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修罗场后和大圣he了》
文/枕上砂
出得须弥山，东行百余里，佛颂之声渐渐低了下来。
杨戬立在云头，待察觉自己心中那股烦躁不安的情绪渐渐平复后，便停下了腾云的步伐。
毕竟，再往前一点，可就出西方极乐净土了。
而孙悟空还未跟上来，若是此时有仇家特意来此蹲点，那自己的处境只怕不太妙，不过……这里可是西天如来的地盘，那些妖魔鬼怪应也没那么大的胆子罢？
思及此处，杨戬只觉讽刺至极，昔日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金甲战神，竟也有小心翼翼仰人鼻息的这一天。
他不由轻叹了一口气，但气未吐尽，便听一声暴喝——
“二郎真君可叫老夫好等啊！”
杨戬：“……”
还真有那么大胆的。
两道黑雾似的人影，倏然从一旁五彩斑斓的云团里飞出，堪堪落在了西天结界的边缘。
两个魔修……
杨戬心里一沉。
即便法力全无，但杨戬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两个黑影是魔修，原因无它，只因他们的袍子上，写得明明白白。
——大魔修。
——小魔修。
当今六界，灵气充沛，万物复苏。
修真者众，犹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
骤然出现两个魔修，原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儿，只是……
这魔修一派，个性大多乖戾古怪，且残忍嗜杀，便是遇见同族，也能眼不眨的就干出剥皮剔骨，夺人内丹之事，可谓冷血至极。
因而，杨戬是万万不愿在此时，他神力尽失之际，同魔修结怨的。
又定定看了二人两眼，杨戬仍只觉眼生得很，着实想不出究竟是什么时候竟得罪了这两个魔修？
许是察觉到杨戬疑惑的目光，那位方才说话的，袍子上写着大魔修的少年，缓缓抬头，走上前半步，笑了起来，“老夫跟了二郎真君这么久，还当你是有什么高招，原也不过是来这小小西天搬救兵啊哈哈！”
少年稚嫩的脸，配着粗哑的嗓子，老气横秋的腔调，再加一副狂妄自大的语气，这“大魔修”的样子，看上去颇有些滑稽，然而杨戬却笑不出来。
左右看了两眼，见四下无人，他才压低了声音道，“你们从何地开始跟着本君的？”
“何地？”这大魔修冷哼一声，扫了眼杨戬，才扬着下巴道，“北俱芦洲的迎雪国，南瞻部洲的般若河，东胜神洲的千峦山……哦对了，这一路上，老夫可替真君解决了不少尾巴呢！”
略顿了顿，他挑衅似的盯着杨戬，轻蔑一笑，“真君还需要老夫再说吗？”
杨戬默然不语，薄唇却已抿得发白。
北俱芦洲迎雪国，到南瞻部洲的般若河，再到东胜神洲的千峦山……
这正是他，这半月来追寻“那东西”的踪迹时，所走的路线。
被跟踪，于杨戬而言，并不算新鲜事，做司法天神的这千年，他在六界，得罪的仙魔鬼怪，没有上万也有成千，所以被魔物盯上也是常有的事。
但此番，令杨戬感到可怕的是，这两个魔修跟了自己这么久，自己竟是丝毫不曾察觉到。
须知——
半月前，他那一身法力全部还在，战斗力在六界也算排得上名号的，身后还有哮天犬和八百天兵……
偏偏就是这样，竟被两个魔修悄无声息的跟了一路，才让杨戬更觉心惊胆颤。
他很清楚，能丝毫不被察觉的跟踪一个上神，并非易事，除非……
那跟踪者的实力已远超这上神许多！
压下心中惊骇，杨戬观察着二人神情，轻声试探道，“这么说来，本君一路所发生的事，二位都看见了？”
“那是自然！”大魔修得意道，又看了一眼杨戬，见他神情平静，颇觉不悦，不由冷哼了一声，便有意提醒道，“二郎真君，这魔族的内丹好吃吗？”
杨戬闻言，心口一紧，已知不妙，面上却是淡淡道，“尚可。”
