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公主府的桃花酒最有名。汴梁的贵妇贵女们，平日也喜好小酌一杯。裴瑶光见桌上摆了一壶，又遣人往阿泽那里送了一壶。这酒酒劲儿很小，午膳喝一点，不妨事。
陆锦瑟在那里眼巴巴地看着许复，说：“娘亲，我可以喝吗？”
“可以。”许复说完点点陆锦瑟的鼻子，“不过只许喝一小盅。”
“嗯！”陆锦瑟笑得眼睛弯弯的。长大可真好，不光身量变高了，连酒都可以喝上那么一小盅。
裴年昭用过饭，略歇了会儿，喝杯茶就起身去正院，他得回宫了。他一进正屋的门，就看见陆锦瑟笑嘻嘻地坐在阿鸾身边发呆。她应该喝酒了吧，裴年昭暗想，小脸红扑扑的，真是可爱。
陆锦瑟到底年岁小，在凉州的时候，也不过就是被陆柯用筷子头蘸点米酒尝尝味儿。她今日喝了这一小盅，虽然没醉，可是她有点困了。她坐在那里，拼命压抑着自己想打哈欠的冲动，忍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长长的睫毛已经略微有些湿润，眼神雾蒙蒙的。
裴年昭走到近前，阿鸾跟陆锦瑟都站了起来。
“见过太子。”“见过太子哥哥。”
“锦瑟可是困了？”
裴年昭记得小时候陆锦瑟跟着陆夫人进宫玩，到了钟点就要午睡，不然就哭给大家看。后来她跟弟弟裴年晰妹妹裴年晓还有阿鸾一道在宫里念书，因为午睡起不来，连着三天下午都迟到。
给他们开蒙的也是许太傅，是陆锦瑟的曾外祖父。裴年昭有一次路过裕堂殿，正好看见许太傅罚陆锦瑟。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陆锦瑟当时的样子。小姑娘当时不过才五岁，胖乎乎地立在那里，嘟着嘴皱着眉。她小小的脊背挺得直直的，胳膊平平地伸出来，可是却总忍不住往后缩。许太傅忍着笑打了她手心三下。疼得她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散学后，裴年昭特意带着药膏在大殿门口等着她，还有一包新做得的桃花酥。陆锦瑟本来苦着脸，手心疼，又丢脸。直到见了桃花酥，这才高兴起来。
后来他娘亲，当时的太子妃陶安，特意给陆锦瑟安排了一个大嗓门的宫女，这才让她不会因为午睡耽误事。毕竟她才是个五岁的小人儿，能有多强的自控力。
“嗯。”陆锦瑟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从小爱睡觉就是出了名的。
“饮酒了？”裴年昭走到近前，闻到了陆锦瑟身上轻微的酒味儿，“一会儿多喝点茶。”
“我在喝呢。”陆锦瑟说话间指指高几上的茶杯，“而且我只喝了一小盅。娘亲说我长大了，可以喝一点了！”
陆锦瑟说完，骄傲地扬起头。
裴年昭见她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调皮，一时没忍住，伸手摸摸陆锦瑟的头发，就跟以前一样。
“太子哥哥还是这么喜欢欺负我。把我的簪花都弄歪了。”陆锦瑟皱皱鼻子，“你刚刚还说我长大了。”
“是是是。”裴年昭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锦瑟长大了，以后不能欺负了。”
“小时候也是不能欺负的。”陆锦瑟小声说道。
裴瑶光坐在上首看个满眼，她有点明白裴年昭的心思了。她忍不住笑了一下，转头看向许复。
许复坐在那里，也看得清楚。她面上不动声色，手里的茶杯却越捏越紧，指节都有些发白。裴瑶光相信，如果许复会武，这个茶杯早就被她捏得粉粹。
“咳咳。”裴瑶光轻轻咳了两声，“兕儿今日怎么过来的？”
“骑马。不过也备了马车，一会儿坐车回去。到底是饮过酒，不好再骑马了。”裴年昭回过神来，恭敬地应道。
“真懂事。”裴瑶光笑着说道，“有时间再过来玩，横竖皇帝皇后这些日子都忙，没空管你。”
“一定。姑祖母家的膳食好吃呢！”
裴年昭虽然是太子，但是到底是小辈。许复又是朝廷命妇，品级摆在那里。她跟着长乐长公主只送到正屋门口。
陆锦瑟倒是跟着阿鸾跟阿泽一起送裴年昭到院门口。她正好溜达溜达，醒醒神。
春日的汴梁，下午的时候暖洋洋的。陆锦瑟出门小小地打了一个哈欠，正好被裴年昭看个满眼。见他含笑望着自己，陆锦瑟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
