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复端着茶杯，却没有一点要往嘴边送的意思，她愣愣地想了很久。许太傅也不急，在一边含笑看着她。
“所以祖父想让锦瑟嫁进东宫？”许复问道。
“复儿，其实按道理说，我不应该插手锦瑟的婚事。”许太傅缓缓地开了口，“毕竟她姓陆。可是，她从小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自然希望她过得顺遂，一生平安喜乐。”
老人的声音低缓，却无来由地让人信任。“而且太子是个好孩子，秉性纯良，值得托付。况且他对锦瑟的情意，可不仅仅是今年才有的。”
“祖父的意思是？”许复问道，“太子很早就喜欢锦瑟了？”
许太傅点点头。
陆锦瑟小时候进宫跟着许太傅开蒙，和裴年昭算是正经的师兄妹。虽然她跟着二皇子跟公主一起念书，但是她和太子相处的时间，不比她跟二皇子和公主要少。
许太傅看着太子从陆锦瑟进宫第一天起，就不自觉地把她放在心上。陆锦瑟小时候淘气，每次犯错受罚，裴年昭总是第一个去哄她，还特意学了些小把戏逗她开心。为了这个，许太傅还罚过他几次。
“兕儿这孩子打小就是作为储君来培养的，心思不在这上面，开窍晚。可是我看得清楚，他对锦瑟，情谊深厚。”许太傅继续说道“你跟柯儿只想着让锦瑟自在一些。可是锦瑟活泼，嫁进世家她受不了，而勋贵呢，后院多少有些麻烦事。毕竟像陆家这样的勋贵，太少了。”
“那东宫更不行了！光是宫规就能让锦瑟透不气来。”许复说道。
“那你觉得世家或者勋贵家里就没有规矩了吗？”许太傅说道，“有几个人能似陆柯那小子这般宠你。”
许复抿了下嘴，祖父说得确实有道理。
“可是，锦瑟嫁进东宫生子也是个压力。”许复说道，“还有御史天天在一边盯着。”
“所以我把这个问题交给了兕儿。”许太傅笑得像只老狐狸，“你们走了以后，我问他如果跟锦瑟婚后子嗣有碍该如何处理。”
许复瞪大眼睛看着祖父，他老人家可真敢问。
“兕儿这孩子忠厚，没有急着表态，也没有急着辩驳，只是说回去想想。单这一点，我就觉得兕儿这孩子真的把锦瑟放到心上了。”
许复把这话在心里反复咀嚼，也点点头，祖父这话没错。越是把一个人放在心里，才越不会急着表态。
“我呢，活到这般岁数，见的人跟事也不少。如果兕儿能拿出一个可行的办法，那么你跟柯儿可以考虑考虑他。如果他想不出来办法，依着他的脾气，自己就先放弃了。”许太傅说完看着许复，“复儿觉得呢？”
许复点点头，说：“难道祖父认为太子是良配。”
许太傅捋着胡子笑了笑，说：“那复儿觉得什么样的人才是良配呢？”
许复想了想，笑了起来，说：“陆柯那样的才是良配。”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跟十七八岁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
许太傅看着自己的孙女也笑了，不急不缓地开了口：“你看，你自己已经说出答案来了。”
许复没明白祖父的意思，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没一会儿，她的眼睛就笑弯了。
“祖父说的对，复儿着相了。”
一个人是不是良配，跟他的身份有关系又没关系。陆家是武将出身，照样家风清白，陆柯把许复都疼到了骨子里。而那么多世家，姬妾成群的大有人在。
“而且你跟陆小子看了那么久，不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吗。”
许太傅早已经致仕，闲来无事把自己门生都扒拉了一遍，也没替锦瑟找到合适的人家。
“是。其实也不是没有好的，只不过总觉得差点什么。”许复说道，“我跟夫君，总是想把最好的给锦瑟。”
