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时候,已经快要十一点了,欢书早就睡过去了,阮连溪将她小心抱回到软榻上,小姑娘似乎还在为刚才回来的时候祝余抱了淮缘没抱她而生气,睡着了小嘴都委屈的撅得高高的。
祝余笑着评价,“嘴上怕是能挂个油瓶了。”
“小孩子嘛,都是这样争风吃醋的。”阮连溪也笑道。
淮缘也困了,揉揉眼睛仰头看着她们,阮连溪在祝余的指导下,将她抱到隔壁房间,看着她睡下后,走出去,看见祝余站在院里。
面前摆着一张供桌,桌上用青铜器皿盛的水果,旁边还有一壶酒。
祝掌柜是在祭拜亲戚吗?是什么亲戚,她今天突然变得不高兴,就是因为她的这个亲戚?
阮连溪好奇的在后面看着,见祝余对着供桌静静站了好一会儿,才倒了一杯酒在酒杯里,而后尽数倾在地面。
酒水滴滴洒落在地面,一滴一滴的,像是人的眼泪。
原来真的是在祭拜。
祝余倒完这杯酒后,转身看见她,愣了一下,笑道,“这么晚了,阮姑娘不去睡下吗?我在欢书隔壁房间替阮姑娘设了客房,阮姑娘可去那里入寝。”
“这就去。”虽然她是笑着的,但是阮连溪明眼能看出来她笑得有多勉强。
祝余似乎没有要和她说自己为什么会祭拜的缘由,阮连溪犹豫片刻,也没有开口问。“我刚刚给淮缘讲了个故事,哄她睡下所以耽误了,这就去睡。”
可能祝余想说的时候,会告诉她的吧。
“那阮姑娘,好梦。”
祝余对她笑着颔首,没有要离开供桌的意思,阮连溪原本是想问她,怎么不回房的,想想还是把话憋在心里,回头看了她好几眼,才慢慢往祝余说的客房走。
一路上边走边想祝余的事,不知不觉走过了房间,来到欢书的房门口了。
她看清欢书房门口标志性的秋千架,无奈拍了拍自己脑袋,暗骂自己真是昏头了。
抬脚正要走,却听见欢书房间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欢书是不会说话的,就算小姑娘今天受了刺激,突然学会了说话,也不至于这么晚了一个人在屋里自言自语吧?
阮连溪担心的听着,敲了敲门,“欢书,欢书是你在里面说话吗?”
里间话语声戛然而止,阮连溪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声音,越发担心,猛地推开门,然而刚才还躺在床上的欢书小姑娘却不见了。
“欢书,欢书你在哪儿,别吓阮姐姐啊。”阮连溪急忙跑进去四处寻找,扯开被褥,没见躲藏的小姑娘,却叫她看见了欢书之前捡到的那个做工精致的手炉。
那手炉本来她是想让祝余帮忙鉴定一下到底是不是文物呢,结果因为刚才轮转王的事打了岔,让她将这件事给忘了,手炉就一直放在欢书的小兜里。
不过怎么东西在,人不见了呢。
阮连溪将手炉拿起来,看着四周着急道,“欢书,欢书你去哪儿了,应阮姐姐一声啊,欢书——”
不知道是不是她喊的太频繁了,在她又叫了两三声欢书以后,她手里的手炉忽然发出一阵白光,照得她眼睛睁不开。
“啊……”她一下没拿稳,手炉“咣当”一声落在地上,阮连溪半遮着眼睛伸手要去捡,却从指缝里看见从那手炉正上方隐隐约约浮出一个淡淡的白衣女人身影。
——要死!
就知道天底下哪里有白捡文物的好事,搞了半天是鬼的东西!
她刚刚才见了鬼,现在不想马上又见鬼啊!
阮连溪在心里愤愤的想,问那女人道,“你是——”
“谁”字还没说完,她觉得一阵倦意袭来,慢慢的倒了下去。
***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猃狁之故……”
耳旁齐声念书的声音将阮连溪混混沌沌的意识拉回,她慢慢睁开眼,模糊不清道,“欢书,欢书……”
还没全然清醒,她就感觉到有人在推自己,“连溪,醒醒,连溪,快醒醒。”
等她完全睁开眼,就见自己眼前有一位不认得的美貌女子,身着漂亮华美的汉服,正一脸焦急的看着自己。
等见她醒了,她才松了口气,小声道,“还好,你终于醒了。”
经历过上一次自己无缘无故跑到商朝去看姜子牙的八卦以后,再遇见穿着古代衣裳,不认得的陌生人时,阮连溪已经十分镇定了。
看着那漂亮女子,淡定问她,“这是什么朝代?”
原本还一脸终于放心的女子闻言,不可思议的看着她,赶紧又去摸她的额头,“天哪,不会是烧糊涂了吧?”
阮连溪拨开她的手,声音没注意有点拔高,“我没糊涂,我清醒着呢,这是什么朝代?”
