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木卡卡西抱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地问:“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使唤?”
清水明无头也不抬地继续咬着笔。
旗木卡卡西气个半死,这么多年的梦想,付出了这么多努力才终于要实现的东西,真的就要放弃了吗?
在这种马上能看到曙光的紧要关头?
旗木卡卡西打定主意不管他,但身体有自己的想法,回过神来时,手里沉甸甸的多了一个重量。
旗木卡卡西:“……”
“再帮我把地上的书收拾一下给管理员,他好烦人啊,一直念叨个不停!”清水明无皱着眉抱怨道。
一般来说,不把你赶出去已经是奇迹了。旗木卡卡西看着满地的狼藉心想。
“明无,团藏大人很生气。”旗木卡卡西将地上的书本收拾后,坐到了他的对面。
“他有不生气的时候吗?”清水明无随意地吐槽了一句,注意力还在桌面的纸上,“唔,五百二十八乘零点三二是多少来着?”
旗木卡卡西不管他了,站起来转身就走。
“呐,卡卡西。”清水明无放下了笔,严格遵循八小时睡觉十六小时工作,利用看书时间填饱肚子的规律生活,让他的脸色比平时要好看许多,“你也很喜欢吧,小时候的那种快乐时光。”
“所以呢?”
清水明无低头看着一桌子凌乱的书和文件,虽然是在“看”,但他的眼睛却没有焦距,“心子和天麻,他们的人生,我没办法承担起来,人生这东西,说到底都是自己的。带着他们的那份活下去什么的,我办不到。”
他连自己的人生都一片混乱,哪里有能力再去担负起别人的人生呢?
“所以啊,至少只是一点也好,木叶的那些孩子……”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哽咽或是其他的什么,“我,我在想哦,有没有其他的办法,让那些孩子能自己掌控未来呢?”
旗木卡卡西想起自己看到的《关于木叶忍校改革的若干建议》的大标题,一个称得上是荒谬的想法浮上脑海:“你是想……”
清水明无努力扯出一个笑,他已经很努力地不让眼眶里的水滚落下来了,但依旧不可避免地带上了水光:“绝大部分的忍者,在成为独当一面的忍者之前,就已经死掉了。”
“和爸爸妈妈死去的战争年代不同,很多孩子,在长成大人之前就被埋葬了,是因为敌人太过残忍吗?不是的,那些死去的忍者,单纯地只是孩子罢了。”
战斗经验、战斗意识、身体素质、忍者的知识储备……全部,都稚嫩得一塌糊涂。
“如果啊,我是说如果,等到明年这个时候,天麻和心子从学校毕业开始做任务,他们就不会遭到这样的事情了,对吧?”
宇智波鼬的天赋无疑是三人中最出色的那个,反应神经和战斗意识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天分。天野天麻和涩谷心子的天赋稍差,但也都不是笨蛋,清水明无讲的东西大部分只需要听一遍就能理解,练习后也很快就能运用于实践。
夕日红开玩笑说,说不定用不了三年三人都能顺利通过中忍考试。
但清水明无却觉得,三人不需要三年就可以超越中忍的平均水平。
但从目前来看,三年内能顺利成为中忍的,只可能是宇智波鼬了。
“十五岁的时候,我曾经和一个日向家的忍者组队一起完成任务,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啊,这个孩子说不定会超越你成为木叶历史上年纪最小的上忍。’但是三年过去了,卡卡西你依然是木叶历史上年纪最小的上忍,知道为什么吗?”
那个孩子的尸体,是清水明无抢回来的,下葬的时候清水明无没去看,但能想象得到他的父母是如何痛惜地抚摸着凹陷下去的眼眶痛哭的。
死掉的人没有意义,毁掉比夺回更简单,所以清水明无毁掉了被挖出的白眼,夺回了那具残破的尸体。
“如果能活到十八岁,那个孩子一定比我要来得厉害很多吧!”
