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陈林两家都没有宣扬此事,但这件事还是在几天之内传遍了永顺县。
没办法,陈家日子快过不下去,开始卖丫鬟下人。
这几年托了林漪这个冤大头,陈家从上到下不劳而获,没有任何来钱手段。
为了保住名声,赔付的那笔钱着实让陈家伤筋动骨很长时间。
现在丫鬟下人一起贱卖,这是想瞒也瞒不住的事。
关于对这件事的评价,两家各有说辞,陈家说是林家嫌弃陈子墨残疾没有未来,林家则称陈家一边看不起林家,一边用着林家的钱。
折腾了一通,林家倒是无所谓,陈氏耕读人家的皮差点被扒下来。
不过林漪此刻都没工夫理会这些,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再过两个月,尚家的后人就要找来,她必须早早做出应对。
好在林家虽然是商户,却从不坑人,家中有很多当初跟着林家老祖宗一起创立家业的老人。
这些老人只剩下两个还活着,其他后代的后人则是在林家帮忙。
老人们被安排在郊外的庄子上,过的也是舒心清净。
林漪下了马车,看了看远处一派悠然的庄子,伸手挡住额前的日光,眯着眼问:“就是这里了?”
“没错,徐绣娘和万师傅都在这。”金杏点点头。
“姑娘,为何来找两个老师傅啊?这大热天的,蚊虫多的很,小心被叮。”银杏赶紧拿手帕擦了擦她鬓角的汗。
“先进去吧。”林漪没给银杏解释,径直走进去。
庄子管事是徐绣娘的三儿子徐三,当初为了不让技术外传,这些姑娘的婚事都是林家老祖帮忙招赘,所以姓氏给延续了下来。
“大小姐您来了,老祖宗听您要来,早早的都起来了。”徐三一大早便已等在门口,看到林漪,脸上立马堆上了笑。
“劳烦您了,请带路。”林漪温声道。
“好嘞。”
庄子规模很大,除了房屋,院内种满了瓜果蔬菜,一派生活气息。
到了厅堂,还没进去,便看到两个老人被人扶着站在门外。
林漪的娘也是永顺县有名的绣庄大小姐,嫁过来后最喜欢来这里和徐绣娘讨论些绣法,每次来必带林漪,也是直到十岁那年她娘去世,这才没再来过。
“小衣衣啊,你可算来看我们这两个老东西咯。”徐绣娘在看到林漪那一刻,布满皱纹的眼眶忍不住先红了起来。
林漪听见也是心头一酸,记忆中,幼年大部分时候都是在这里度过,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野地里疯跑那些碎片一样的记忆,涌上了脑海。
当年还有不少老师傅,可几年过去,也只剩徐绣娘和万师傅罢了。
“徐奶奶,万奶奶,衣衣来晚了。”她上前搀扶住二人的手。
在林家,没有严格的尊卑关系,没有这些人才,就没有林家的现在,不止是她,就是他爹林光祖来了,也得恭敬的称一声“姨”。
“不晚不晚,快进来,给你准备了好吃的。”一旁的万师傅笑呵呵道。
林漪走了进去,看到桌上摆着一大碗晶莹可口的冰粉。
她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也不客气,坐下端上碗就吃。
凉爽酸甜的口感滑过喉咙,所有的燥热瞬间被尽数驱离,连心头都多了几分清明。
“还是这的冰粉最正宗!”林漪忍不住感叹。
老人家听到这样的夸赞,笑得合不拢嘴。
享受了老人家的心意,林漪拍了拍手,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走了进来。
“衣衣,这是做什么?”徐绣娘一脸奇怪。
林漪笑了笑嗔道:“还能做什么?给您两位啊,请个平安脉。”
“这好好的,看什么看?”万师傅一脸不解。
此时徐三从一旁站了出来,笑着道:“大小姐问,我不能不说啊,前几日还不是得了热风寒,一个传染俩。”
万师傅:“……”
徐绣娘:“……”
这下说不出话来,只能伸出手让大夫诊脉。
来的是永顺县回春县医术最高的黄大夫,虽然他也不太明白为何这平安脉要自己来请,但林家大小姐给了高额诊金,还承诺今年秋季率先将好的药材供应给回春堂,他这才答应抽时间大老远过来一趟。
诊了脉,黄大夫开始安静写方子,林漪在旁边瞧见,出声道:“都捡好的用,钱不是问题。”
黄大夫诧异看了林漪一眼,没有多问,改了几道药材。
“两位身体没有大碍,只是年龄大了,各处都得小心注意着,我开这副调养方子,两位按时吃,等到再变天了,就不会染病。”黄大夫写好方子,给两位老人交代医嘱。
等大夫走了,徐绣娘才说:“衣衣,这是干啥啊,还专门开贵药材。”
“就是就是。”万师傅也附和。
“应该的,您两位就不要操心了,林家荣养您两位,怎么调补身子,肯定是我说了算。”
