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人群中等了很久,看夏仅一直和朋友于瑟瑟的冬夜中吹着冷风,偶尔紧一紧身上的黑色大衣。围巾都没系,纤细的脖颈就裸丨露在外。而付寒一直没来接她。
忽然意识到,有些事可能和自己想象的完全不同。
晚上在酒店里,他违背原则地登上之前那个微信,晚了半年才去听那些语音。
听夏仅说她喜欢他,说想和他在一起。一向倔强又骄傲的一位大小姐,第一次那么可怜兮兮地说有些事“就像做梦一样”。
大概才明白这份感情究竟是怎样的。
——如果月色只在黑夜,那就让白天永不到来。
从今往后,他的小女孩永远快快乐乐,漂漂亮亮。永远是一个幸福的小公主。
*
火锅吃到后面,夏仅当然不知道江天扬为什么会那么出神。坐车到他公寓,她忽然又兴奋起来,因为终于可以大展身手、让他尝尝自己在诺桑研究的粥了。
丝毫不觉得疲惫,她提着大包小包东西进厨房,开始筹备。
江天扬换好衣服,别着手默默在一旁看。
最后,他被夏仅按到餐桌边坐下,看着自己面前那碗热腾腾的米色糊状物。
夏仅转了转手里汤匙,俯下身来,舀出一勺吹凉了,自己先尝了口,而后看着他,很浮夸地叫出一声来——“哇塞!”
江天扬就仰头看她表演。
讲实话,一开始他闻着这粥味道,觉得还不错,觉得可以夸夏仅一句“有进步”。只是忽然看她这么多戏,他又不确定她是不是在整自己,心里又发虚,不太敢尝了。
夏仅又舀出一勺、耐心吹凉,递他唇边。
他半天没开口。
夏仅蹙了下眉,想到什么,另一只手捏住他脸,硬是把他嘴巴给迫开。而后如愿以偿地将勺子怼进去,把粥倒进去,把他嘴巴合上,拍了拍他脸。
江天扬看她的目光渐渐复杂。
“快吃吧,真的挺好吃的,不骗你。”夏仅捏了捏他手,算是对自己刚才“粗暴”举止的抚慰,轻声说:“你还记得吗,当时我在kingdom喝醉了,你就是这么灌我喝蜂蜜水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我什么都没记住,就记住这个了。”
愣了一下,江天扬忽然低低地笑起来,认真品了品她煮的粥:“是挺好喝的。”
“只是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怪。下次我可以跟你一起研究一下。”
“行吧……”他最后一句话让夏仅收住对他倒数第二句话的怨念,她又揉了揉他手说:“以后多喝粥,养胃。”
“嗯……”竟有几分被媳妇叮嘱的感觉。
江天扬拿过她手里勺子,慢慢吃起来。
夏仅拿出手机,看煮粥时收到的消息——刚才她一直没抽出工夫来。
有林盼姿告诉她:[仅仅,妈咪已经帮你把婚事退掉啦~今晚还住在男朋友家吗?/爱心]
“……”依旧受不了林盼姿这种浮夸至极的表达方式,夏仅硬着头皮回了句[谢谢妈咪],又发了几个可爱的表情包过去,算是回应了。
接下来,她饶有趣味地点开程舞给自己发的那条——[就算把东西让给你,你也拿不住。]
夏仅不禁失笑,这人消息倒快。
估计还不知道江天扬的事。
她也懒得理她。
*
和江天扬在一起不出一个月,夏仅真的胖了些。夏轶总能看到江天扬那些动态,就毒舌夏仅——“小肥猪越来越圆了。”但她其实没长多少肉,只是更有气色了。
回北城后,和杉藤私校那些朋友的交集也多起来。夏仅表面不care,但还是偷偷跟她们打听八卦。
也不知道是托许雾还是程舞的福,还是和付家婚事的了断本就容易让人想入非非。加上自己刚回国时状态的确不好,大家私底下议论的,和许雾那天嚼的舌根差不多——她高中转学后发现自己被付寒出轨,后来一直郁郁寡欢,在诺桑过得很惨。付寒一直觉得很对她不起,于是尽心尽力照顾。可能真的动过心,但更可能是出于愧疚和可怜。然而夏仅不争气,好像得了什么心理疾病,或者沾了什么不该沾的东西,最后还是被付家放弃了。
太精彩了。
至于江天扬的事,他微信好友很干净——后来他就把许雾删了。
所以和夏仅这一段甜蜜生活,夏仅这一圈人都不知道。
就更好笑了。
夏仅暂且把这些事当笑话听,和朋友们说说笑笑就过去了。
一个多月后,她头发长到肩,去造型工作室烫了,并染了个很舒服的蓝灰渐变色。好像又回到了当初那个爱臭美的小女孩。
而不出几天,她要去一趟y国。
水天一线已然竣工,届时会举办一场空前绝后的开业派对,云集各地顶流人士,甚至包括诸多明星。夏家作为建筑设计方面的合作方,江天扬作为有商业往来的新贵,都在受邀之列。于是夏仅两边都沾光。
但她更想以“江夫人”身份前往,换来家里几句“胳膊肘这么早就往外拐”的调侃。
前一天,收拾好行李,夏仅忽然被江天扬拉着去陪他纹身。
他把肩后那串字母打上了一横杠。夏仅心血来潮,在同样位置上纹了个“shackle(束缚)”,也打上一横杠。两人又在纹身师的建议下,于无名指纹上对方名字的开头字母,并拉出条横线,做成戒指的样子。
离开纹身工作室时,阳光正灿烂。
夏仅拉着江天扬的手,仰头冲他一笑。
他把她手攥紧些,也俯首看她。看她笑得甜美又耀眼,又像从前那个会发光的小太阳了。
*
乘机降落于y城米纳,夏仅终于见识到了赫赫有名的水天一线。
入住时,是傍晚。向海岸线放眼望去,一片开阔平坦,只有成片金碧辉煌、大气恢宏的建筑高高耸立,隐隐发出金色的耀眼光芒,可以想象出入夜后是怎样一番盛景。
灯光又顺着长长的海岸线延展开来,映照着清澈碧蓝的海水、白色的沙滩、成排停泊的游艇和装饰性建筑。
进入酒店内部,更是富丽得夸张。已然有部分宾客入住,随处可见打扮艳丽的女郎与相互间交谈甚欢的矜贵西装男士。
夏仅看了一会儿,就随江天扬入住房间,其中格调不输外部大厅。
简略收拾了下东西,江天扬打趣她:“不是喜欢海吗,怎么不去海边疯跑了?”
