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亲人的悲痛,差点死掉的恐惧,这些可以理解,所以在清水明无第一次濒死第二次濒死第三次濒死的时候,木叶村对他的态度是带着一些怜惜的。
但是当重伤成为家常便饭,甚至有过在一天之内三进急救室的经历后,清水明无在众人眼中就不是可怜而是怪异了。
“总觉得,和他对上视线的话,自己也会变得奇奇怪怪起来。”
旗木卡卡西经常听到有人这么说。
当一个人濒死一次、两次、三次的时候,围观的人会觉得“因为太悲伤了所以想要逃避现实”,但是当一个人濒死十次、一百次、两百次甚至更多的时候,就会变成一个笑话。
拿着“今天会选择什么样的方式去医院”或是“今天会进医院多少次”这样的玩笑当做茶余饭后的消遣。
清水明无虽然每天都要闹出一点动静,但并不讨人厌,他很有分寸。尽可能地不给人添麻烦。不会让受伤或是意外妨碍到别人。
所以村里人也并没有因为他的频繁的受伤故意针对他什么,毕竟他进医院进得再多,也是他的事情,受伤的是清水明无的身体,快死的也是清水明无。
与他人无关。
但慢慢的,清水明无的身边也没了朋友。
成年人不喜欢这个天天闹着要死要活的不成熟小鬼,小孩则是被大人告诫不要靠近他,生怕自己的孩子被带歪了,哪天也要跟着他一起寻刺激。
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了。
仅此而已,对清水明无自杀的态度,与其说是厌恶,不如说是是抱着一种玩笑似的谈资。
带着些许看热闹的嘲弄,和事不关己的冷漠。
清水明无大概也知道自己挺讨人嫌的,所以也不会往别人跟前凑,他的手里有父母留下的存款和战死抚恤金,加上村里发放的救济金,除去房子的贷款和乱七八糟的支出后,不需要靠别人,还也能勉强过生活。
出任务算不上积极,人缘算不上好,脾气算得上古怪,虽然时常挂着客气礼貌甚至称得上有一些温柔的笑容,但性格糟糕得一塌糊涂,是那种不到两句话就能让人生气的我行我素主义贯彻者。
旗木卡卡西听过和他有关的闲话,大致就是一些想要博取关注之类的。
但他却觉得,那只是一种寂寞罢了。
清水明无像只幽灵似的,裹着一身的绷带和血迹在世间晃荡。
旗木卡卡西对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他的父亲就是自己选择了结束的,自己也曾经升起过想要要不要尝试一下的念头,虽然只是一瞬间。0但他也因此才无法对清水明无的行为作出什么样的评价。
清水明无像个已死但又未死的幽灵,旗木卡卡西像个未死又已死的尸体。
自我了断,是一件比慷慨赴死更需要勇气的事情。
旗木卡卡西觉得,自己是可以克服肉.体上的恐惧而去寻死,但是好友的期许又让他做不到理直气壮地死。
越是相处,旗木卡卡西感受到的违和感,就越是浓重。
“为什么,你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去死呢?”旗木卡卡西这样问他。
清水明无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一双黑色的眼睛里像是夜幕盛满了星辰,一点也看不出是那种任性妄为的惯犯。
“想做,就去做了呀!”他说。
旗木卡卡西的视线停留在他脖子的绷带上。脖子上的绷带,不知道换了多少次,一天两次?三次?或者更多次?旗木卡卡西不知道,一捆绷带在清水明无脖子上能够停留的时间是多久,只是每一次见到他,白色绷带上总是透着或多或少的血迹。
脖子上的绷带拆不下来,身体上的伤口也时常不一样。
“清水,你不会痛吗?”
刮伤、划伤、刺伤、切伤……各种各样的伤口,身上的绷带更是缠了又缠,但他的身体就像一个到处都是缝隙的竹篮,血像是水一样哗啦啦地从身体里到处涌出来。
旗木卡卡西不是一个晕血的人,但大概是清水明无身上的血腥味过于浓重,相处久了,旗木卡卡西会有一种头晕目眩的错觉。
“还可以忍受吧。”清水明无一边说着,一边往自己又开始出血的手臂上缠绷带,嘴里咬着袖子,另一只手拉着绷带,唇角上甚至还能带着笑容。
旗木卡卡西握紧的拳头。
“我、我也想过要去试试看,但是……”
“我知道哦。”清水明无利落地处理好流血的手臂,笑眯眯地接了旗木卡卡西的话,“我看到了,你也买了那本书对吧?《忍者要如何死去》。”
旗木卡卡西惊讶地睁大了双眼,片刻又低下了头,有些失落地喃喃着:“但是我没有办法。”
心里想过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但是身体却没有办法。
真是懦弱啊。旗木卡卡西唾弃着自己的软弱,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到另一个世界去面对自己的好友和被好友托付的琳。
“因为求生是本能啊!能跑去求生本能去死的……”大概不是疯子,就是已然对世界绝望心已经死去的行尸走肉。
清水明无盯着旗木卡卡西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突然伸手托起了旗木卡卡西的下巴,虽然隔着一层面罩,但清水明无手心和手指上的绷带带着粗糙的触感,让旗木卡卡西不能轻易忽视。
“你干嘛?”
