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医生、宋管家早两天到,从谢言手里拿到四合院的钥匙,先一步做了打扫,布置。
一行人到了幸福路52号,谢言家隔壁的院子。
这院子,还是当年左老写信给谢言道,听说聊城风景秀丽,气候适宜,想来疗养,遂寄了钱,请谢言帮着买的。
院子不大,正房三间带两耳五间,左右厢房各两间。
原来左老住的主卧,用的书房,大多物什已经封存移入暗室。
顾医生、宋管家重新布置后,将主卧改成了瑶瑶住的闺房,书房留给了卫老。
沈瓒被他们安排在了西耳房,两人还住在原来的西厢。
东厢两间,一间是厨房,一间是饭厅。
相比几人的房间,主卧的闺房显然是用了心的。
简易架子床、大衣柜、梳妆台,还有摆在窗下的沙发圆几,一水儿的粉色纱帐、软被、抱枕,无不精致、梦幻。
“瑶瑶,”顾医生抱着瑶瑶笑道,“喜欢吗?”
“喵~”瑶瑶欢喜点点头,扑腾着四肢就想跳到床上打个滚,感觉一番软被的丝滑。
“捣腾什么!”沈瓒放好行李过来,捏着瑶瑶的后脖子就将他从顾医生的怀里提溜了起来,“你也不看看自己多久没洗澡了,就往床上扑。”
“轻点!轻点!”顾医生心疼地张着双手在下托着,生怕沈瓒一个没提稳,将瑶瑶摔了。
“后院的锅炉,我跟小顾走前就烧开了。你看那间小门,”宋管家笑吟吟地端了水果过来,伸手一指梳妆台旁边的木制雕花玻璃小门,“打开后面就是浴室。”
“你那间也有。”宋管家捏起叉子,叉了块苹果喂瑶瑶,“只有卫司令那间,原是书房,没有建浴室。”
“那我等会儿借用小瓒的浴室洗洗。”卫老穿过客厅走过来,闻言笑道。
“瑶瑶,我来给她洗吧。”顾医生伸着两手,笑道。
“我来。”看到顾医生脸上的失落,沈瓒解释道,“她跟你不熟。”
这话更扎心了!
顾医生、宋管家早年照顾老爷子和刚出生的瑶瑶时,各自练就了一手好厨艺。
趁着两人一猫进浴室洗漱的当口,两人将早就洗切好的菜,一一倒进锅里,煎炸炖炒,很快就张罗了一大桌子。
很多都是瑶瑶爱吃的,而且咸甜酸香都十分附合瑶瑶的胃口。
一顿饭用完,瑶瑶很荣幸地吃撑了。
躺在沈瓒怀里,直哼哼。
沈瓒帮忙揉了会儿,等怀里呼噜声响起,才将她递给眼巴巴等在一旁宋管家,起身跟顾医生一起收拾碗筷。
厨房里,沈瓒一边洗碗,一边问道:“顾叔,你回来,是帮瑶瑶解封五岁之前的记忆吗?”
顾医生擦锅台的手一顿,直起腰轻叹了一声:“五岁之前的记忆,小瓒自己能记起多少?”
沈瓒凝眉想了想:“跟瑶瑶在川城城南相遇之前的记忆,多数已不记得了。”
顾医生:“我记得你小时候,记忆超群,过目不忘。”
沈瓒点头:“通过有意识的锻炼,我现在也是过目不忘。”
“你看,聪明如你,五岁之前的记忆大多都不记得了。瑶瑶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便是解封,又能恢复多少。”
沈瓒抿了抿唇,不甘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多一份记忆,对瑶瑶就多一份保障。
“再说吧。”顾医生放下抹布,转移话题道:“谢言晚上下班过来。”
沈瓒一怔:“瑶瑶的事,他知道吧?”
“嗯。老爷去逝前跟他说了。不过我看他,”顾医生迟疑道,“将信将疑。”
沈瓒了解地点点头,若不是瑶瑶每次灵魂转移都会回到他身边,参于了他的生命历程,作为军人,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他也不信。
“他……或许只当左爷爷病糊涂了呢。”
顾医生想想也是。
谢言下班,推着自行车一步步往家走,脚步越走越慢。
如同他此刻慌乱的心。
对于左老去逝前拉着他讲的故事,其实他一直半信半疑。
早前闺女在医院被人抢了脖子上的木珠,于其说他相信故事,所以再知道要回来的木珠是假的后,当即立断地带着闺女亲上寺院再次求取木珠,倒不如说,他替闺女珍惜左老这个爷爷对她的情谊。
哪怕左老已去,哪怕她已经不记得了。
可顾医生、宋管家的回归,却打破了他的自欺。
若不是真的,二位又如何甘冒风险于这个风雨飘摇的时间段强行回归。
如此,按左老故事里的时间来算,再有一个月,瑶瑶就会在他出事后,被突然闯入的同学撞倒,磕到头,于生死之际被外来的灵魂赶出体外。
灵魂回到二十多年前,附在一只鹦鹉身上,与左老相遇,成就一段祖孙缘法,改变了诸多事件、拯救了诸多人物。
谢言痛苦地捏了捏眉心,即不愿相信,直觉却又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特别是五年前,他被人翻动的书房。
还有这几年,女儿身边那隐在暗处保护她的人。
无一不在告诉他,真像只怕就是如此。
“小谢!”