徐绣娘和万师傅这下说不出话来了。
等聊了一会,林漪才放下茶杯问道:“徐奶奶,万奶奶,您还记得当初咱们林家的绸缎铺子和香粉铺子是怎么开起来的吗?我想听听祖母的故事。”
说起这个,两个老人家来了精神,那段时间是她们人生中最值得纪念的一段时日,所以不管过去多久,现在想起来,当初的点点滴滴依旧清晰浮现于心头。
“你祖母是二十五岁从尚家回到永顺县,那时候上你们林家求亲的人快要将门槛踏破,可惜了,你祖母对去别家当儿媳没什么兴趣,她年岁大,在京城待过,很多事情看的都很清,我曾经问过她,她说她只想轻松安乐活一生。”
徐绣娘提起曾经的知己,眼中还是带着佩服。
林漪听到这不由理解,为何徐绣娘和万师傅都是招赘,原来是祖母开了先头。
“她绣活很好,对胭脂水粉也是了如指掌,秀坊不说了,香粉铺子能开起来,也要依托了咱们永顺县的好位置,气候好花卉多,很多原材料都是取自于此,不然可没这么好的生意。”万师傅回忆说道。
林漪点点头,永顺县虽然是县城,却是全国为数不多的富县,瓜果蔬菜都异常丰富,地理位置位于三州交界处,往来商客非常多,在青州也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林家的绸缎和香粉,都是从这里远销全国,所以才能打出来“林氏香粉”的名称。
“那这些方子是怎么来的?是祖母从尚家出来的时候带的吗?”林漪问道。
万师傅瞪了她一眼:“什么带的,是我们几个老姐妹一起钻研出来的。”
“哦,真的跟尚家没关系?”毕竟尚家曾经在京城也是勋贵之家,实力不可小觑。
万师傅摇了摇头:“跟尚家可没关系,你祖母在尚家签的是活契,干到二十五岁出府时,只带着两百两那么多年攒下的月银,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带,不止如此,尚家后来遭难了,那个尚家大小姐还是你祖母解救的。”
“祖母解救?”
“是啊,你祖母去京城做生意,听到了尚家的事,一打听才知道尚家女眷都被下到教坊司,本来那边不放人,是你祖母花了大笔银钱说尽好话,那边才放了人。”
不知道是不是林漪的错觉,说起这个尚家大小姐,两位老人脸上不太好看。
“那后来呢?”林漪疑惑问道。
“后来?哼,那个尚家大小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到了林家还想摆小姐谱,不学手艺不干活,天天挑剔吃穿。”徐绣娘白眼都要翻天上。
“成日不是哭哭啼啼,就是嫌东嫌西,最后看上县里一个长相俊秀的读书人,给你祖母说想要嫁人,你祖母知道,这嫁人怕是看不上林家商户身份不想在林家呆了,或者说不能接受自己的衣食均来自于曾经伺候自己的丫鬟。”
“你祖母什么都没说答应了,还给包了二百两银子当嫁妆,那尚家大小姐头也没回上了轿子,跟着那读书人出了永顺县再也没回来过,白眼狼唷。”徐绣娘感叹道。
林漪听完,总算清楚了当年的事情,又出声问道:“原来是这样,那当初祖母的卖身契还有给出的二百两有票据吗?”
万师傅点了点头:“有,你祖母不管干什么,票据都收的好好的,衣衣,你问这个干什么?”
林漪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家里最近要翻修院子,修整到祖母的院子,想了解一下她老人家当年的事。”
“哈哈,那你是问对人了,你爹知道的都没我们多。”万师傅笑呵呵道。
整整一下午,两个老人家你一言我一语,接连将当初那个共同奋斗的日子讲给了林漪听。
林漪听完,深深感叹古人的智慧也是相当厉害,她的祖母,更是可以被称为女性中的楷模,自强自立,用双手生生在这男尊女卑的时代,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也为后代打下了一个坚实的基础。
等出了庄子时,已近黄昏,看着站在门边送自己的两位老人家,林漪再三承诺以后每月都会来两次,两个老人家脸上才没有了道别的伤感。
马车轱辘滚起来,庄子渐渐远去,林漪还沉浸在今日了解到的事迹中。
忽然,远处一连串马蹄声,林家车夫拉了马,马蹄高高抬起,林漪猛地被惊,主仆三人好不容易彼此扶住才稳了身形。
在马车平静那一瞬,车帘掀开,林漪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容。
她大惊失色,一把掀开帘子,那一队快马已经消失在远处。
她看错了吗?刚才那男子的长相,和楚郁言那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