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静灯目光紧盯着床顶,他纯净澄澈的眸子因两场刺激,酝酿着些许水雾。
见到衣着整齐干爽的宣宁时,少年静灯仍满脸不自在,他别开视线轻声说:“待雨停了,女施主且还是回南厢房,小僧会想办法联络师兄与师叔他们,好送你回去。”
“嗯。”
宣宁对此没什么意见,她坐在窗边的木椅上,瞥了眼窗外,“但这雨我看一时半会还停不了,可能得跟小师父再待一会了。”
随着宣宁话落,那滂沱大雨说停就停。
宣宁:“……”
呦呵。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宣宁看着已经升到院落里的水位,她眼底闪过玩味。
“咳咳咳……”
宣宁忽而轻咳起来,她身体柔弱地靠在木椅上,这咳声一下比一下重,听起来颇为严重。
少年静灯急忙将目光望向她,想到方才那场大雨,他走下床眉宇间带着忧色,“你可是着凉了?”
“咳……应当不是……咳咳咳,我只是觉着喉咙有点痒,咳——”
宣宁一脸虚弱地摇头说,她扶着木椅的把手起身,手掌握拳抵在鼻翼间,“趁着雨停,我还是……咳咳咳咳……”
随着这阵剧烈咳嗽,宣宁蜷缩着身体蹲在地上,光看她这表现,不知道的还以为得了什么急症。
少年静灯一直被师叔养在佛宗里,还没见过人心险恶,宣宁这模样,把他吓坏了,也顾不上男女有别,匆忙靠近想搀扶宣宁。
“女施主,我先扶你歇会,晚些回厢房也不要紧的……”少年静灯焦急说。
“嗯……”宣宁手臂柔软无力地由着少年静灯搀扶,他虽十七、八岁的年纪,但力道不小,身高也比宣宁足足高半个脑袋。
宣宁身躯无力地靠在少年怀里,配上她虚弱的神色,倒显得小鸟依人。
本着佛道意志做初一,她做十五的想法,宣宁刚由静灯扶起来,便顺利‘昏’在他怀里,身体开始发烫。
着凉嘛,自然得做得真实点。
少年静灯接触到她略有些烫手的肌肤,没有丝毫怀疑,神色焦急地把人扶到自己平日休息的床榻上。
佛殿意志:“……”
特么的,这女人咋这么会演?
佛殿意志咽不下这口气,宣宁刚躺到床上,一股窸窸窣窣的滑动声音便引起她的注意。
宣宁灵识展开,嚯!
这屋子里居然爬进水蛇了!
还不止一条,这数量,起码有几十头,这佛殿意志明显是要拆穿她昏迷的把戏。
好在少年静灯就在宣宁身边,他刚把一个毛巾打湿,拧干之后略作对折,将其搭在宣宁额头上。
“……我脑袋好晕。”
宣宁借机‘悠悠转醒’,她握住少年静灯骨节分明,偏凉的手掌,防止他离开踩在水蛇上。
“女施主……”少年静灯身体一僵,想将手抽回来,羞涩的绯红又攀上脖颈。
宣宁本来还想委婉一点,结果离得最近的那条水蛇,已经爬到这床榻的两米范围内,眼看就要咬到床边的少年。
“小师父的手掌好凉,可以帮我降温吗?”宣宁眯着眼睛说罢,趁着少年静灯呆愣之际,手臂用力,将人拽到床上险之又险地避开那水蛇的攻击。
宣宁身体翻转,右手压着少年静灯的手腕,在他看不见的角度,用雷系元素砸向那条离得最近的水蛇。
“女……女施主……”
少年静灯看着手臂撑在他颈侧,与他离得很近的宣宁,连声音都有些发颤。
他不明白这是种怎样的感觉,只知道不讨厌,可佛宗戒律中,不得与女子接触,让他背负上极深的罪恶感。
“我姓云,云婵。”宣宁坐起身说。
“云姑娘……你,你脑袋不晕了?”少年静灯虽然单纯,但他并不笨。
看宣宁前几息还在喊头晕,现在却一派清醒,他觉得自己好像,被骗了?
少年静灯坐起身,在床上与宣宁拉开点距离,他不喜欢被欺骗。
他,很厌恶这种感觉,就连心脏都揪得他有点慌乱。
少年静灯眉眼紧皱,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有这种称得上剧烈的反应。
宣宁注意到少年静灯的回避动作,但她没解释什么,只是更加正大光明地拿出紫宵剑,开始清理附近的水蛇。
少年静灯的目光很快便一条条水蛇吸引,他看着面对这些水蛇不避不退的宣宁,原本沉郁的心情,忽然恍然。
她是在,保护他?
这些水蛇实力很弱,只是佛殿意志驱使来拆穿宣宁伪装身体不适的道具。
宣宁花费半刻钟把房间里的水蛇全部清理之后,望向床上的静灯,略作斟酌后开口:“我……”
“我知道,云姑娘是为了保护我,所以才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对抗这些水蛇对不对?!”少年静灯双眸亮起微光,直勾勾地盯着宣宁看。
宣宁嘴角下意识弯起,点了点头,“对。”
佛殿意志:???(口吐芬芳)
“这场暴雨导致水位上涨,水里面或许还潜伏着更大的危险,我暂时不能离开你身边。”
宣宁收起紫宵剑走近床边,本着自己的虚弱人设,她又躺在床上,侧头望着少年说。
“嗯,是我拖累云姑娘了……”少年静灯神色自责,语气软和下来。
“我还想多谢小师父愿意让我住在南厢房,你不必向我道歉。”宣宁温声说。
“嗯……”
少年静灯应下,他目光落在宣宁额头上,想了想才轻声道:“云姑娘,还觉得脑袋晕吗?”
