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宁收下汤璋炼制的化魔丹,支付一笔炼丹费给他,起身前往厢房。
祁画天待在东厢房里,纤长的手指时不时拂过左手腕的银线,摸着上面犹如小疙瘩一样的死结。
宣宁推门进来,祁画天抬眸看她,眼底恶意稍褪,恢复清明。
“炼化灵材还是休息?”宣宁看着祁画天气色已经恢复大半的俊美五官,开口问道。
“休息。”
祁画天不想炼化灵材,他起身走近床榻,身体直挺挺地躺在上面。
宣宁见状也未再说什么,只要不整幺蛾子,或者跑出去杀人,祁画天做什么她也不会干预。
至于祁画天提炼的那些药性,宣宁打算掺入化魔丹的炼制中,只要药效相同,便不会影响化魔丹的效果。
宣宁在厢房里布下阵法,拿出一座丹炉正准备炼丹时,神兵符从外面赶回来。
“大人,今日上午陈巧巧她妹妹赶来打探消息,您有遇见吗?”神兵符询问道。
“陈巧巧她妹?”
宣宁盘坐在蒲团上,她视线望向里屋的床榻,那里原先的大滩血迹已经被清理。
祁画天说不记得抱着不轨意图进入房间的女子,模样究竟长什么样。
宣宁之前还在猜测,如今神兵符的话,直接坐实那女子的身份。
“她死了。”宣宁说。
神兵符眼中闪过疑惑,他不认为那女子是大人杀的,因为这与她性情严重不符。
大人往往会让人把情报全部吐出来,再决定处置方案,但击杀对方,绝对不在大人选项范围内,留着陈迎秋,还能钳制她姐姐,甚至拿到一笔赎金。
神兵符想到厢房里的另一个人,他目露忌惮地扫了眼里屋床榻上平躺的祁画天,望向宣宁征询道,“是他干的?”
“嗯。”宣宁颔首。
人已经死了,再说什么也无用处,神兵符暂且跳过这个话题,说起自己今天获得的情报。
“陈巧巧打算拉拢道鹤的魔域林小队人脉,她与东铁镇的镇卫队长关系匪浅。”
神兵符言简意赅道:“巧衣店铺的二掌柜提起过云鹤临,说让陈巧巧准备应对之策,陈巧巧现在还在等陈迎秋回去。”
“你且去隔壁厢房休息吧,之后不必再去观望了。”宣宁对神兵符说。
让一个元婴境界的符灵去干监视的活,实在浪费,还不如留在后院绘制符兵。
一张元婴境界的符兵赚到的灵石,能抵得上巧衣店铺好几年的盈利。
“是!”神兵符痛快应下,监视也好,自由活动也罢,只要是宣宁所说,他都会遵从。
陈巧巧那边久久等不到陈迎秋回去,肯定会起疑心,从而盯上云鹤临。
如果陈巧巧有元婴境界的修为,甚至她背后的势力拧在一起堪比化神境,宣宁说不准还会折腾一番。
但筑基期……
别说威胁到宣宁,连给她造成伤害都办不到,宣宁还真不怕对方的报复。
陈巧巧报复的极限,就是拖着东铁镇官方下场,可东铁镇的镇主也不过元婴境界,真要是硬刚起来,根本不是宣宁的对手。
确定此事问题不大之后,宣宁习惯性准备几个应对方式,才沉浸在炼丹中。
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
祁画天躺在床上没有丝毫睡意,恶意无声地占据他的双眸,放大他对生灵的厌恶,并在他脑海中驱使着,叫嚣着……
祁画天理智松懈时,恶意悄然占据主动,令他身体遵从着本能,怀揣着泯灭生灵的念头,从床上坐起。
专注炼丹的宣宁一炉丹药炼罢,浅淡的丹香顷刻四溢。
准备下床的祁画天闻到这股丹香,精神一振,眼底恶意褪去,理智瞬间回笼。
发现自己居然坐在床上,祁画天抬手揉了下额角,嗅着怡人的丹香,精神有所舒缓,他又无声躺回床上。
今天已经杀了一个,所以……
今晚不能再杀了。
祁画天在心里告诫自己,这种告诫的感觉很奇怪,他以往从来都是随心所欲。
或许是得益于丹香的安抚,祁画天比起昨晚,今晚安静许多,就连宣宁都有些诧异他居然还没有过来偷袭。
不过他能控制自己,这是好事。
宣宁视线又放在丹炉上。
天色步入后半夜,躺在床上睡着的祁画天无声睁开一双被恶意占据的双眼,他的动作比之前隐匿时,还要更加轻缓。
祁画天睡着后,宣宁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炼丹上,有些微松懈。
直到祁画天悄然来到她身后,解开左手腕的银线再度勒她脖颈时,宣宁反应极快地后仰,伸手握住银线。
祁画天就在她身后,被她这么一撞,身体倒在地上,宣宁正好压着他,身体灵活地翻转,与他面对面。
“你又没成功。”
宣宁不顾手掌被银线划出血痕,神色淡定地俯视着躺在地上的祁画天。
祁画天眼中的恶意稍褪,但他理智并未清醒,在本能驱使下,对生灵的厌恶让他扯下腰间玉佩刺向宣宁。
宣宁身体闪躲,祁画天抓住这个机会颠倒两人位置,两人实力悬差很大,但祁画天毫无所觉,握着玉佩还打算攻击。
宣宁坐在地上看着从她腰侧划过的玉佩,她紧握住祁画天的手腕,制止他的动作。
正当宣宁打算夺走玉佩时,她脖颈忽然一痛。
