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四郎还在给慧娘介绍宋父的那些“丰功伟绩”,那边宋父和刘氏已经携手双手进灶房了。
慧娘眼尖,瞧见他们快进来了,连忙戳戳四郎,示意他别说了。四郎连忙噤声,扭头看向门口。
“我刚还在骂四郎呢,你回来得正好,我跟你说,四郎这孩子真的得好好治治了。以前多机灵的娃儿啊,现在怎么心里一点数都没有的。明知道下雪了天冷,慧娘身子弱,又是头一回经历咱们这的冬天,还把她往外带,不知道搁哪玩儿去了,回来一身的雪……”说着说着剜了一眼四郎。
四郎低头乖乖认错:“我错了,下回再不敢了。”
标准认错模板——老实认错,坚决不改,说的就是他了。
刘氏把姜茶碗塞给宋父,扭头对四郎冷笑:“你哪回不是认错之后下回接着犯?你以为我还会信你?”
四郎摊手,无奈地小声嘟囔:“那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啊!”
刘氏耳朵灵,捕捉到了他的这句话,像是抓住了什么大把柄,扭头对宋父说:“你瞧他这什么认错态度!”
宋父瞪向四郎:怎么跟你娘说话呢!
四郎耷拉着脑袋:那我要怎么说?
宋父端起姜汤一饮而尽,拽着四郎往堂屋去了,丢下一句:“交给我了,我来好好教育他。”
“诶?怎么就你来好好教育他了?他都这么大了,你别真揍他哈!你那么大劲儿……”刘氏追了几步,吼道。
慧娘一脸懵:这什么状况?四郎之前不是说没事嘛,不会要害他挨打了吧?
刘氏转身对慧娘尴尬一笑,底气不足地道:“没事,你别担心,他爹跟四郎闹着玩呢!最多训他几句,讲讲道理,对,讲讲道理,不会真揍他的。”
慧娘弱弱地道:“要不,我偷偷跟在后面去看两眼?要是四郎挨揍了我还能拦着点。”
“别了吧,你烤火,顺便帮我塞点柴火,我做晚饭。”刘氏心虚地抠抠手指,温声劝道,“他心里有数的,不至于为这个事儿揍孩子。”
“娘,不是四郎撺掇我给她顶包,是他在给我顶包呢!”慧娘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继续解释真相。虽然四郎本人并不在意甚至对背黑锅这事乐见其成,但是慧娘并不想让他替罪,做错了事就是做错了,没什么好狡辩或意图逃脱惩处的。
刘氏笑了:“四郎还能有帮别人顶包的时候?别逗了,我生的娃儿我还不知道啊,那小子可贼,从小到大都是在撺掇他哥和别家的小孩帮他顶罪,自己在后头装作乖乖巧巧安安静静的,其实啥坏主意都是他出的。”
“……可是这回真不是他做的主,是我非要他带我出去玩的,也是我拉着他跟别人一起打的雪仗……他本来不让我玩的,是我先砸的他……”慧娘手足无措地解释,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小心翼翼地觑刘氏,补充道,“我领着大家一起砸他,他才下场跟我们玩儿的。”
刘氏想象着四郎被一群人用雪球砸懵的样子,领头的还是自己新娶的小媳妇儿,想着他当时懵逼悲愤的心情,噗嗤一声就笑了:“哈哈哈哈没想到四郎被群殴的一天就这样来了,我都没看见,太可惜了!”
慧娘愣愣地道:“啊?”
刘氏不住地笑,边笑边道:“终于有个能制住他的人了哈哈哈,慧娘你以后一定要再接再厉,坚决遏制他的气焰。”
慧娘更懵了,完全不知道婆婆在说什么,懵的同时又在为四郎担忧。她没见过公公教子,也不知道四郎会不会被揍得很惨或者被请家法啥的,脑海里不住想着以前听过的谁谁谁家的孩子被打断腿或者被打得半个月不能下床的事迹。她忍不住再度开口:“娘,我还是去看看吧。”
“你想去就去呗,我不拦你。不过我跟你说,你真不用担心,只要我不去看,四郎保管没事。”刘氏哼道,见慧娘不解,又继续说道,“这爷俩,每回都把我当傻子糊弄呢!只要我不在,他俩就勾肩搭背聊天;我一去,他俩就开始装,一个装作卖力揍,一个装作疼又不能表现出来。搭个台子都能唱大戏了。”
虽然按刘氏这个亲娘的说法四郎肯定是安全的,但到底没亲眼见着,慧娘还是有些不放心,她勉强扯了扯嘴角,尴尬微笑:“我还是过去看一眼吧。”
刘氏一副很是理解的态度:“去吧去吧,不去看了你也不能安心。看完就回来烤火哈,堂屋冷着呢。”
得了婆婆首肯,坐立不安的慧娘终于有了一个释放负罪感的方式或者说窗口,立马一路小跑溜到了堂屋。
刘氏见她这般着急,乐呵呵地低笑,小声嘟囔:“年轻人感情好可真好呀!”
