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郎官来喽!”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和起哄声,让原本安静的新房瞬间热闹了起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罩着盖头的许念安,只能听到杂乱的脚步声中,正有人朝着身边走来。
这是她头回结婚,哪怕是场交易,也难免让她有些许恍神。
也就是这片刻功夫,随着喜婆喊道:“新郎官,该揭盖头了!”
她眼前骤然一亮,遮住视线的红盖头,被人一把挑开。
许念安顺势抬眸,恰好对上了透着点儿不耐烦的眸子。
一身红袍的李执,手里正用秤杆挑着那块红盖头。本就生得英俊的他,在烛光和红袍的衬托下,愈发显得眉眼深邃,俊朗不凡。
四目相对的一瞬,李执的黑眸里也掠过霎时惊艳。
“哇!新娘子好美哦!”
“李兄有福了!”
跟着李执进来的宾客,此刻也看清了新娘的样貌。
大楚与前朝的苛徭重赋不同,建国近百年,不仅结束了乱世,更给予百姓宽待。无论其身份如何,婚嫁时,新郎皆可着大红状元袍,新娘可着凤冠霞帔。
此时的许念安端坐在床上,一身红裙,身段婀娜。黑亮的眸子微微上挑,原本只是清丽之姿,可在这喜庆装扮下,竟有了几分艳色。
凤冠上的流苏随她抬头,微微摇晃,在红烛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与她的黑眸交相呼应。
略有呆愣的李执,很快便反应过来,在起哄声中暗骂自己,竟险些被蛊惑。
他表情随之一冷,听身侧的喜婆说道:“二位,该喝合卺酒啦。”,便随即拿起旁边丫鬟托着的酒杯示意。
杯里盛了半盏佳酿,未洒一滴。
许念安手里也被塞了个酒杯,见李执微微错开目光,似有烦躁,只得心里略有叹息,伸手将杯子递了出去。
“新郎官,该喝合卺酒了。”一旁的喜婆见状,小心催促道。
李执只得略有僵硬的上前一步,在众目睽睽之下,与许念安以近似缠绵的姿态,饮下了彼此手里的酒水。
他本以为这个麻烦过去了,总能松口气了,却听喜婆笑道:“二位新人,该吃苹果了。祝愿二位往后的日子,平平安安。”
李执表情一僵,从记忆深处扒出这安城的婚嫁习俗,貌似确有共食苹果一说。
想到共食的步骤,他心里暗暗警惕,趁旁人不注意,斜眼看向坐在新床的许念安,以警告对方。
许念安懒得理他,拜过天地后,她就是板上钉钉的少夫人了,以后住在李家,那是名正言顺的。往后吃穿不愁,不用再担心风餐露宿,这已然满足了她眼下的所有心愿。至于这新婚丈夫,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暂时还不用过于操心。
苹果很快就被丫鬟捧来,一颗红润多汁的苹果,被洗得干干净净,用一根红线固定在中间,而线的另一头,则固定在一根秤杆上,由喜婆挑着,二位新人则需当着众人,将这颗悬于面前的苹果吃完。
共食过程中,免不了有些令人窘迫的事儿,能逗得宾客嬉笑,这便是属于安城的“婚闹”。
被丫鬟扶着,与李执对面而立的许念安,倒觉得这样的婚闹,尚在接受范围内。
反倒李执这个大男人,虽表面波澜不惊,可目光却微微侧移,竟不与许念安直视。这模样,似乎比许念安还要扭捏,这令许念安略有开心。
喜婆嘴里的吉祥话不断,将苹果挑得高高的,催促二人进食。
她做喜婆也有几十年了,见过诸多貌合神离的新婚夫妇,看见李执和许念安的神情,心里便大致有了谱儿。于是,在李执慌忙咬了几口,皱眉退却后,她便语气欢喜的说道:“礼成——”
李执顿时松了口气,转身要离去。
“哎,我说新郎官,今儿可是你的大喜日子,咱们不醉不归啊!”
李执的狐朋狗友甚多,且皆为城中纨绔,如今泰半到场,他刚从新房出来,即刻迎来玩笑说辞。
李执一笑:“喝就喝!”