倒还真沉得住气，大魔修秀气的眉峰挑了挑，哼了一声道，“就不知明日，二郎真君是否还能如此镇定了。”
“你什么意思？”杨戬俊脸微沉。
“威胁你啊！”大魔修轻飘飘的答道，又阴恻恻的笑起来，“明日一早，二郎真君的光辉事迹就会传遍六界，尤其是失法力，夺取魔修内丹苟延性命那一段，肯定极为受欢迎！”
“你——”
这话一出，杨戬心中那点仅存的侥幸都没了。
他立在云上，面如死灰，拢在袍袖中的双手，不自觉的绞在了一处，脊背更是崩得紧紧的。
好半晌了，直到修长的手指已握得乌青，他才冷冷道，“你们想怎么样？”
“你说呢？”大魔修轻哼一声。
杨戬却说不出来，实则他也想不通。
若是来为那魔修寻仇的，跟了这一路都不动手，又何必专门跑到西天如来跟前呢？
可别的……
杨戬迟疑了片刻，只想到一个可能，“是，为了那……东西？”
大魔修阴笑不语，那个一直未出过声，相貌平平无奇的小魔修却是点了点头。
以“那东西”的魅力，能吸引到两个修为极其高深的魔修，并不算是奇事，可令杨戬感到奇怪的是，“二位既跟了本君一路，便该知道那东西的下落了，可为何不去寻找，反而非要来西天？”
“这个嘛……”那个口气十分张狂的大魔修脸上，竟然出现了一种名叫羞愧的表情，“老夫不太好意思说。”
杨戬：“……”
嘴上如此说着，下一刻，这大魔修却已十分好意思的开口道，“有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老夫跟真君这一路，原本是打算，等真君同那东西斗个你死我活的时候，就出手的，可没想到……”
说到此处，那大魔修的神情变得有些微妙。
杨戬却是心知肚明的，不由面露讥诮，“没想到本君竟是如此不济，对上‘那东西’居然完败，对吧？”
大魔修“嘿嘿”笑了两声。
清清嗓子后，这大魔修赞叹道，“那东西着实厉害，老夫虽已修入元丹期，可见真君这大乘境界的上神在它手下，也撑不过片刻，却也不敢托大，是以，真君离去后，老夫只暗暗记下它藏身的位置，却并未对它出手。”
这番话，听得杨戬又是暗暗吃惊，元丹期……竟已元丹期了吗？！
那就难怪，这魔修口气会如此狂妄了！毕竟这魔修一派的元丹期，已比自己这大乘期的境界高上了足足小半层。
当今六界，果真卧虎藏龙。
杨戬感慨着，心生酸涩，又恍惚明白了，“二位修者，这是……怂？”
闻言，那大魔修长眉立时一竖，狠狠瞪他道，“休要胡说，老夫怎会怂？不过一时权宜之计罢了！”
杨戬嗤之以鼻，却也懒得戳破，只道，“之后呢？”
“之后？”大魔修想了想道，“老夫便一路追着真君，来了这西天啊！”
杨戬莫名，“可你的目标不是它吗？”
“是它没错。”大魔修点头道，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盯上了杨戬，眼神分外炙热，“但老夫更想知道，二郎真君有什么高招拿来对付它啊！”
杨戬听罢，皱着眉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什么？”
“搬救兵啊。”
“……”
大魔修秀气的眉毛，已拧成了麻花，望着杨戬的目光，复又变得阴沉沉的，其中或许还夹杂着一些鄙视，“就这？就这？就这？就这？”
“就这。”
“……”
大魔修一脸沧桑，仿佛瞬间老了好几十岁，“那老夫这千辛万苦的跟着真君跑到西天来，是为了什么啊？”
杨戬也搞不懂他是个什么想法，只得斟酌道，“……取经？”
“……”
空气一时变得很安静。
三人相对无言。
直到，一道极为动听的声音，猛地穿透重重层云而来——
“大胆魔物！竟敢擅闯我西天佛门净地！”
声如清泉，淙淙悦耳。
这二位魔修皆听得一愣，不由抬头看去。
只见，天边星子下，一道挺拔修长的人影，踏着七色彩云，踩着轻纱薄雾，在一片淡淡的金黄佛光中，缓缓飞来。