“嘶——”
祁画天体内的恶意直接让宣宁的伪装失效,她的吸气声与口腔中的血腥终于让祁画天理智清醒。
祁画天匆忙松嘴,身体略退两步,眸色无措地盯着宣宁白皙脖颈渗血的咬痕,这一道痕迹比昨日手腕的牙印更狠。
上面沾染的恶意也更强烈,甚至让宣宁脑袋感到些许晕眩,这股晕眩感并非一时,而是在不断渐深地增强。
“砰——”
丹炉内发出闷响,宣宁顾不上炸炉的丹药,抽回灵识压制自己的晕眩感,同时心神呼唤业火纹。
业火能灼尽世间业障,对恶意这种摸不着足以影响神魂的存在,有着奇效。
昨晚宣宁左手的牙印所沾染的恶意并不多,只是些微,故而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但今晚这次,脖颈沾染的恶意却极为庞大,直接影响到宣宁的大脑。
晕,好晕……
宣宁觉得天地都在转动,意识根本抓不住一个平衡,她额头冒出细汗,连呼吸都开始紊乱。
祁画天怔怔看着宣宁倒在地上,眉头紧皱,连脖颈上的伤口都没有处理,神色显得痛苦至极,他触碰地面的手指轻颤。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宁……”
祁画天听到其他人喊她宁公子,公子只是对她披着马甲的性别之称,她实际上是女儿身,祁画天轻声唤着,“阿宁……”
宣宁此刻意识、理智、甚至灵识,都在恶意的搅乱下难以保持平衡,根本没听见祁画天的呼唤。
她额头的细汗越发紧密,脖颈的伤口渗出的血液滴在地面,被她颤抖的身体打乱,又被衣物沾染。
祁画天双眸中的聚焦凝成细针,颤抖的手指蓦然握成拳头,第一次对自己的本能产生恨意。
他厌恶生灵,以杀伐为乐,甚至在傍晚时,他还在脑海里盘算如何才能杀掉顺时针的第一个阻碍。
可当真正看到第一个如高山般让他难以跨越的阻碍,显露出虚弱,他脑海中不是欣喜自己终于有机会,而是无措与慌乱。
从来没有人像她这样,把他当作正常人,所以在祁画天眼里,她与那些生灵是不同的。
“阿宁……”祁画天伸手触碰宣宁,然而他还未碰到,宣宁元素府的五行护盾呈现,将他阻隔在外。
她不信任他。
祁画天心脏像被人用力攥住一样又痛又喘不上气,但他无法责怪任何人。
让阿宁这么痛苦的,不正是他吗?
业火纹的反应很慢,祁画天的恶意极其霸道与强横,以宣宁金丹期的修为,灵识甚至堪比元婴境界,都无法与之对抗。
宣宁手指紧抠着地板,牙齿咬紧唇瓣甚至咬出血来,试图用疼痛刺激自己保持清醒。
她会怎么样?
祁画天在心里问自己,脑海中一些尘封的,跨越年轮的记忆,涌上心头。
但凡被恶意侵蚀者,即便再强大,也无一幸存,不过是强撑的时间久一些,死得更痛苦罢了。
那些往昔对他而言能获得快乐,令他心神愉悦的画面,如今附上宣宁痛苦的模样,都如同重锤,砸在他心脏上。
那不是他想看到的!
她也不能死!
祁画天眼底闪过疯狂,他捡起地上的玉佩附上恶意,直接刺破五行护盾,伸手将宣宁娇软的身躯紧抱在怀里。
血腥味极大刺激着祁画天,令他双眸泛红,可他眸中神色却前所未有地清明。
伸手抹去宣宁脖颈的血迹,祁画天看着翻开的伤口,手上的动作轻颤,主动低头用唇堵上这个伤口。
恶意对旁人是剧毒,但对祁画天而言,却是良药,不论他受多重的伤势,都能通过恶意的能量来修补。
祁画天虽然是头次尝试将恶意收回,甚至用恶意去治疗别人的伤势,但他天资聪颖,心中已经有腹稿。
宣宁意识浑噩间,那股持续不知多久的晕眩感,有所减弱,因祁画天主动治疗的缘故,神秘纹路再度沉寂。
只要神秘纹路不出问题,宣宁哪怕意识灵识损伤,也不会动荡到她根基。
约莫半个时辰,大脑的晕眩感已经微乎其微,宣宁身体平静下来,紧皱的眉头也渐渐舒展。
祁画天自身气息滑落一大截,脸色惨白得吓人,比昨晚还要更严重,就连双手都颤抖得险些抱不住人。
恶意的反噬不好受,可宣宁总归没死,祁画天坐在地上缓了半刻钟,才有点余力抱着昏迷的宣宁走到床边,轻轻将她放下,自己也顺势躺在外侧。
祁画天静静注视着宣宁,眼底闪过疑惑,他在清理恶意的时候,没有找到她的神魂。
她的神魂,藏在哪?
一个人,最重要的不是肉身,而是神魂,只要能找到神魂,无论外貌如何变化,她永远都是她。
祁画天凝望半晌,伸手轻触着宣宁的脸颊,他嗓音轻柔,喃喃自语,“阿宁,是我救了你。”
“以后我不杀你了……其他人我也会尽量控制自己。”
“你待在我身边好不好?”
宣宁正昏迷间,别说回应,能不能听到都是个问题,然祁画天却不在意。
他等待半晌,没有等到宣宁回答,眉眼却弯起,“你不反对那便是答应了。”
祁画天扯过被褥为宣宁盖上,自己侧躺着注视宣宁,意识清醒着一直撑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