。”
金杏脸上露出惊讶,“这您都知道?”
“不止我知道,当朝很多人都知道,本不是什么秘密,所以他只能找个靠山,显然,现在已经有了选择。”
曾经是一母同胞的四皇弟,但现在看来,那位已经抛弃同胞兄弟,转投了形势大好的二皇子。
至于四皇子,天赋很高,只可惜醉心书画,他的作品徐国兴都夸奖过。
五日后,原本尚算晴朗的天气倏然狂风大作。
林漪半夜是被惊雷吵醒,自从上次的刺杀事件发生,她的精神便从未放松过。
金杏就谁在侧榻,听到声音马上端着油灯进来。
看到林漪坐在床上,马上端了一杯茶水,小心叫道:“王妃?”
林漪喝了茶,情绪稍缓,披了外衣下地,“走,去书房。”
金杏没有任何异议,马上帮她梳头穿衣。
事实证明,这是一个多事之秋。
早卯时将至时,府外传来了萧景焕亲兵加急信报。
林漪看这眼前的信件,一颗心算是彻底沉下去。
昭武帝没有挺过来,生命就在几息之间,萧景焕让她去密室,不等他回来不能出府。
密室是早早改造好的,为的就是这一天。
“这封信是王爷子时末写的,等到天明,应该、应该就会接到……”
正说着,管家匆匆跑进来,说是刚从官驿得到消息,皇上驾崩了!
林漪放下手中东西,转身安排起来。
几乎是在半个时辰之后,早早埋伏在青州的杀手动了起来。
城门封锁,青州卫队和杀手们打成一片。
显然,林漪这条大鱼是萧启万万不会放过的,来的人比想象中要多。
青州百姓开始还慌乱,但看到城门锁上,王妃和所有守将并未出逃一颗心渐渐安定下来,家家闭户,等待这场乱动过去。
青州王府密室极大,三个大套间,通风干燥,里面储备了很多食物和水,金杏银杏守在一旁。
林漪一言不发,拿出纸开始练字。
她相信她的男人。
一天一夜,一波接一波的杀手,开始还是身形魁梧彪悍的大汉,到了后面,居然有往日包子铺的老板,某富商府上的车夫。
这些人显然比彪悍大汉们更难对付,青州王府付出了不少代价才将人解决。
到了第二天天明,林漪看着再次传到手中的第二封信,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二皇子在得知昭武帝身体越来越不行后,心情也跟着逐渐焦躁,不管不顾,到底是走上了逼宫这条路。
意外的,逼宫非常顺利,萧景焕中了暗算,喝了带毒的茶,被属下好不容易救走。
等他闯入昭武帝寝宫,才发现他爹居然好好的坐着,而围在他爹周围的四个人,分别是三个顾命大臣和好好站着的萧景焕。
萧启输了,王府一夜之间被抄。
“那皇上没事了?”金杏松了口气,马上问道。
林漪摇摇头:“不,皇上陷入了昏迷,白幡不要撤下,估计消息马上就到。”
金杏深吸一口气,没在吭声。
果然,皇上真正驾崩的消息在半个时辰到了王府,与此同时还带来一个消息。
昭武帝临终钦定,传位于五皇子萧宇泽。
一切都盖棺定论。
……
林漪在次日清晨,出了密室,尽管已经打扫干净,但还是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她看了看放晴的天空,长舒一口气。
半个月后,萧景焕风尘仆仆骑马归来,下了马第一件事就是将站在府门迎接的她紧紧抱在怀中。
林漪回搂,没有说话,彼此心意相通。
……
天下已定,伐除叛党。
二皇子萧启一家除过刚出生不久的小皇子被贬为庶人,剩下所有人皆赐鸩酒;三皇子萧明永守皇陵,和前太子去作伴。
其他家仆乱党,一概斩首,这是昭武帝在闭眼前对叛乱之事下的最后一道懿旨。
至于刚成为新贵的尚家,则再次打落凡尘,且此次家族灾难较之几十年前更为惨烈,后继无人,不知多久才能重现祖上风采。
陈家被诛九族,陈子墨和尚琼华夫妻俩被拉到永顺县闹市街口砍了脑袋。
看着这个场景,百姓纷纷感叹,怪不得林家大小姐舍弃了这么个人,原来陈家早从根子上就腐烂了。
几十年后,陈家的惨状,也只能在永顺县县志上窥得一二。
“那徐先生呢?”林漪问萧景焕。
他笑了笑,“老师不愿回朝,几次把宇泽赶走,为了躲清静,干脆云游去了。”
“那得安排点人吧,一个老人家在外面也不安全。”要说这古代社会,林漪倒是觉得危险比现代社会多多了。
“我的人宇泽的人都有。”萧景焕道。
林漪这才放心下来。
“我打算上交兵权,当个闲散王爷,你觉得怎么样?”他突然问道。
林漪眼睛一亮,“好哇,我养你。”
现在林家的生意算是遍布全国,再也不担心没钱。他爹也放话了,以后产业全给林漪,一分不给林思远那个臭小子。
萧景焕微微一笑,“好,今生你负责我。”
“没问题!”
不过这交出兵权的事,没想到一下子交了十五年还没完全交出去,萧宇泽和萧景焕每年谈判两次,来来回回的讨价还价,跟菜市场卖菜的一样。
开始萧家军还异常紧张,最后也渐渐习惯了,爱咋咋滴吧,他们是劝不动了。
林思远三十岁这年,坐上了开朝以来最年轻的一位兵部尚书。
由他出面谈判,收回萧景焕手中五十万大军,可惜,到了如今,朝内有百万之师,等于萧景焕还是没甩掉包袱。
气急败坏的他跑到林光祖面前好好告了小舅子一状。
可惜林思远如此成就,回乡探亲还得被老爹揪着耳朵训斥。最可恨的,家里家外居然没一个人帮忙。
林漪和萧景焕此生只留下了一个女儿,两人是在一天之内早晚离世,在弥留之际,林漪拉着女儿的手,给她讲了两人那其妙的缘分。
让她保守本心,珍惜生命和身边人。
在子孙的围绕中,林漪和萧景焕携手走完了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