“啊……”那女子被她突然加大声音吓了一大跳,然后就是一脸“你死定了”的哀痛神色看着阮连溪。
阮连溪十分莫名,还要再问,有另一道声音取代了面前这女子,回答了她的问题,“这是大汉王朝,武帝元鼎四年。”
原来是汉朝,她这一次直接跨过了周朝和春秋战国秦朝,跑到汉朝来了,怪不得那手炉的式样和中山靖王刘胜的差不多,原来是一个时期的。
阮连溪想着心事,头也没抬道,“多谢。”
她说完,坐她身边的女子用更同情的眼神看着她,而后默默拿起面前的竹简,遮住了自己的脸,好像不肯跟她有过多的交集一样。
这是干嘛啊?阮连溪看着她,一脸的莫名其妙,等目光慢慢从她身上移开,打量周围的时候,慢慢让她明白为什么她旁边的女子这个表情了。
她所在的屋子约莫百平,设有十七八张矮桌,每个矮桌之前都跪坐着两名穿汉服的少女,她们四周是摆满了竹简的柜子,正前方则挂着孔子他老人家的画像,而距离画像一丈远的地方,则站着一名穿着白色儒衣的女子,生得十分秀雅,手中拿着一卷竹简。
在她身后,赫然是电视中播放的让人闻风丧胆的打得学子们嗷嗷叫娘的戒尺。
她不会穿到学堂里来了吧!为什么在汉武帝时代,女子也有学堂啊。
结合刚才身旁女子的话,阮连溪知道为什么她这个表现了。
她在上课时睡觉被抓包了,然后那拿着竹简的女人,应该是这学堂里的老师,让身边的人把她叫醒,她醒是醒了,却胡言乱语一通,还大声说话扰乱课堂秩序。
看着那戒尺骇人的样子,阮连溪一阵眩晕,听说古代最尊师重道,也最重上课时专心,她不会这么倒霉,一过来就被打一顿吧?
“既然知道是什么朝代,就把这篇《采薇》背了吧。”
就在她担心的不得了的时候,那白衣女子对她笑着道。
不好!这虽然是必背课文,但是她毕业那么久了,根本记不得了。
阮连溪支支吾吾,绞尽脑汁的想,“采薇,采薇……”
“下面一句呢?”
“我…我…”
阮连溪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古代背课文,更没想到自己那么丢人还背不出来。
她支吾了半天也没背出所以然来,她身旁同坐的女子,用竹简半遮住脸,小声提醒,“薇亦作止,薇亦作止。”
这一举动没让阮连溪成功想起来,反而引来了白衣女子的注目。
轻轻看了她一眼,“好了,你不用背了。”
女子对她们微微一笑,“你,还有你的同席,就把这整部诗经抄写三遍,送与我。好了,今日就念到此处,下学吧。”
其他的女孩子一听说下学,兴奋的脸都红了,阮连溪则和身旁的女孩子一起对着桌上的竹简发呆。
三遍,还是那么长的诗经,而且汉武帝时候书用的还是竹简,要写的话,只能用竹刀刻,天哪,这几样合在一起就是晴天霹雳啊。
阮连溪觉得自己这次穿越简直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学堂里其他的女孩子三三两两走的差不多了,阮连溪叹了口气,也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家。
但收拾着收拾着,她又开始忧虑了,她是凭空穿过来的,她回家,她回哪儿的家啊!
可能是察觉到她的情绪不高,身旁被一起罚抄的女孩子靠过来,拍拍她,安慰说,“连溪,别这么没精打采的,不就是抄书么,我常常抄写的,没事。”
“嗯。”阮连溪对她惨笑了一下,十分过意不去,原本只要她一个人抄书就行了,现在还害得人家被连累了。
患难见真情啊。
阮连溪对自己的同桌有了几分好感,对她知道自己名字也有点惊讶。
不过想想祝余之前说的话,这女子应该也是因为祝余法术的错觉,所以觉得自己是和她认得的,是在这汉武帝时代真实存在的一个人。
“咱们一道回去吧?”
“行啊,走吧。”
女孩子十分爽快,背上她的木盒就走,两个人一道出门的时候,阮连溪才惊讶发现她们竟然在一个十分大的院落里,院子四周是典型大气古拙的汉朝宫殿式建筑,院子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铺满了洁白的大理石。
“咱们这太学选的地方可真够奢华的。”阮连溪看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一旁的女孩子也赞叹说,“看来陛下当真重视儒术,肯花钱财建造这么大的学堂。”
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真是十分有魄力,不但让男子读太学,女子也要读么?古代就有这么超前的男女平等意识了?
阮连溪有点好奇,于是试探着问,“咱们也和男人一样,可以读书入仕?”
“你想什么呢。”同桌女子惨淡一笑,“让我们读书,是为了不丢陛下的脸,为了显示大汉王朝是诗礼之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