泠泠星光投在来人白皙俊美的面容上，使那对略显凌厉的乌黑剑眉柔和了不少，眉下凤目张扬飞舞，目中金眸熠熠生辉，鼻梁挺直如玉，薄唇不点而朱，端得是一副极好的相貌。
是以，待这二位魔修看清此人面容，难免又是好一阵失神。
而杨戬虽神色如常，嘴里却是低低呢喃了一句，“化什么形啊……”
听得这声，那大魔修立时伸出手，指着前方的俊美青年好奇道，“二郎真君认识啊，这位是？”
理了理鬓发，整了整衣袍，杨戬负手在云头立得挺拔笔直，才轻轻吐出两个字，“救兵。”
“哦，看起来不怎么样啊。”大魔修说着，语气似有些失望。
不过嘴上这般说，可这大魔修却是迫不及待的立刻就释放出了灵力，暗暗来试探那“救兵”的深浅了。
只是，这一探……
竟被来人抓了个正着。
“想知道本座的修为，来跟本座打一架不就行了？何必玩这种小把戏？”
身披浅金色袈裟的青年凤目半合，薄唇微翘，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来，然而手上却不含糊，一抬掌，已精准无误的捉住了一道如迷雾般正直直往他手心里钻的黑色灵力。
看着自己“眼线”被逮住了，大魔修也不尴尬，反而“嘿嘿”笑起来，“在这西天打架，老夫可没那么蠢！谁不知道那如来老儿最是护短，到时若带了一堆什么菩萨罗汉的来，成天叽叽喳喳的，老夫岂不吃亏得很？”
“那倒也是，佛祖确实护短，菩萨嘛……”青年勾唇一笑，似是表示赞同，然而眸光微转，却道，“不过依本座看，今日这架怕是非打不可了。”
“为何？”
“你擅闯我佛门净地，本座自当替佛祖教训教训你。”青年掸去那一缕黑雾，立在云端淡淡道。
那大魔修闻言，立时肯定的摇了摇头，“这恐怕不成！”
“哦？”青年挑眉。
大魔修阴阴一笑，指了指脚下。
“你且仔细看好，老夫还在西天结界外呢！这是擅闯吗？”
青年凤目微眯，眸光落在离他脚下半寸的透明结界上，还真差一点。
倒是机警得很。
那大魔修见状忍不住洋洋得意道，“既不算擅闯，那按着六界规矩，你便不能与老夫动手！若你非要动手，待那如来老儿来，老夫便与他好生分说分说！”
“如此说来，你倒有理？”
“那是自然！”大魔修哼了一声。
青年垂眸，沉吟片刻道，“行，我不与你计较。不过本座且问你，你来这西天所为何事？”
大魔修不假思索道，“当然是为了那东西！”
“那东西？”
青年眉峰微挑，抬眸扫了杨戬一眼。
眸光灼灼，锐利无比。
杨戬心中一惊，当即就渗了一身冷汗，正欲开口解释一二。
青年却皱眉道，“莫非二位修者同二郎真君一样，也有宝物被‘那东西’偷了？”
这话问得两个魔修都是一头雾水，宝物？什么宝物？
倒是杨戬急急点头，“正是如此！”
青年听罢，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又道，“既是这样，那二位修者可愿同本座和二郎真君一道去擒住‘那东西’，拿回宝物呢？”
这大魔修和小魔修对视一眼，哪还不明白其中关跷，定是那杨戬想独吞“那东西”，便瞒下内情谎称丢了宝物，诳这“救兵”出手。
少个人知道“那东西”的事，自是多一份机会，是以这两个魔修也就没解释，而是默默认下。
但……
一道去合擒“那东西”，大魔修却是不愿的，且不说这“救兵”的实力如何，光是一个杨戬，就足够他们头疼的。
昔日风头无两的金甲战神，如今就是一个人型白板，不仅没有任何帮助不说，反而会拉来无数仇恨。
一路上，只怕麻烦不断。
因此，那大魔修嘿嘿笑了两声，便要开口拒绝。
谁知，这身披袈裟的俊美青年，已抢先一步道，“二位修者不愿？”
不待二人回答，青年又已自言自语道，“该不会是想做那卑鄙无耻的小人，躲在背后坐收渔翁之利吧？”
大魔修：“……”
没错，他就是那么打算的。
轻咳一声后，大魔修一挥袍袖，正色道，“老夫素来光明磊落，怎会如此行事，老夫当然是愿意同去的！”