“大概某一天,某一个任务,你也会死。所以,不用着急的。”清水明无笑着说,“活着很累对吧,但没关系的。很快就能死掉了,所以,再稍微忍耐一下吧!”
忍耐……
活着,是需要忍耐的什么事情吗?
旗木卡卡西想要反唇相讥,但那么一瞬间,他找不出可以反驳的理由。等想要开口嘲讽时,清水明无已经放手退开,他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清水明无凑了过来,然后在他的面罩上落下很轻的一个吻。
“你对自己的身体还真是不上心呢!”清水明无放开他,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那样,自顾自地说,“卡卡西,下次教我怎么使用铁尺吧。”
旗木卡卡西有些愣怔,过了好一会儿后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好了,我们继续吧,刚才那个申和酉的结印手势,能再教我一下吗?我好像没办法很好地过渡。”清水明无面色如常地说道,好像刚才只是说了一句“今天想要早点睡”那么轻而易举,漫不经心。
旗木卡卡西是无可辩驳的天才,但涉及到感情的事情,哪怕是天赋点点偏了的天才也有会有迟钝和茫然的时候。
就像他不能理解父亲的自裁那样,就像他不能理解木叶的规则一样,就像他不能接受带土和琳的死亡一样。
他看不透,走不出来。但只能继续走下去。
懂,或是不懂,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只要选择一个方向,然后走下去就行了。对和错,其实挺无所谓的。毕竟,这个世界本就没有对和错可言。
“土遁,土流壁。”
“轰——”
大地摇晃着,四面高墙拔地而起,隆隆的声音配合着地面细微的震动,清水明无将眉眼笑出一个很开心的弧度。
“只用了两天,就能这么熟练了!果然我就是个天才呀!”
抱胸靠着树一脸悠闲事不关己的旗木卡卡西懒得说他在六岁的时候只用了半个小时就做到了这种程度。
“哇~~~”清水明无才高兴完,肚子就耐不住寂寞地发出了长长的巨响,清水明无痛苦地弯腰捂住了自己的胃,“好饿……要饿死了……”
“你是连吃饭本能都能抛在脑后的金鱼吗?”
清水明无仰着脑袋,使劲将后脑勺碰自己的后背,这个扭曲又有点可怜巴巴的姿势让旗木卡卡西一阵嫌恶:“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好心的卡卡西大人呐!可以让我饱餐一顿吗?我会用身体好好偿还的!”
“别用那么恶心的说话方式!”
清水明无没吃饭,他也还没来得及吃。做完任务就急冲冲地赶过来了,有那个时间才怪。
“只分你两个。”旗木卡卡西的饭量并不大,一顿两个饭团足够吃饱,但早上出门前,他却鬼使神差地多拿了两个。
“哇~~~~~”清水明无一脸感激地看着他,那个眼神,就好像看到了拯救世人的上帝!
旗木卡卡西一脸嫌弃,不过还是好心地分给他两个饭团。
“哇呜!”清水明无抓过来就往嘴里塞。
旗木卡卡西蹲下身,看着清水明无一脸狼吞虎咽的样子,有些无语地问:“你是多久没吃饭了啊?”
“忘记了。五顿六顿的死不了人的啦!”
“……五顿六顿?你都不用执行任务的吗?!”忍者出任务时,有一顿没一顿是常态,但怎么说都要吃饭补充体力的,一个吃好睡好的忍者,和一个饿了五六顿的忍者,都不用打,人自己先趴下了。
“唔……怎么说呢?我有特别的任务技巧哦!”清水明无基本上是一口一个饭团,旗木卡卡西开没开始吃,他已经吃完了。手上还残留着几粒大米,清水明无舔舔手上的饭粒,得意洋洋地说,“一次性接两三个任务,这样休息时间就能申请延长一点啦!”
“说起来,我上次接任务是在什么时候来着?”清水明无抓抓头发,“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