堂屋里,宋父和四郎果然如刘氏所料,坐在一块聊天。
聊着聊着,宋父耳朵一动,听见了似有似无的脚步声,连忙对四郎使眼色,轻声催促:“赶紧起来,有人来了!”
接着高声训道:“你知道错没!再敢气你娘我就家法伺候!”
四郎也连忙装作被训得蔫嗒嗒的样子,弱声弱气地应道:“知道了,以后再不敢了……”
“诶您别拧我耳朵!疼疼疼!我错了……”最后四郎还来了一段装可怜的加戏,名曰苦肉计,效果卓群,具体可参见慧娘加速的步伐。
慧娘听见四郎呼疼的声音,急得开始小跑,推开堂屋大门迈过门槛站定在宋父面前:“爹您别打了,我已经跟娘解释清楚了,这事儿真不赖四郎,是我自己非要去的……”
噼里啪啦把刚才跟刘氏解释的那些话重又说了一遍,恨不得连口气都不喘,生怕说慢了宋父不耐烦听就直接继续开揍了。
见来的不是刘氏,父子俩齐齐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逃过一劫。
听完慧娘的一长串话,未及宋父出言表明态度,四郎已经忍不住从地上蹦起来,搂着慧娘嘚瑟道:“还是我媳妇儿疼我!媳妇儿你太勇敢了吧!”
宋父低咳一声,虽未说话,也点了点头表示认可赞许。
见四郎眉飞色舞神采奕奕的样子,完全不复她推开门时见到的蔫气,慧娘方才被刺激出来的勇气和气势像被扎破了的气球,“噗”地一声,就慢慢消散了,转而变成熟悉的不知所措和茫然。
趁媳妇儿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小心”占了她的便宜,四郎状若无事地松开手:“媳妇儿,你别怕,我们爷俩做戏呢!爹没揍我,我就装装,不疼。”
慧娘傻眼了:婆婆说的竟然是真的!
四郎做了个鬼脸,吐舌调皮笑道:“我都跟爹说啦,爹非常理解我的这种‘甜蜜的烦恼’。毕竟大家都是宋家好男人,标准量产好汉子,日常习惯给媳妇儿背黑锅是我们的行事准则!”
说完还对宋父眨眨眼,示意他配合应是。
宋父面无表情:我媳妇儿又不在,表衷心给谁看?这买卖不划算,不干。
四郎撇嘴:还能不能有点父子情啦!
宋父直愣愣地瞅他:我已经够有父子情的了,不然早八百年就懒得陪你做戏了,以为我愿意骗我媳妇儿嘛!
……行叭,谁让在这些年的“表演”里四郎大多数时候是受益方呢?四郎主动停下了这场注定失败的眼神交流,转而对慧娘说道:“对了,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娘哈!不然娘得揍死我和爹。”
慧娘回过神来就听到这句话,都没忍心戳破他的幻想:那你就想错了,娘还是没那么狠,她老人家早就对你们的小伎俩门儿清,也没见她上手揍你们俩,说不准还看戏看得挺乐呵呢!
不得不说,慧娘完全猜中了刘氏的心思——除了刚发现那会儿有些恼火上头以外,其余时候包括现在,她都挺乐呵的。
能不乐呵嘛!村里人想看大戏难着呢,得等附近几个村子有啥大喜事才有可能请戏班子来一趟,有些戏班子还不一定愿意来他们这附近,嫌弃这荒郊野岭的不安全。如今只消闭嘴装作没有发现,就能免费观看宋家父子俩为她一人量身定制的大戏,可不是得乐乐呵呵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