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现在已经是夏季了,外面的风都是热的,出去一趟热汗都能把衣裳打湿,殿里虽然温度比外面要好一些,但还是热。
谢之州却是僵在了原地,心里仿佛被寒风吹过,轻轻一动就扯的厉害。
他垂着眸,连目光都不敢去看小塌上坐着的那人。
这几天他日日挑灯夜读,将魏宝亭从书库拿来的书看了个遍,他本就聪明,那书不过翻一遍就记在了脑海里。
他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日子,不用担心睡着了突然被人唤起来,也不必担忧冬天冷了怎么办,肚子饿了怎么办。
他现在比那时候学的更加的认真,更有冲劲了。
白日里他便跟在魏宝亭的身边服侍着,陪着她练字。
可这终究不过是一场美梦,他却任由自己沉浸在里面,任心底那疯狂的情绪肆意的滋生。
方才玉嬷嬷不过是下意识的一个动作,却像是一记警钟,重重的敲在他的心头。
他竟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自己现在废人般的身体。
这是他头一次如此的懊悔,为何偏偏不甘心的进宫来,可是……
若是没有进宫,便遇不见她。
他也无法解释自己对魏宝亭的心思,明明他是极多疑的一个人,可是在知道她身份的诡异时,却心甘情愿的不去深究不去思索,而是眼睁睁的瞧着自己一步步的沉迷。
眉间拧的更深了,稍长的眼尾还泛起了红。他偏头,将脑袋垂的低低的,不让人看到此时的模样。
魏宝亭接过玉嬷嬷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她并不知晓不过这么一会子功夫,谢之州的思绪就能扯出这么多来。
只是看着他眉头皱的她心里难受,这几天好不容易与他相处的好了些,而且眼见着他笑容多了些,现下再看见他这幅面容,只觉得揪心。
……这是又怎么了?
魏宝亭挥挥手,让玉嬷嬷等人先出去,她只专注的瞧着谢之州了,并没有瞧见玉嬷嬷望过来的眼神。
“小谢,没让你走,你留下,昨日的字还没有写完呢。”
谢之州的步子顿住了。
然后就见小塌上小姑娘起身,还跪在塌上,就朝着他伸过手来。
长睫忽然颤抖不止。
……你应该后退的。
可是身子却像是定住了一般,他的视线紧紧锁在面前的小姑娘身上,见她靠的越来越近,他心里忽然生出些颓丧来。
就这样吧。
他是奴才,那便是吧。
就这样跟在她的身边,也没什么不好。
“……”靠近,而后站定将眼睛闭了起来。
他等了好一会,脸上并没有传来任何的触感。心里有些失落,不过面上倒是没有显出来。
“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魏宝亭歪着脑袋思索了下,又道:“还是方才在宴席上没有吃饭肚子饿得厉害?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要是不舒服就回屋休息吧,我这里就不用你伺候了。”
“不行。”声音强硬的很。
他眉心一跳,仰起头来,目光紧锁在她身上,比那夏日的光还要灼热一些,不过也就一下,那情绪便被压了下去,此时眼底那还有半分的涟漪,只平静的很。
“奴才无事,殿下多心了。昨日殿下吩咐奴才看的书已经看完了,殿下现在可以考奴才了。”
他姿态卑躬,眼里也失了刚来那阵的阴翳,只一片温顺。不过一口一个奴才听的倒是不舒服的很。
她见谢之州从怀里掏出那本薄薄的书籍,便伸手接过来,而后随意挑了几句问他。
问道“巧言、令色、足恭”时,她忽然停顿了下,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
谢之州不解,抬眸去瞧她。
魏宝亭将书合上,问道:“小谢,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他身体忽然一颤,随即开始懊恼起来。
十几年来,他从来没有过像如今这般浓烈的情感,其中又夹杂着对自己浓浓的厌恶,可是每每瞧见她,又忍不住总是去看她。
难不成是放才偷看她被她瞧见了?