“本来佛寺附近有一些清神的灵材,但现在水淹了山头,一时片刻找不到,若云姑娘不介意,可先用湿毛巾缓解一下。”
少年静灯体贴道。
“嗯。”宣宁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湿毛巾重新搭在额头上,凉凉的的确有些舒服。
“如今水位危险,小师父不要贸然离开厢房,我会担心的。”宣宁见静灯在屋子里忙碌,她开口提醒。
拿着捣碗的少年静灯听到宣宁关切的话,他步伐一顿,那撩拨心间的痒意,又卷土重来,令他不知所措。
“我,知晓了……”
半晌后,少年才轻声答应。
宣宁闭上眸子,灵识感知着厢房周围的动静,屋外的水位没有退去的迹象,佛殿意志肯定还在憋着坏。
就在宣宁推测着对策时,她额头上的湿毛巾被拿走,片刻后,再覆上时,又带着舒坦的凉意。
约莫半刻钟,少年静灯便会放下手中木鱼,起身过来帮她更换湿毛巾,好让她舒服些。
宣宁盘算着时间,在他第七次更换时,她悠悠睁开双眸,温声道:“小师父,我觉得躺一会好多了,想坐着歇会。”
“嗯。”少年静灯眉眼温润地点头,他拿起湿毛巾清洗之后,挂在木架上。
宣宁走近窗户边,看着那漫上佛寺院落的水位,神色凝重。
她总觉得佛殿意志在憋一盘大的。
直到天色入夜,佛殿意志都没有丝毫反应,宣宁听到轻微的咕噜声,她从沉思中醒来,偏头望向盘坐着的少年静灯。
“小师父饿了?”宣宁问。
“平日,我都会下山去用膳……”少年静灯神色微窘道,谁料今天佛寺涨水,将他困在厢房里。
宣宁无声笑了下,她眼中闪过回忆,又很快清醒过来,并从储物袋里拿出一盘灵膳。
“我这里有些吃的,小师父饿了可以尝尝。”宣宁走近少年静灯,将灵膳放置在他身旁,补了句,“这个不甜。”
“多谢姑娘……”
少年静灯还未辟谷,如今的确已经饥肠辘辘,他礼貌道谢,并未推脱。
只是宣宁的那句不甜,让少年静灯眼底闪过疑惑,为何云姑娘要特意提醒他?
少年静灯觉得奇怪,但随着拨开灵膳的食衣,食物的香味四溢,他的注意力立即被这灵膳所吸引。
“喏,筷子。”宣宁顺便递了双筷子给他。
“……谢谢姑娘。”少年静灯看着眼前这双筷子,怔了下,而后脸颊发烫地接过,低声道谢。
眼看宣宁连这个心思纯净的佛子都不放过,佛殿意志越发觉得这个女子是个妖女。
但普通对抗,佛殿意志已经接连数次在宣宁手上吃亏,它如今酝酿不发,主要还是没有能掐住宣宁命脉的好主意。
该如何才能让这女人远离静灯,亦或者,让静灯看清这个女人的真实面目。
她只是想要玩玩罢了。
傻圣子,还一腔情深。
佛殿意志长叹,它观望着其它的异空间场景,想找找看有没有合适下手的,结果突然翻到一个让它凝目的场景。
那是一座孤岛深渊。
岛上,手腕粗的漆黑锁链,正囚困着一个人。
怨怼,死寂,绝望,心魔如秃鹰般盘旋在孤岛上空,似乎在等这人死去。
“你想要什么?”
被自己囚困在孤岛深渊中的静灯,一直深陷挣扎中,有一天,他听到一个虚无声音问他,想要什么。
“我想,见她。”
静灯曾无数次幻想,当初看见那个黑袍背影,他若强撑着心神震撼,去多问她一句,会不会得到另一个肯定的答案。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
自我囚困,不得解脱。
佛殿意志不清楚静灯的往事,但此刻的静灯愿意向它分享想见之人气息与外形。
黑袍面具,身上总是带着浅淡丹香,喜欢炼丹……
除去黑袍面具,其它条件完美重合那个让佛殿意志咬牙切齿的女人。
被囚困的静灯想要知道一个答案,他不会原谅真云镜,但也不愿意误会恩人。
他想见她,想听她亲口告知。
“若她是真云镜……”
佛殿意志的询问还未说完,一股强烈的怨怼便从静灯身上溢散。
他不是圣人,他也曾怀着一腔赤诚,可真云镜已经将这些全部撕得粉碎,化作鞭痕抽在他身上。
佛殿意志忽然想到一个好法子。
一直到夜深,宣宁守在窗户边,也没见佛殿意志整什么幺蛾子。
倒是佛寺的水位有所下降。
放弃了?
不太像。
“云姑娘,你要不要休息会,我可以睡外室。”静灯完成每日课业,他见宣宁还守在窗户边盯着水位,轻声问道。
“嗯。”
宣宁颔首应下,虽说该防备的还得防备,但也不能把自己弄得精神衰弱。
人啊,还是得放松些。
这么想着,宣宁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座丹炉,在厢房内室的蒲团上坐下,准备炼丹。
少年静灯搬出备用的被褥,已经在外室的地板上铺好。
“云姑娘,灯盏我熄了。”少年静灯走近灯盏附近,他努力将目光集中在灯盏上,不去看内室的景象。
“熄吧。”宣宁说。
下一瞬,灯盏被吹熄,一道灵火种亮光温和地照亮整个内室,比灯盏还亮。
少年静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