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一片黑,唯一的光源是夏仅手里的手机。亮光明晃晃地打在她面庞上,映得一张小脸素净又纯美。而她沉浸在程舞的消息里,浑然不觉,瞪着双眼,平添几分可爱。
“我说,”迟迟等不到下文,江天扬往她这儿侧了侧头,“人家真勾搭我了?”
“没有。”夏仅斩钉截铁地应,把手里手机翻转,照片就清晰地亮在他面前。
他淡淡地看:“什么东西?”
“噢。”夏仅才想起来解释,“我不是说今天去了付寒家,被他给按到墙上去了么?你知道我怎么逃出来的?他死死按着我双手,我让他松,他也不听。我真的觉得他图谋不轨,于是数了三个数,他还不松。最后我实在受不了,一口咬在他肩膀上,特别狠,才跑出来的。”
江天扬低低地笑。
“我跑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找你。而你听到我的事,只会觉得很好玩地笑。”夏仅看他这样没心没肺就来气,“有没有良心?”
语气好像还挺认真。
耳边沉沉的笑声才止住。
江天扬转回去,躺得更往下了点。脖子仰在枕头上,侧脸线条更加清晰。像一笔一笔精心勾勒,然后再一点一点细致描摹出来的。睫毛在手机散出的光里很明显,一双眼好像微微弯着。整个人看起来似乎比她刚来时更开心些。
夏仅瞟他几眼:“那我自己给程舞回了啊。看这架势,她巴不得你立即整死我。”
“好。”
明知道江天扬会同意,听着这一声,还是被这份纵容给触动到。夏仅微微勾起唇角,按着手机:“那我就模仿着你的语气让她滚了啊。”
“自己想说就别赖别人。”江天扬不客气地一语道破,胳膊搭在额头上,“如果是我,我连申请都不会接受。”
夏仅咽了口口水:“算了,那我不毁你人设了,我直接删了她就好。”
江天扬不置可否。
没多久,夏仅放下江天扬手机,拿起自己的。太久没看消息,没想到程舞的问候也有她的份儿。她说:[夏仅,你要不要脸?]
用江天扬的手机时不好说什么,现在拿回自己的,夏仅“噼里啪啦”地给她回:[不好意思哈,你也看见了,是你男朋友自己要带我走的。你得谢谢我这一口,要不然你可能真被绿了。]
想了想,又加一句:[别把谁都想得那么脏和贱。别打扰我男朋友了,是他把我接走的,人现在睡我身边呢,手机我看的。]
撒了个谎。
眼看界面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足足两分钟。可等了半天,什么消息也没有,最后又变回昵称。夏仅笑了笑,放下手机。
这会儿房里彻底黑了。她也不知道江天扬睡没睡,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枕头上划着,忍不住叫他一声:“喂。”
没回应,但她继续说:“以后答应我什么事,不要失约了好不好?也不怕我真出什么事。不过这次特殊情况,算个例外,我原谅。”
“嗯。”
竟然没睡。
夏仅莫名高兴了些,在被窝里翻腾了一下:“真的?”
却又没声了。
“我不管,拉个勾勾。”她说着,从被窝里伸出只手,往江天扬那儿摸。隔着层挺厚的被子摸他身侧的床单,找他的手。
没找到。
“……算了。”夏仅无语,悻悻地收回手。
“找我手呢。”这会儿他倒是反应过来了。
夏仅在被子里缩成小小一团,下半张脸蒙在里面,没吱声。看他在半空举了半天手,才算心软了些,慢腾腾伸出自己的,应付公事地和他勾了勾。
他好像穿着病号服。房间里暖气充足,他袖口就挽上去一半。尽管在黑暗中,仍觉得那条手臂弧线养眼,手指也长。
*
第二天早上,李铭启来了。医院专门将早饭送到房间。胃部手术后只能吃流质食物——所以昨天送来的水果全是夏仅和李铭启吃的。现在两人一起坐在沙发上扒香蕉、削苹果,看江天扬端着那清汤寡水一碗粥。
“所以你昨天为什么要带水果?”夏仅好像还处于睡醒后发懵的状态,当场给李铭启挖坑。
他总是很淡定:“一起吃啊,吃了才有力气照顾江爷。”
夏仅点点头。
“你江爷是真的惨。”她再次瞥一眼江天扬手里的碗,里面就是普普通通的米粥,什么都没有,看起来还很稀薄,“这可是vip病房,确定不是医院坑人的么?”