如果能够活到十八岁,心子和天麻,他们现在应该聚在卡卡西的宿舍里开着晋升上忍的庆功宴吧。
旗木卡卡西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带土和琳。
如果能够活到十八岁,带土这个时候已经在为成为火影做准备了,琳已经是医院里独当一面的厉害医忍了吧。
旗木卡卡西沉默了很长时间。
“情报班……”
“那种东西无所谓的。我的梦想从来都不是组建情报班啊,只是情报班的组建恰好是撬开腐朽木叶的第一锤而已。而且,我现在才发现,过去我一直想错了。木叶现在的腐朽不是靠新的情报班或是新的科技就能改变的,那些孩子,才是未来。”
“什么样的孩子决定了什么样的未来,现在的木叶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大不了就是熬呗!团藏都五十多了,五十年后,他已经老死腐烂在地下了,而那个时候的木叶,到处都是心怀梦想期待着改变木叶的年轻人,所以……”
“所以让他们去改变好了!只要在路上夭折,他们就可以有无限的人生。”
大名也好,贵族也罢,就算是天人,都不重要了。
他只是想看着小鼬能安安稳稳幸福快乐的长大。
只是想让那些孩子最大的烦恼是作业分数和零花钱。
不用害怕失去什么,不用担心哪天丢掉生命。
“我还以为你……”
旗木卡卡西一直在担心清水明无。
清水明无一直没什么求生欲,不考虑未来,不考虑自己,似乎随时能放下一且,无论遇到什么也不会有怨恨或是不甘,就连一直考虑着的梦想也是可有可无。
能够实现,应该会感到开心,实现不了,似乎也不会因此痛苦。
梦想与其说是梦想,不如说是硬给自己找了一个活下去的牵挂。
旗木卡卡西倒是不担心他自杀什么的,但他一直都知道,清水明无的想法很偏激,不管是出于“朋友”还是木叶的立场,旗木卡卡西都不喜欢他去做傻事。
清水明无用威胁的手段从四宫家要回巨额财产后,木叶高层已经有了要处置清水明无的声音。
清水明无的手段十分见不得光,四宫虽然不是一流的世家贵族,但清水明无的做法显然是触碰了底线。
忍者的武力值,一直是世家贵族们觊觎又忌惮的,今天清水明无可以对四宫家做出这样的事情,明天又会论到那家贵族呢?
世家贵族们没有把“必须处理清水明无”直白地作为威胁要求木叶,但从最近的任务量来看,他们已经做出了无声的抗议。
火之国那边也对木叶变少的“上供”感到不满,要求火影尽快做出决断。
唯一高兴的大概就是志村团藏一派的高层,任务数量变少,火之国的责难要火影受着,同时清水明无因为无心工作,洗牌了旧有权力格局的情报班工作也停滞了下来。在这次洗牌在受损最多的志村团藏和水户门炎凭白多了可以进攻的把柄。
木叶高层乱得一塌糊涂,反而暂时没人去烦清水明无了。
但旗木卡卡西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一旦高层洗牌完毕,等待清水明无的未来是什么呢?
旗木卡卡西不敢去想,他只能盯着清水明无,至少不能让他做出更过激的动作了。比如说……暗杀大名和其他贵族什么的。
万幸的是,清水明无虽然动过很多次这样的念头,但最后的理智没彻底崩断。
“还要再拿哪些资料?”旗木卡卡西问。
清水明无愣了一下,茫然地看着他:“嗯?”
旗木卡卡西说:“我也觉得十二岁就开始执行任务有点太着急了。”
他曾经无数次地复盘过十二岁以前的战斗,如果当时他再成熟一点、再多信任同伴一点、再多重视团队合作一点、再……
复盘无数次后得到的,是身边什么也没有的空虚和孤寂。
父亲、带土、琳……那些记得的不记得的同伴,都回不来了。
就像清水明无说的那样,死掉的就是死掉了。
无论他扫多少次墓去多少次慰灵碑后悔多少次,那些死去的人,都回不来了。
至少,为了以后那些像带土琳心子天麻一样的孩子……
“你笑什么!”
清水明无把脸埋在胳膊上笑了好久,喘匀了气才抬起脸对旗木卡卡西说:“我以为,像你这种不把自己当人看的工具人会继续沉默地当什么也没看见呢。”
旗木卡卡西睁着一只死鱼眼:“你这是什么鬼形容!”
“我说的就是事实啊!”清水明无振振有词地掰着手指头给他举例,“我们刚认识不久那会,你发现了我在做规则上不允许的实验后,虽然警告了我,但什么也没向上面检举对吧?还有——”
“你的脸上有脏东西。”
“喂喂,不要转移话题嘛!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傲娇欸!”
“臭死了,你到底几天没洗澡了?”
“一天,两天,三天……啊,记不得了,我每天吃饭睡觉的时间都不够,哪有去洗澡的功夫啊!”
旗木卡卡西很奇迹地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反而一脸若有所思:“你说要耗死团藏大人竟然是真的啊!”
换做是之前的清水明无,怎么可能睡觉吃饭!
