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被怀疑以酒局为借口的四郎在干什么呢?
四郎表示,他冤得很!这回真不是他瞎说,还真有人请他吃酒。
上午他在新屋那头忙里忙外的时候,宋大伯家的大堂哥便给他递了个话,说敬涛哥约了几个族兄弟一块吃酒,叫他也去。他刚听大堂哥说的时候,没忍住掏了掏耳朵,道:“哥你说啥?叫我去吃酒?你们认真的?”
大堂哥名为宋敬理,被四郎这不敢置信的三连问弄得脸都绿了,没好气地道:“不然我没事逗你玩?”
“涛哥不知道正常,理哥你们也没拦着点?”
宋敬理勉强保持微笑:“你以为我没拦?”
得,看他这样子,四郎就知道了,八成是劝过好多次了,没能劝住那个犟书生。
“行,那我晚上保管去。”四郎爽快应道。
四郎是知道敬涛哥的性子的,属于基本没人能犟得过的那种人,说要读书便坚持读了这么多年,说不读了就跑回村里来了,虽说不是那种鼻孔朝天的读书人,但自有他自己的傲气和坚持。既然他非要邀请自己去吃酒,四郎不认为自己有拒绝的理由和可能。
左右,喝醉了麻烦的只会是那群同桌的堂兄弟,又不会麻烦到娘和媳妇儿,他宋四郎还怕啥!
“林子叔,婶儿,敬涛哥,我来了!”四郎哼着小曲晃晃悠悠地来到了林子叔家。
林子叔全名宋全林,家中就宋敬涛一个独子,虽说这些年送他读书费了不少钱,但到底家底在那,夫妻俩又都是能干的人,故而他们家在村里也算得上是中等人家了,房子和院子都用的青砖大瓦,很是显眼。
“来了就进来呗!还得我们来迎你咋地!”说话的是宋家族内的另一个堂兄,名叫宋敬成,向来跟四郎最是不对付。
“哟,成哥,你也来了啊?还没喝酒吧,怎么就醉了瞎说话了呢?”四郎似笑非笑地道。
大堂哥宋敬理见状连忙站出来打圆场:“快进来坐下,就等你了。”
正准备回击的宋敬成被他这么一打断,冷哼一声,没再接着说话,转身进屋了。
四郎懒得跟这个莫名其妙的堂哥一般见识,装作没听见宋敬成的冷哼,朝着宋敬理问道:“都来了?你们咋这么快,我还估摸着时间来的呢!”
“你大哥二哥没来,有几个族兄弟家里有事,也没来,其他应了的都来了,嫌屋里热,跑河边溜达去了,现在就剩我们几个在。”宋敬理耐心解释道。
“那我敬涛哥呢?对了,我还没问呢,怎么突然叫我们来吃酒?”四郎蹭到大堂哥边上,小声问道。
“敬涛在屋里呢,我也不知道啥事,婶子说是联络联络感情……”宋敬理虽然是负责叫人的,但其实他也不知道今晚这顿饭吃的是什么由头。
“真的假的?”四郎不太相信地看向自己这个大堂哥,“你可不是这么不靠谱的人。”
“什么叫不靠谱!是敬涛让我叫的,又不是别人,有什么好计较的,左右又不会把咱们拖出去卖了。”
“反正就很奇怪,敬涛哥看起来也不像是这么不靠谱的,哪有请客不告诉客人理由的!”四郎嘀咕道。
宋敬理一巴掌拍上他的脑袋:“你小子可差不多点吧!这里最不靠谱的就是你了,还好意思说别人不靠谱!”
四郎不服气地还要再辩,就瞧见一身儒衫的宋敬涛走出来了,眉眼倒一如往常般普通,气质却是沉静了不少。瞧见这样的宋敬涛,四郎缩了缩脑袋,不敢继续胡搅蛮缠了。
“敬涛哥。”四郎乖巧地喊道。
“嗯,进去坐会吧,站院子里做什么。”宋敬涛平淡地应了一声。
四郎闻言一愣,想想屋里现在有哪几个人他就傻眼了——跟他不对付的宋敬成在,他那个讨厌的弟弟宋敬严肯定也在,再加上一个犟书生宋敬涛,四郎觉得,他得想个办法拯救一下自己。
“嘿嘿,不了不了,婶子还在灶房忙吧,我去帮婶子做饭去!”四郎眼珠一转,想到了能让自己免于进屋尴尬的好主意。
“我说宋四,你还真学做饭了啊!了不得了,现在是个勤快人,只是未免也太贤惠了些……”刚刚进去的宋敬成又出来了,阴阳怪气的语气听得人直冒火。
四郎猛翻了一个白眼,道:“关你屁事!你自己懒还不准别人勤快了?”
看在这是在敬涛哥家的份上,四郎把剩下的脏话给咽回去了,懒得跟这个不分场合的蠢货一般见识,直接转身往灶房去了,多余的眼风都没给他。
被无视了的宋敬成还要蹦哒跳脚,宋敬理阴着脸,压低嗓子道:“成子你给我收敛点!四郎都不跟你一般见识了,你还没完没了了?”