“那不就结了。”许太傅虚指了一下许复。
普天下的父母都是一个想法，想要给孩子最好的。
许复抿嘴一笑，忽然想到中午的事情，又赶忙开了口。
“祖父让太子去的花园子？”
许太傅点点头，说：“是的。”
“为什么？”许复有些不解。
“这两个孩子有趣。一个知道自己心意不敢表露，一个啊，连自己心里怎么想的都还不知道呢。”许太傅说道，“我跟你们想的不一样。即便不嫁东宫，也不能让锦瑟糊里糊涂的就嫁给别人。她总有明白过来的一天，到时候，你让她怎么办？”
许复确实没想到这一点，她起身对许太傅行了礼，说：“复儿多谢祖父指点。”
晚上回家的时候，陆锦瑟让胖胖跟自己乘一辆马车。她知道，她爹又被自己的几个舅舅灌醉了。好在两家离得近，很快就到了。
陆锦瑟洗漱之后坐在床上就要睡了，无意中摸到她刚才换衣服时候放到枕边的帕子。她拿起来看了看，总觉得放在枕边有些奇怪，可是又不知道收到哪里合适。
她坐在床上，双手下意识地搅来搅去，最后她起身把帕子放到了妆奁最下层，这才略微松了心。她这是怎么了？陆锦瑟只觉得面上作烧，她往镜台前照了照，却发现自己面颊通红。
陆锦瑟忽然想起来妆奁最下层放着自己的玉钗，裴年昭的帕子也不好放在那里。她又过去拿了出来，想了很久，这才把它放进装着翡翠镯子的金色楠木盒里。
小时候陆锦瑟经常跟公主裴年晓一起玩，裴年昭得空，就陪着她们。相互之间也送了不少东西，怎么今日就如此坐立难安。过几日太后寿辰，一定想办法把帕子还回去。
陆锦瑟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地睡了。
梦里，她迷迷糊糊地回到了四五岁的时候，她还在宫里念书。中午休息的时候她淘气去爬宣辉殿外面的假山，结果困在那里下不来了。
锦瑟记得这件事情，她也不慌，反正过一会儿裴年昭路过此处就会救她的。她无聊地在上面看风景，看见远处裴年昭走过来，忍不住笑了，刚要伸手招呼他，发现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姑娘。看身段很熟悉，可是陆锦瑟费尽力气也看不清楚她的脸。
裴年昭跟那位姑娘一路说说笑笑地走过来。陆锦瑟在上面喊他，他却仿佛跟没听见似的，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了过去。
“小年糕。”锦瑟大声喊道，可是却没人回应。这时，忽然刮起了大风，把她吹了下去。她爬起来，眼前一团迷雾，依稀只听见裴年昭说话的声音。她努力地看着，前面有两个身影，一个是裴年昭，另一个，她不认识。
“小年糕。等等我。”陆锦瑟喊了起来。可是两个人继续往前走着，谁也没有回头。
雾越来越大，前面两个人的声音越发模糊起来。她一时害怕，放声大哭。
“姑娘姑娘。”
采芳的声音把陆锦瑟拉回现实，已经天光大亮，她这才发现这不过是个噩梦。
“姑娘怎么了？”采芳问道，“是不是被魇着了？好好的怎么哭了起来？”
陆锦瑟靠着软枕坐着，醒了醒神，说：“无事。已经忘了。”
采蘋在后面走进来，看见梳妆台上的镜子，说：“都说这铜镜不能对着人，会把魂魄收走。婢子觉得这话不假。姑娘晚上不就被魇着了么。
接着她又看向采薇，说：“晚上守夜还睡那么沉，要不是你没有把锦袱盖上，哪里会有这事。”
“采薇知道了，请姑娘责罚。”
陆锦瑟知道这事不能怪她。她武艺高强，轻手轻脚地起来，这几个侍女怎么可能察觉得到。
“无事。下次注意就好。”
锦瑟说完就站了起来，坐在那里让小丫鬟伺候她洗漱，心里却不断地回想着之前的那个梦。她莫名地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姑娘情窦初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