“喂喂,你那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是闹哪样啊!我也好歹是自己一个人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活着的单身汉好不好,吃饭睡觉这种事情,我当然也都会做啊!”
旗木卡卡西不走心地夸奖:“真是很厉害呢!竟然掌握了人类的本能。”棒读.jpg
“卡卡西你这么不可爱以后没人要的哦!”
“不是你说的吗?有脸就可以了,怎么看我的脸都会比你更吃得开吧。”
“哇,好恶心。这种自吹自捧的自恋水仙是怎么回事啊!”
两人一边小声地斗着嘴,一边将任务分工给划定了下来。
忍村的忍者培养是一个忍村最基本且最重要的基石,可以说这个制度决定着一个忍村的兴衰。
木叶的忍者教育制度属于较为温和的那一种,忍者不需要自相残杀,只要考试合格就能顺利拿到资格。
但温和制度的内里,是过度透支的残酷。
十二岁的忍者就要接受考试,一学年三学期,只要通过一次,就可以合格。虽然后面还有判定实力的二次考核,但也足以显示出忍村的无情。
战争时期的特殊性质不必说,哪怕是和平时期,未成年的孩子照样要在“任务”的战场上厮杀着。
清水明无心中的最优年龄是十八岁,这个时期的忍者正处于黄金期,从生物科学的角度看,这个年纪的忍者正是吸收力最快、精力最充沛、体力稳定的最优秀期。
往后十到二十年,都处于上升期,到了四十岁往后的壮年期各项数值才会有显而易见的下降。
但从十二到十八,跨越了六年,也就是说,木叶会凭空多出六年完全停滞甚至是衰弱的空白期。这是高层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改革教育制度不是清水明无能够说了就算数的,这么重大的决定,哪怕是三代目也不可能一个人拍板。
所以哪怕再不情愿,清水明无也只能将毕业时间定到十五岁。
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算不上巅峰期,但也比什么都不能一团稚气的十二岁儿童好多了。
清水明无作为实力强悍的精英上忍,是有资格向高层提出建议拿出提案的,他从没什么说服力的中忍时期就开始频繁向高层递交提案,这么多年下来对这东西早就熟得不能更熟。
“怎么样?”清水明无带着一点期待和紧张问。
旗木卡卡西沉吟片刻,然后摇了摇头:“想要用这个东西来说服高层变更重要的忍校制度还远远不够。”
虽然很有说服力,数字也十分有震撼力,但他们要改变的可是木叶的基石,是木叶的未来。
清水明无早就被无数份交上去就没有下文的提案锻炼出绝对强悍的耐受力了,听到旗木卡卡西的评价也没什么失望的情绪。
“那就再制作一份更有分量能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东西吧!”清水明无干脆利落地拿出白纸又唰唰写起大纲。
旗木卡卡西第一次发现,清水明无原来也是可以这么有干劲的。
“喂!卡卡西你在偷什么懒!是要把工作全部塞给我一个人吗?!说好了要帮我的吧!”清水明无不满地踢了踢他的小腿。
旗木卡卡西拿出通讯器开始编辑消息:“你该不会木叶真的会听你一个人弄出的这种东西吧?”
“嗯?”
“哟!卡卡西!我一生的对手啊!”龇着一口大白牙永远充满了干劲的迈特凯旋风似地冲了进来。
图书馆的管理员敢怒不敢言地瞪着他们,愤愤地摔下了手里抱着的半人高书塔。
“欸,凯你竟然也会来图书馆的吗?!”清水明无惊奇地看着迈特凯。
“不,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呢,哇,好大哦!”迈特凯左看看右悄悄,完全是一副习惯性.交白卷得零蛋的学渣表现。
“你来的真快啊,凯。”
“那是当然,既然是我一生的对手的卡卡西你的邀请,我当然要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了,正好我在做倒立训练路过这里,所以立刻就跑来了!”