“爸!”
谢言脊背一僵,缓缓转过头,长街的另一边,青葱少女扶着年迈的朱凯之正朝这边走来。
“朱教授,瑶瑶。”谢言颔首。
“爸,”谢瑶松开朱凯之,甩着长辫蹦跳着跑至谢言身前,仰着粉嫩的小脸笑道,“你是来接我的吗?”
谢言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放学了不回家,怎么又来打扰你朱爷爷?”
朱凯之拄着杖慢慢走来,闻言笑道:“我孤零零一个,瑶瑶来陪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能说打扰呢。”
谢瑶双手于身后交握,摇着身子对着他爸嘿嘿笑道:“陈阿姨做了红烧肉,可香了。”
陈阿姨是朱凯之请的保姆。
谢言曲指对着闺女的额头弹了一记:“贪嘴。”
“爸!”谢瑶捂着额头,不满地嘟了嘟唇,“谁让你不管管丁静同志,每每发了肉票都一张不少地给我舅家送去,舅舅、舅妈的工职和票证,哪样比咱家少了。”
谢言瞪她:“叫妈,什么丁静同志,跟谁学的?”
“那她也得有当妈的样啊。”谢瑶愤然地一脚踢飞脚下的石子,嘟囔道。
“嗯?”谢言面色一沉。
谢瑶身子一矮,哧溜一声钻到了朱凯之身后,告状道:“朱爷爷,你看我爸——”
“呵呵,”朱凯之傻笑,“你舅家也不容易。”
谢瑶一听就知道,朱凯之又要老生常谈了,遂接话道:“是是……我舅家有七个孩子要养,我们家,爸妈就我一个。他们生活困难,我妈就应该将钱啊,票啊,都给送过去。”
“瑶瑶!”谢言警告了一声,皱眉叫道,“过来。”
谢瑶瘪了瘪嘴,不情不愿地从朱凯之身后走出。
谢言扶着车子的手往前一送,谢瑶知趣地伸手接住车子,作怪地冲她吐了吐舌头:“妻管严!”
谢言眉头一拧,谢瑶立马头一转,看天看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轻吁口气,谢言不是不想改善家里母女俩的关系,只是多年来成效不大。丁静偏心固执,总觉得自家闺女自小有左老等人的疼宠,好吃好穿的什么都见识过了,咋就不能大分点,将吃用分享些给她表哥表弟表姐表妹。
可她也不想想,母爱、亲情是能跟人分享的吗?
她都没给闺女多少疼爱,又哪来的脸在家抱怨,说闺女还没有侄子侄女跟她来的亲。
谢言托起朱凯之的胳膊:“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朱凯之早年在监狱里遭过罪,腿脚多少有点不灵便。
不管左老的故事里,闺女跟他之间有怎样的恩怨,左老去后,这13年来,他对闺女真心不错。
说他心怀悔意也好,忠于左老的嘱托也好,对瑶瑶,他都做到了一个爷爷对孙女的爱护,更是添补了瑶瑶于亲情上的一方空白。
为此,他愿意多敬他几分。
将朱凯之送回家,谢言接过自行车,拍拍后座:“上来。”
谢瑶嘻嘻一笑,跳上后座。
谢言探身拎过车篮里的蓝布口袋,往后一递。
“什么?”谢瑶问道。
“中午食堂炖的猪脚。”
“哇!谢谢爸爸。”谢瑶迫不及待地取出饭盒,打开盖子。
赤红油酱的猪脚块,散发着浓浓的肉香。
谢瑶深吸一口气,捏起一块丢进了嘴里。
谢言夸上车子,脚一蹬,车轮飞转:“凉了,回家热热吃。”
“才不,”谢瑶唆着肉块,含糊道,“丁静同志见了,还不得没收了,好等着明天一早带回娘家。”
谢言默然,半晌劝慰道:“丁静同志是不对……”
“嘿嘿爸,其实你心里对她的行事作风,也是不敢苟同的对吧?”
“我话还没说完呢。”谢言扭头道。
“您说,您说。”谢瑶捏着猪脚块的手往上托了托,好心情地示意他继续。
“丁静同志对你舅家的孩子确实比对你还要疼爱几分,不过,你舅对你也不差啊。这点,你承认不?”
“疼我,能胜过表哥表姐表弟表妹吗?”她舅易安对确实还行,可那也只是寻常的甥舅关系,“与跟我没有丝毫关系的朱爷爷相比,又如何?”
谢言先是哑然,后又忘不住失笑:“那哪能一样。”
“首先,咱们得承认,天底下像你妈这样疼仔侄胜过亲女的不多。其次,人与人相处,真得靠缘份。”
“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爱自己的子女,也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像你这么幸运,自小便遇上了疼宠你的老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明天就要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