随后便吩咐小厮备酒,自己则带着朋友前往了宴席,挨个儿敬酒。
李老爷和金氏作为新郎父母,且年事已高,不便婚闹,此刻正与宾客在宴席上说笑。李执一到,他们便将敬酒的位置让与了儿子。
金氏本还有些担心,哪怕李执看似对婚事颇为满意,但这小子劣迹斑斑,金氏这个当娘的,少不得多盯几眼。
就见李执来者不拒,凡来敬酒的,都直爽的杯杯往里灌。
金氏眼皮直跳,忙招来管家,说道:“酒都换过了?”
管家故意压低声音,回道:“回夫人的话,早就换过了,小的查了不下三遍,绝错不了!”
“那就好!”
知晓酒水兑了清水,金氏这才放宽了心。别说是一杯杯的喝,就是一碗碗的喝,以李执的酒量也绝不会喝醉。
金氏这个当娘的,虽疼儿子,但还是明事理的。人家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嫁入了李家,她可不想新婚之夜,便让人受了委屈。为人父母的,自是希望儿子媳妇能感情融洽。
“便是兑了水的,也不宜多喝,劝着他些。”金氏看着李执,又叮嘱了管家几句。
“夫人放心。”管家应道。
李执似乎也有分寸,虽每桌都喝了酒,但后来也任由狐朋狗友们帮他挡酒。见李执这般懂事,二老终于放下心来,只等一夜过去,喝到儿媳的敬茶。
新房内,许念安已在丫鬟的协助下,将婚服褪去。
忙碌了一天,如今又是六月,她早已出了身薄汗,但碍于新娘身份,不能随意出门,只得另觅他法。
小丫鬟”噔噔“跑出去,不一会儿,领了两个仆妇,将一桶热水抬进了房门。
屏风一竖,丫鬟在门口守着,许念安便慢慢褪去衣衫,在这大水桶里洗了个痛快。
也不知是谁的主意,水里竟还放了些花瓣,许念安沐浴后,细细一闻,身上还带了股幽幽的花香。
摸了摸长发,许念安知晓此刻想要日日洗头,几乎是个奢望。昨日刚洗过,所以此时便只将如瀑的乌发散落下来,慢慢梳理。
丫鬟见状,便上手帮她梳了个简单好看的发型。
“红兰,你手可真巧。”铜镜中的女人左右转动了下,以便能看清楚,同时忍不住赞叹道。
丫鬟将木梳放在一旁,恭敬回道:“左不过是最简单的发式,要说手巧,还是夫人身边的青竹姐姐最甚……”
青竹、红兰……哪怕已经来到李府数月,许念安还是觉着她们的名字取得有些随意。
卸了妆容,收拾齐整的许念安有些饿了,毕竟这大半天几乎未曾进食。
被丫鬟红兰服侍着吃了碗清汤面,又用香茶漱了口后,方才让人搬走了木桶,顺势屏退了众人。
新房里,只剩许念安一人。她坐在床边,看着这紧闭门窗的屋子,听着外面隐隐传来的声响,轻轻叹了口气。
来到这世界已有一年,她觉得,这世界很糟糕,似乎对女性没那么友好。但相比于曾听闻的其他朝代,这里又稍好一些,可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现下的王朝是大楚,不属于她知晓的任何一个历史时代。建国已有百年,如今的皇帝是第四任天子,已到暮年。
大楚的女性并不是被拘在后宅里,完全不能见人的。平民百姓需要外出谋生,而天家贵女出入,有丫鬟仆妇跟随,闲杂人等也是轻易近不得身的。
虽然社会主流舆论依旧是:女子需三从四德,但也有和离另嫁之事。倘若有丰厚嫁妆,甚至还很抢手。且对女子的成婚年龄也并不苛刻,毕竟连寡妇都能再嫁,她也可以二十有一才嫁人。
但要说多开明,也不见得。男尊女卑依旧,男子婚后眠花宿柳,也是常事。三妻四妾,通房外室更是比比皆是。
“以后就要在这儿生活了啊。”
刚穿来的几个月,许念安还奢望能一觉回去,可如今算是认了命,打算脚踏实地,好好在这个新世界生存下去。
和穷苦贫民相比,能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许念安已然知足。所以她并不排斥这段”贸易婚姻“,可往后自己真能视若无睹吗?
许念安想了想,还是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以她的能力,往后未尝不能存下积蓄。手里有钱,日后无论是在李府继续生活,还是和离出府,都能笑看风云,不必看那纨绔浪子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