他既答应，那相貌平平无奇的小魔修自也是应下。
*
四人腾云驾雾，出得西天，一路向东踏去。
那大魔修因着有意卖弄，腾云之时便卯足了劲，不一会儿，便已蹿出了天边，遥遥只看得一个黑影，在星子下穿梭。
小魔修见状，朝着二人一拱手，道一声，“我去追他！”
便也很快跑得没了踪影。
杨戬看在眼里，又是轻轻舒了两口气，以他现下处境，肯定是巴不得这两个知道内情者赶紧离开，以免多生变故。
因此，待他二人又东行百里，却仍未见着那两个魔修的踪迹时，杨戬更加放下心来，立在云头道，“大圣，看来那两个魔修是逃了！”
青年未做声，只抬眸看了一眼天边，星子如棋，霞光灿烂，即便是夜晚，风景也依旧。
眸光微转，落到杨戬身上，却是突兀的开口问了一句，“本座记得，二郎神不是最为厌恶魔族的吗？”
杨戬隐隐听出其中试探之意，忙道，“那都是从前的事了。”
“从前？”青年目露意外，“你我也不过百年未见罢？”
杨戬不答，只反问道，“大圣，千年前你跟着唐三藏，也就是如今的功德佛金蝉子之时，对魔不也是恨不能挫骨扬灰了吗？可方才……”
“二郎神这是何意？”青年刀裁似的眉峰微微挑起，眉宇之间竟又浮现出一股无形的威压。
杨戬垂眸，稍稍避开这迫人的视线，低声道，“大圣，这人是会变的，你会变，我也会变。”
青年听罢，不由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默然半晌后，才轻声道，“本座依稀记得千年前那个与我在灌江口斗法时的二郎神杨戬，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又自信强大！”
杨戬不语，遥望天边，似也忆起那时的情景，一时惘然，终是自嘲一笑，“那时我还与大圣齐名被称作二圣，一身变化也与大圣相差无几呢，可如今呢？”
早已是云泥之别。
云端之人，取经归来，修成正果，封佛受供，法力无边。
泥下之人，修为停滞，在权力和算计中苟延残喘。
纵有一身傲骨，早已被踩得粉碎。
再是刚正不阿，业已被磨得圆滑。
其中种种，杨戬不言明，不过是还想在昔日的敌人，如今的朋友面前留下一份自尊。
微风带着薄雾缓缓吹来，二人立在云头，继续向前飘去，一时都未再吭声。
直到，天边隐隐看得两道黑影朝此处掠过，杨戬恍惚之中，似听得身边青年低声道，“本座会尽全力助你。”
得此一句，杨戬安心，嘴里却又发苦，因他很明白，此番若事成，只怕……
那两道黑影由远及近，很快飞了回来，一个回旋，落在斑斓的云团上，扬起一片白雾。
黑影落下，化为两名少年。
一个面容稚嫩清秀，身形纤细。
另一个长得平平无奇，肩宽腰长。
赫然，正是先前的大小魔修。
“哈哈哈，畅快！畅快！”大魔修张开双手，立在云头。脸上是盖不住的笑意，显然这一趟，他颇为满意。
笑了两声后，他又扭头看向杨戬和青年，眼角斜了斜，故意鄙夷道，“你们也太慢了罢！”
杨戬如今靠着一口仙气吊着，那腾云速度自是快不了，便未作声。
青年却是眸光一亮，薄唇轻勾，“嫌本座慢？二位修者，可要比比？”
“比就比……”那大魔修早想看看这“救兵”的实力如何了，眼下既有这个机会，立时便应下。
只话未说完，却被杨戬打断了，“大圣，日后再比罢，时辰已不早了，若在此处再耽搁，不知何时才能赶到东胜神洲了！”
这一提醒，青年似猜到什么，微微颌首道，“也好。”
而那大小魔修二人，却被杨戬这一声“大圣”，惊得险些跌下云头去。
堪堪站住后，他二人尚未细问，便听得云雾之下，倏然传来巨浪翻滚之声，似有什么东西破空而出。
低头看去，便见下方一条雪白的巨龙，自波澜壮阔的海面上，猛地蹿起来，直直往天上冲。
原来，四人已不知不觉飞到了西海的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