“……明明是我懒得跟他一般见识!”宋敬成哼哼唧唧地道。
宋敬理:……
行叭只要闭嘴就行,嘴硬就嘴硬。
宋敬涛盯着灶房的方向,怔怔不语,像是在思考问题,又像是纯粹在发呆。
“涛子你看啥呢?”宋敬理疑惑地戳戳他,问道。
他们俩年纪相仿,又同是同辈里年岁较长的,虽然由于宋敬涛长期在外求学,二人相处时间并不多,但他们俩关系其实还不错,说话行事时自然会轻松一些。
故而,被宋敬理这么一戳,宋敬涛回过神来后,神色间也未见恼意,而是有些怅惘地道:“你说……我是不是……是不是真的错了?”
这下宋敬理是真奇了,他正色道:“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要知道宋敬涛“犟书生”的名号可不是白来的,其人处事最是板正,要做什么就一定会去做,从不听旁人劝解更不会因他人意见而动摇的。当初考不上童生时所有人都劝他别读书了,他咬紧牙关就是不松口;前阵子他考上了秀才,所有人都在劝他继续进学考举人,他又是打死不同意非得回来办村学。
这样一个主意正的人,竟然会问别人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宋敬理作为发小,觉得这事怕是大了。
“以前我总觉得,四郎因刘婶子的阻拦而留在家中,是对自己的日后没有谋划,可如今看来,四郎才最像个通透人……枉我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只知要坚持我思,却忘了人贵自知,也忘了取舍之道……”宋敬涛喃喃道,声音低得近乎耳语。
站在一旁的宋敬理也只听清了个大概,但已足以让他做出回答了:“四郎混是混了点,但是人也确实是个通透人。至于你,你们读书人的事我不大懂,但我觉得,大家各走各的路,按自己的路子走便是,何必自求烦恼?涛子你读书多,很多事情用不着我这个大字不识几个的人来说,你应该明白的……”
质朴的话语和眼神里藏着的是普通村民生存数代传承下来的生活智慧,听得宋敬涛一愣:是啊,他不是一直觉得自己足够坚定么?怎么现在竟开始动摇了呢?
“我不知道我现在的抉择是不是对的……”宋敬涛苦笑道,“年前我就决定回来办村学,如今都夏日了,也没见整出个架势来……”
宋敬理无奈地摇摇头:“你急啥啊!这不是正赶上春耕忙得很嘛,谁家有心思把孩子送来学堂啊!再说了,学堂不是才建好么,急啥呢!”
学堂是村长领着村里的劳力在农忙结束后的间隙起的,两进青砖瓦房,已算是青岭村难得的好屋子了。因着时间不凑巧,田地里的活儿多,断断续续建到前段时间才弄好,跟宋四郎家的新屋差不多时候落成,定在过阵子的温锅宴也大致是前后脚的功夫。
学堂虽然才建好不久,但实际上宋敬涛的教学却是早早开始了。春耕开始之前他便从县里的书院退了学,回家帮忙春耕,春耕快结束时便开始招学生了,可大半个月过去了,被送到他这来的也不过只有他爹的几个好兄弟家的孙辈,族内和村里的其他散户统统只打听了几句就没下文了。
这样的现状,宋敬涛怎能不愁?独子犯愁,他爹娘自然也跟着愁,虽说家里不指望着那点束脩揭锅,但这事能不能成,总归得有个说法,不能就这样不死不活地拖着吧!
故而,他爹娘才给想了这么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邀族兄弟们来吃顿酒,既是交流交流感情,也是给大家传递一个他真的要留在村里办村学的信息。
四郎对院子里两位兄长之间的谈话一无所知,乐呵呵地溜到灶房去找桂花婶子说话了。
“婶儿,辛苦了辛苦了,我来帮你吧!不是我吹,我现在手艺那叫一个漂亮……”四郎一进门就开始嘚吧嘚地说个不停,还不时记着插几句自卖自夸的话。
桂花婶子也不觉得烦,笑呵呵地应着他,还好脾气地教他一些做饭的小技巧。
“果然还是要成了亲才能收心呢!”桂花婶笑得见牙不见眼,乐道,“以前你娘总抱怨你惫懒,不爱干活,哪想得到你有现在这个勤快模样哦!”
“以前年岁小不懂事,现在我都是当爹的人了,哪还能跟之前一样啊!”四郎厚脸皮地给自己开脱道。
幸而桂花婶也没有要翻旧账的意思,笑着点头应道:“是长大了。你媳妇儿过阵子该生了吧?我记得年前就怀了?”
“还有两三个月呢!”
“那也快了。感觉前不久你还光着屁股满地撒丫子跑呢,一转眼你孩子都要出生了。”桂花婶感叹道,“你敬涛哥比你大好几岁呢,也没见着落,我和你叔都要急死了……”
四郎还没来得及开口,桂花婶又道:“对了,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你林子叔说让你吃完饭别走,等他回来有事跟你说。”
四郎好奇道:“林子叔等会不回来吃饭?有啥事跟我说啊?”
桂花婶笑眯眯地看着他,没说话。
四郎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一亮:“是我托叔打听的事有着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轮空了!在线自闭!吃点大樱桃补补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