他低眸:“自然是主仆关系。”
魏宝亭不言语,将手里的书放在案桌上,她则跪坐起来,用那双漆黑透亮的眸子瞧着面前的少年。
花言巧语,低三下四,过分恭敬。
他虽然不至于如此,可是每每魏宝亭去瞧他,就见他那本该挺直的腰板却弯了下去。
她之所以喜欢书里的谢之州,说的浅显一点是始于颜值的,可是光有颜值给人的感觉久了便是乏味。
可是谢之州不同,他有野心,他有手段,即是他在泥泞中,可他也努力挣扎着,他不甘人后不甘被人踩在脚底下,直到最后终成权倾朝野的大太监。
她不想看见谢之州变得如同宫里谄媚的太监一般,这辈子只能如此,她私心里,哪怕他还像书里那么坏,也总比如今好一些。
她朝着谢之州招招手,“你将耳朵凑过来些,我偷偷跟你说,不能被别人听见。”
她一脸的神秘,谢之州依言凑过去,只是始终在心里记着自己的身份,并没有靠的很近。
可怎么也想不到,魏宝亭一个起身凑了过来,那双唇直凑到他的耳侧才罢休。
他整个人僵住,那带着奶香味的热气从他的耳侧窜到了心头,他连她的话都没有听清楚。
“……嗯?”
魏宝亭耐心的又说了一遍,“才不是主仆关系,我是将你当成朋友的啊。”
她重新坐在了小塌上,抬眼看了眼呆愣住的谢之州,还以为他是在思索她方才说的话呢。
又道:“你瞧瞧你,人又聪明,字写的也好看,我拿回来了那么多的书,你不过一会儿就读完了。而且啊,你个子又高,还生的这么好看,我都觉得自己不配跟你做朋友了。”
她弯唇笑了下。
眼里分明夹杂着阳光,将满地的冰雪都能够融化掉的。那雪渍化成了水,在他心里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不过一会儿,便悉数被热气蒸发了个干净。
他脑海里只剩下那句。
……你生的好看。
他的耳尖忽的就红了起来,嗫喏道:“殿下,准备好的奖励呢?”
“嗯?”
她忽然想起来,那时她对谢之州说过,要是他看完整本的识字集,就给他奖励的。
可是又不好说她忘记了,只轻轻的咳嗽了下,假模假样的道:“你莫要急,奖励我早就准备好了,就是怕你骄傲了,所以才没有给你的。”
小姑娘正襟危坐,双眼滴溜溜的转着,分明就是在说骗人的话,他溢出声轻笑。
“好,奴才等着。”
自那日一舞后,长乐公主的名号算是打出去了,几乎人人都夸赞她,就连坊间也把长乐公主传的好似仙人下凡。
都道她不仅容色倾国倾城,那舞姿更是惹人艳羡,如今她不过十二,便有人已经传她有第一美人的风姿,只怕在等几年,这大魏第一美人的称号便是她的了。
今年,就连她的生辰宴都格外的热闹。
她现在还是个小姑娘,生辰自是不必大办的,可贵妃疼她,在宫里设了宴席,皇上虽然事务繁忙,还是差人去送了礼物过去。
“殿下,奴婢再给你脸上点上朵花钿,定要漂漂亮亮的去参加长乐公主的生辰,看哪个还在背后说您长得丑。”吉祥气愤道。
魏宝亭这些日子吃的好,营养跟上了,脸色自然好看了不少。
那本来凹陷下去的脸颊上也有了肉,就连那双眼睛也乌黑有神,虽然不及倾国倾城,但是看着她那笑嘻嘻的模样,就觉得心里舒坦。
魏宝亭伸手挡住,打趣道:“可别,我本来跟她就不和,那贵妃看我也是不顺眼,我要是打扮的好看了,把长乐给比下去了,那日子还能好过?”
她朝着吉祥眨眨眼睛,“就普通打扮就好了。”
玉嬷嬷道:“殿下说的对,出那个风头做什么,殿下的美貌咱们心里头清楚就是,再说人都长着眼睛,老奴不信他们瞎了不成?这样漂亮的殿下,他们还敢说丑。”
吉祥只好恹恹的将花钿给收拾了起来,给魏宝亭打扮的中规中矩的,不过她还是给殿下涂上了唇脂。
是吉祥自己做的玫瑰口脂。
那张白嫩的小脸一下子就被唇上的嫣红衬的水嫩嫩的,且还有股玫瑰花的香气。
……看着就想让人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