清水明无更茫然了:“叫凯来有什么用,要知道他的文化课成绩可是常年最后一名的啊!”也就是靠着接近满分的体术成绩才比吊车尾宇智波带土的总排名高上了……一名。
偶尔宇智波带土发挥好一点的时候,凯就是无可争议的第一名了,嗯,当然是倒数的。
旗木卡卡西将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印好的一叠调查问卷交给了他:“凯,尽情地挥洒热情吧,尽可能地让忍者将这份调查问卷仔细填好。”
“好的!这就包在我身上吧!”迈特凯立刻答应了下来,看也不看地就夹在腋下准备出门抓人了。
“调查问卷?”清水明无拿起一张,“请问您成为忍者的年纪是()岁?请问您成为忍者是木叶()年?请问您现在是()忍?请问您觉得自己进步最快的年龄段是()?请问您……”
除了第一和第二个问题,其他都只是一些需要勾选的abcd,问卷简洁又明了,不涉及什么隐私,但又能较为清楚地把忍者的情况勾勒出来。
迈特凯抱着问卷离开挥舞青春没多久后,夕日红和宇智波鼬也来了。
旗木卡卡西同样交给他们两叠问卷,夕日红的那叠和迈特凯的略有不同,多了性别和性别的分支选项,宇智波鼬的那份则是面向忍校学生,问题大多为“请问您在()一方面的进步速度最快?请问目前的课程安排是否能适应您的实力增速?……”
“卡卡西,这是要干什么?”清水明无摸不清他为什么费这么多功夫让人去弄这个。
刚出完任务接到消息赶来的宇智波止水和猿飞阿斯玛则被拜托了更复杂的调查问题。
迈特凯粗神经,是百分百纯正的野兽直觉派,让他负责最简单也最大众的调查问卷。
夕日红是女忍,长得漂亮性格也不错,让她去用更加复杂的调查问卷,被拜托的男忍会更有耐心,女忍大多更细腻性格也更好,拒绝或是胡乱填一通的概率就减小了很多。
宇智波鼬年纪小,负责那些学校里的孩子和家长,教育改革最后实施的对象是孩子,自然要以此基础上制定更符合现状的制度。
上忍是木叶的顶尖战斗力,就算身上没有文职也是不能忽略的意见,不管从哪方面都要重视起来。这方面的东西就要繁琐得多。
所以这部分让宇智波止水和猿飞阿斯玛去负责是最好的,两人同为上忍,在忍者的世界里,实力才是一切。
加上宇智波止水的性格温和是和旗木卡卡西当年完全不同的天才上忍,在中忍和上忍圈子里人缘非常好。
猿飞阿斯玛就不用说了,他是三代目的儿子,多少要给些薄面。
至于天藏,他的木
遁真的非常实用呢,不管是找书还是搬书什么的,都超级方便。
(天藏:我就只有这个功能吗?!卡卡西前辈!)
忍者的工作决定了他们不可能每一个都安安静静地待在木叶,但接到旗木卡卡西的消息又恰好有空的基本上都抽空过来了。
旗木卡卡西有计划有目的地给他们分发着不同的任务。
“真有你的啊!明无,卡卡西,我们一起改变这个腐朽的木叶吧!”其中当以猿飞阿斯玛的热情最为高涨,十八.九岁的少年人,心中那股想要改变世界的热血和一尘不变的现实之间的矛盾最能让人挑起情绪。
猿飞阿斯玛的父亲是三代目,这个身份让他看得比别人更远,但也因为这个身份,让他在没有顾虑地频繁提出意见的同时,被斥驳的次数也更多。
在猿飞父子的相处日常中,一天吵十次都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清水明无看着忙碌起来的众人,失神地问旗木卡卡西:“你说的一个人办不到的事情,就是指这个吗?”用影分身什么的,虽然可能耗费的时间会多一点,但也不是办不到的事情啊。
“木叶的教育制度改革,当然是要用木叶的数据和意见来说话啊。”旗木卡卡西点了点迈特凯在开足马力下率先完成的调查问卷,“向长老团提出建议的,是全木叶啊!”
清水明无愣住了。
我不想和任何人扯上关系,我想要改变现在的木叶,我……
清水明无一直以为,这是“自己”的事情,这是只有“自己”必须去做的事情。
和他人无关,和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没有关系。
看着由大家收集起来的全木叶的意见,和在此基础上重新制定出来的改革纲要意见,愣住了。
“好厉害!”猿飞阿斯玛看完了最后一个字还久久地回不过神,“明无,卡卡西,你们……好厉害!”
他愣愣地看着他们,此时此刻,他突然看见了一道巨大的沟壑,无情又残酷地拦截在他和他们之间。
难怪,这就难怪了,他一直觉得父亲对他只是偏见,因为偏见,所以只是一味地否定他的想法,因为偏见,所以只是不断地打击他。但此刻看了这份提案,他才猛然发现了他曾经的可笑。他的意见,真的只能拿来当耳旁风,不,连作为耳旁风的资格都没有。
其他也拿着这份提案久久地回不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