“锦瑟，有时间就去宫里玩。”裴年昭看着陆锦瑟说道。
“好。”陆锦瑟应道痛快。
送走了裴年昭，许复跟陆锦瑟坐了一会儿也起身告辞。
“下次去你家，听说胖胖可好玩了。”裴瑶光笑着说道。
“好。”许复也笑着应了。她回家得跟陆柯商量一下，今日太子怎么看怎么不对头。如果真是她想的那样，难免是要求到长乐公主这里的。
陆锦瑟在一边也正在跟阿鸾讲自家弟弟。
“下次你来我家，我带你玩我弟弟。”陆锦瑟声音有些兴奋，“我弟弟特别有意思，而且怎么捏他都不哭。”
“好。”阿鸾的声音也有些雀跃，不过她还是觉得去陆家，一定要等蜚蜚回家才行。他当初答应指导自己剑法，到现在都没有抽出空来。
回家的路上，陆锦瑟还是有些犯困，靠在她身上眯着眼打盹。许复见她还是一副小孩子心性，憨吃憨玩，倒是把心放下一些。她可不想让陆锦瑟做太子妃。
晚间，用过饭之后，许复就把今日下午的事情跟自家夫君陆柯讲了一遍。
“你不知道，当时太子看锦瑟的眼神，怎么瞧怎么不对劲。”许复说道，“还锦瑟锦瑟的叫着。”
陆柯喝了口茶，看着许复，觉得她虽然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亲，仍旧那么可爱，她现在这幅样子，活像一只炸毛的小猫。
“不叫锦瑟叫什么？”陆柯问道，“他们几个从小就在一起玩，也都叫习惯了。”
“那也不行！太子现在得叫锦瑟陆姑娘。”许复说道，“我先说好了，锦瑟不能做太子妃。”
陆柯点点头，许复这话说得没错。陆锦瑟从小就被他们一家捧在手心里宠着，性子娇憨。皇宫，那可是杀人不见血的地方，一句话能拐着八道弯的说出来。
她这幅样子，进宫简直如同羊入虎口。况且，太子早晚会是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那是肯定得有的。让自家闺女去那群女人相处，陆柯想想都觉得心疼。
“你放心。”陆柯说道，“锦瑟今年才刚刚十四岁，生辰都还没到呢。大梁习俗，姑娘十五岁及笄后才开始谈婚论嫁，怎么也要到十六岁才出嫁饿。太子今年都十九了，等不得。皇帝在这个岁数，都快当爹了。”
许复听完陆柯的话，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这话说得没错。可是你今天是没看见太子看锦瑟的眼神，让我这个心啊！”许复说完叹了口气，“可惜她还太小，身边又没有合适的人家，要不然，真想现在就把亲事订下来！”
“锦瑟现在还没那根筋呢。”陆柯拍拍许复以示安慰，“况且她又不傻，你给她讲明利害，她自然也是不会同意做太子妃的。”
“她不同意有什么用！”许复叹了口气，“那是太子，是皇家。哪有咱们辩驳的份儿！”
“你啊，就是关心则乱。”陆柯点点许复的鼻子，“我可听说，皇后家的侄女可是胜算很大。”
“算了吧。”许复说道，“换做是别家还好。陶家是万万不可能的。先不说陶姑娘人品如何，单是她姓陶，皇后就不可能让太子把她娶进来。”
“那还有董家跟范家呢。”陆柯说道，“董家可是跟你娘家差不多的家世，范家眼下风头正盛，家里子弟出了好些人才。这两家哪家不比咱家底蕴丰厚。”
许复点点头，说：“但愿吧。幸好锦瑟还是小孩脾气，只是拿太子当兄长看待。”
“这不就结了。”陆柯说完亲亲许复的额头，“别想这么多了。”
东宫，太子坐在那里想着今日下午的情形，面上浮起一丝笑意。这些年，他也见了不少汴梁城的姑娘，都很漂亮，而且各有各的美。可是，他也只不过就是记住了她们是谁家的女儿罢了。
直到今日见陆锦瑟，他才明白什么叫做心动的感觉。她的一颦一笑都吸引着他的目光，她的每一句话，他都牢牢地记在心里。他走到书案前，提笔画下了陆锦瑟的样子。
裴年昭一挥而就，仔细端详一番，画上的少女也在歪着头看他，让裴年昭忍不住眯起眼睛。他看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有些冲动，这幅画若是被有心人看见，锦瑟就无法做人了。可是毁了它，他又舍不得。裴年昭小心翼翼地吹干这幅画，把它放到柜子里面。
裴年昭决定，过些日子陆锦瑟进宫后，他要侧敲旁击问问他母后。如果他母后也喜欢陆锦瑟，他就去求母后，让她做太子妃。如果母后不喜欢陆锦瑟，他就把这个秘密藏在心底，这辈子都不说出去，只在一边安安静静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