夏仅:“……?”
她看着他,一时竟气结得不知如何反怼。听他说:“刚和伯父商量过了,晚上八点一起去空中餐厅吃晚饭。还有段时间,想去坐游艇么?”
各种气郁瞬间消退。夏仅双手握拳,眼睛亮了亮:“想呀!”
江天扬一副“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向她伸出手,晃晃手指:“那走啊。”
看着那只带着戒指纹身的左手,夏仅忽然很雀跃,郑重地把自己纹了戒指的右手交上去:“走走走!”
登上游艇,于海面飞驰,吹着夏夜的海风,夏仅简直不能再快乐了。一面是一望无际的浅色海水,夕阳尽洒;一面是气势恢宏的水天一线六星级酒店建筑群,光芒耀眼。她忍不住拍了很多张照片、录了很多段视频,最后甚至硬着头皮,请游艇上的侍者小哥哥给她和江天扬来一张合照。
照片里,江天扬明显不怎么乐意,但碍于自己准媳妇兴致勃勃,又不能不配合。
他靠在栏杆上,神情淡淡的,倒是把那股冷冽的帅气体现得淋漓尽致。海风轻拂起他微长的黑发,吹动他身上薄薄的t恤。他左胳膊搭在栏杆上,垂下,腕上是一只极其名贵的腕表,无名指上是和夏仅的情侣纹身戒指。
夏仅站他左侧,挽着他那只胳膊,也正好露出右手无名指上的纹身。风也吹起她身上的白色连衣裙,轻扬起她蓝灰色的卷发。不过一个多月,她就和刚回国时判若两人,面庞白皙莹润,笑意灵动。
身后是酒店傍晚的风景,华丽奢靡至极。
接过手机,游艇也快靠岸了。
夏仅美滋滋地欣赏过一路收获的照片和视频,简直不能再喜欢。很快就编辑好一条朋友圈,发出去。鉴于自己朋友圈已然四五年悄无声息,文案就难免矫情了些——[与江先生的岁岁与年年。]
无论是塑料姐妹还是真闺蜜,夏仅微信里有不少联系人,消息很快就多得她不想理了。
只有一个很好要的朋友评论:[我去!!这就是y国的水天一线吗仅!]夏仅回复了个[是~],配了个可爱的表情。
后来那个朋友告诉她,她是故意这么问的。恨不能让圈里人全知道,挫挫某些长舌妇的锐气。
她还夸赞夏仅这个朋友圈发得太好了。不用刻意解释什么,事实就是最好的打脸方式。现在那些小道消息又炸锅了,不得不重新审视她们所胡乱掰扯出的那段复杂感情史。
*
晚八点,空中花园暗香浮动,月影清疏。幽暗的灯光恰到好处地烘托出氛围。暗红的长桌上又摆着许多精致烛台,饱满的光线映亮一桌精致佳肴。
夏仅却忽然觉得很尴尬。
因为她没想过,在这样的环境下,自己右手上的纹身竟是如此显眼。这事她还未来得及跟家人提过,这么一遭简直像在疯狂秀恩爱。
没一会儿,听夏城幽幽说一句:“最近风言风语不少。”
林盼姿正殷勤地倒着酒,闻声看夏仅一眼。夏轶也漫不经心地抬眸扫一眼这对小情侣。
夏仅装作淡定地继续吃饭。
听夏城继续说:“天扬和仅仅的年纪也差不多了吧。”
她心里一咯噔。
夏城很缓很缓地道:“如果没什么特殊情况,都这么——又‘岁岁’又‘年年’的了,婚事不如就早点定下来吧。”
“…………”
夏仅一时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找个地洞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