“每次都这样。”李铭启答。
江天扬慢条斯理捧着碗喝完,怼过来一句:“只能吃流食,还想吃出什么花来。”
夏仅笑了,气的:“行,我关心谁呢。”
肚子里垫了些东西,她坐李铭启的车回了趟学校,拿了些东西。昨天她什么也没带,牙具用的医院的,洗面奶很不客气地拿了江天扬的。睡觉的时候也就脱了外套,尽管很暖和,还是不舒服。
回来后放下东西没多待,去了最近的一家超市。再回来时,手里提着两大袋东西。食材,还有一口电煮锅。
“准备炸我病房了?”江天扬看她一眼。
“没,想给你做丨爱心午餐。”夏仅说。
“这么贤惠。”
不知道为什么,他和李铭启夸人都像在讽刺。不,多半就是在讽刺。夏仅没理他,自个儿坐在沙发上倒腾买的东西。没多久,房间里唯一一张茶几变成了她的料理台。
“你就好好感谢我吧。”她已经插好电源,按下锅的开关,倒进去新鲜豆浆。继而捧着脸,看着病床上的江天扬,轻轻眨眨眼,“医院这么无聊,我还陪着你。而且这是本小姐的第一次烹饪,你有福了。”
江天扬看了她一会儿,笑一声,别过脸。
视线里是雪白的墙壁,却映着刚才那幅场景似的。豆浆的香味在房间中弥散。
窗帘已被拉开,外面景色很好。是青白的天空和深绿的树,在秋冬里有种盎然的森意。阳光落进屋里后就变成淡淡的明黄,落在暗红色沙发上,落在夏仅肩头,落在她深灰的发上。然后那样的冷色也会变得很柔和。
她垂着眼,看着在锅里渐沸的豆浆。
打了个蛋进去。然后又加了各种别的什么。蜂蜜、枸杞、各种味道各异的粗粮。
江天扬张张口,想说打个蛋就算了,加那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但为时已晚,该进锅的、不该进锅的,反正最后统统都进去了。
没一会儿,“咕嘟咕嘟”的声音停止。几分钟后,夏仅捧着一碗浑浊的……水?粥?豆浆?……之类的东西站在床边。江天扬看着她,看她看着自己,那么恳切地说:“喝吧。”
他想说:他不太想把早上的东西吐出来。但张张口,还是没有说。接过碗喝了一口。
“还好么?”夏仅显然没尝过。
不然她不可能问得出这种话。
“很好。”江天扬不露声色。
“你去过玉镇北面么?”他再慢慢地喝一口,这么问。
“没有,我挺宅的。”夏仅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很坦然地讲,“在玉镇没有陪我玩的人,她们怎么都只喜欢去你的kingdom啊?”
江天扬没理她的抱怨,也没回答她的话,继续说:“你知道吗,玉镇北面就像座真真正正的小市镇。那儿挺破落的。如果你在那些破旧的小区里走一走,会经常看见一些卖粥的人。”
“卖粥?”夏仅抓到了重点。
“对。”江天扬说。
“你不会想让我去卖粥吧……”夏仅笑了,有点不好意思,“我第一次做啊,还没到那种水平吧。”
江天扬继续说他自己的:“他们和你一样,在小车上摆各种食材,什么也不管,通通加进锅里一顿乱煮。你知道那味道有多……那什么吗?很多人路过都会绕道走。但他们和过路老人吹嘘那是营养粥,对身体好,延年益寿,所以卖得还挺好……”
夏仅:“……”
她知道重点是什么。
“您闭嘴吧。”
*
没过几天,江天扬可以下床走动了。
傍晚的时候,夏仅会和他一起去下面散步。遇见的大多是老人,且一对一对的。这里的晚霞格外鲜艳,颜色饱和度很高,层次也丰富。一层一层在院里铺洒下来,让人有种很想唱一句“最美不过夕阳红”的冲动……
夏仅有天终于忍不住,吃吃地跟江天扬笑着说:“有没有种老伴的感觉?”
以为他会骂她一句什么。但他好像也笑了。
*
开学之后,关于江天扬来学校的计时帖子更火了。因为他来学校来得更频繁了。
这当然是夏仅的功劳。因为她几乎每天中午都叫他来学校吃午饭。理由很简单:[既然胃不好,那就多来食堂吃饭吧,别在外面吃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了。]
然后他每天也不是吃了午饭就走,通常打一下午球,甚至看一下午书、认真上一下午课,顺带晚饭都在食堂吃了,留几节夏仅“陪读”的晚自习才走。
“夏天cp”党简直不要太快乐。
夏仅也挺快乐。
这年初雪的时候,她正好拽着江天扬的衣袖往食堂走。茫茫的雪花在面前层层叠叠地飘。她当即拿起手机,对着自己照了几张。入镜的还有江天扬的肩头。他穿一件黑色外套,一看就是被挽着的姿势。
配文:[北国无所有,赠君一池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