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壁披衣坐起点上灯:“当年你妈妈因为我死的凄惨,抱着幼小的你,我明知不该被仇恨支配,好好的教养你长大才是正理。”
“然而一闭眼,你母亲去逝的那一幕便像电影一样在脑中循环播放,我陷在其中不可自拔,以至于疏忽了对你儿时的照顾。”沈壁的声音越说越低,暗哑难辨。
他本该有一个完美的家,那个家里有他志同道合温柔贤惠的妻,聪明伶俐的儿子,往来的友人……
然而妻子的死亡,就像给他的人生按下了暂停键,一切的鲜活突然嘎然而止,鲜花、掌声和所有的意气风发褪去,画风随之一转,他的人生滑向了一个灰色的界面,那里布满了仇恨与无助,他似一只被命运之网套住的寒鸦。
他拼命挣扎,灰茫的苍穹之下,他挣脱了枯树上挂住的破网,却也留下了一地沾染鲜血的羽翼。
“后来,花国建立,机械方面急缺人才,我又被征调入国家研究室,没能掺与你的少年。”
“我这一生活得自我,无愧于国,却对你和你母亲多了份亏欠。”沈壁一字一句,伴随着这秋夜屋外的虫鸣,狠狠地砸在沈瓒心间,“作为丈夫,我无端让妻子陷入危险,失去生命;作为父亲,我没让你享受过一天母爱,又长时间地缺失在你的成长中。我……”
沈壁疲惫地喟然一叹,好在儿子虽然早已偏离了他在妻子怀孕之初的规划和畅想,却不曾长歪。
“爸,”沈瓒眼里灯光闪砾,“跟很多战友相比,我足够幸运了。”生活在那样的乱世,跟父母生活在一起的饱经苦难,跟父母分开被寄养的更不在少数。“我从未怨怪过你,我想妈妈也不会。”
大雁失偶,死去的那只,若没有瑶瑶的奇遇,也就一了百了,反而是活着的这个,才是最痛苦的。终生独居,处境凄凉,矢志不渝,不再婚配。
这种苦他在瑶瑶身上尝过。所以,他理解父亲,并感同身受。
拍着儿子宽厚的肩膀,沈壁欣慰道:“小瓒,爸爸从没说过吧,你是爸爸的骄傲!”
沈瓒嘴角轻扬,一张脸却越发的绷得紧了。
沈壁看在眼里,他们父子何其相似,容貌、身高、气度,还有性格与骨子里那份深情,就是如此,他才怕,他怕儿子走了自己的老路:“小瓒,你今年28岁了,可有谈得来的女性朋友?可有成家的打算?”
沈瓒愣了下,脑中不期然地闪过一道靓丽身影,那女孩好美,厚厚的刘海,黑框的眼镜,遮不住她那挺直小巧的秀美鼻梁,殷红的菱形双唇,白皙而弧度优美的下颌。
瑶瑶的灵魂从海龟身上离开,无数个夜深人静,压在心口的痛让他辗转难眠,相遇以来的一幕幕,在他脑中不停上演。
同时响在耳边的还有卫老的话:“这是谢言之女谢瑶长大后的样子。哈哈……别怕,画的其实不像。我前几天偷偷地去见过那孩子,这副画没有画出那孩子的一半美貌,她本人还没有长开,再过几年,只会更美。”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里,那一年他跟尚飞宇换班,请假去了聊城。
有了第一次的偷窥,后面好像就越发地顺理成章了。
聊城灰暗的巷子拐角,五年来,他不只一次地站在那里,看着那少女犹如一只百灵鸟儿般地从眼前飞过,背着书包回家,或是和朋友相携着出门闲逛。
沈壁瞅着儿子红透的耳尖,心下一喜,忐忑暂放:“那姑娘多大了?哪里人?什么学历职业?兄弟姐妹几个……”
沈瓒面色一窘,倒头躺下扯起毯子往头上一蒙,嗡声嗡气道:“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小瓒害羞了。”沈壁含笑打趣。
沈瓒一时心尖发甜又转苦,诸多心绪却无法述之于口,遂难受地翻身背对了沈壁。
沈壁也怕将儿子惹恼,便没再寻问,只要儿子爱上的不是一只流转的灵魂就好,熄灯躺下,放下心事,片刻睡了过去。
沈瓒却心头纷乱,一时碾转难眠。
“喵呵……”瑶瑶做了个极美的梦,它变成了白天出现在脑海中的那只大海龟,顶着和风暖阳,畅游在一望无垠的大海里,身心那个舒畅啊,心儿不要太美,“哈哈……”
一头潜入海底,跃过珊瑚丛,遇到的鱼儿纷纷给它让路,齐声唤它龟祖祖,唉啊!这种当大佬的感觉真爽,“哈哈……”
沈瓒听得莞尔,怕它将父亲吵醒,忙伸手给它调整了个睡姿。
瑶瑶欢乐地追逐着鱼儿跃出海面,正跟它们逗趣玩耍呢,突然风暴来袭,一个巨浪打来,它被抛飞在半空,然后“啪”的一声,肚皮朝上的拍在了海面上,让一众鱼儿看傻了眼。
“哇——”瑶瑶羞得放声大哭。
沈瓒一惊,忙捂住它的嘴,抱起它,趿鞋下炕出了屋子。
“瑶瑶不哭哦,不哭,那不过是梦……”也或许是记忆在恢复。想到这种可能,沈瓒眉眼轻扬,轻拍着瑶瑶的小身子,虽怜惜却也饱含了期待。
……
沈瓒来了,有他跟着一块上山,那收获大大增加了三成。除了上交的山核桃、松子、橡子、榛子、枣、秋桃、李子、山楂、木耳、榛菇、元蘑、大腿蘑、树鸡蘑、白蘑等,剩下的像是野葡萄、山荆子、刺玫果、醋栗、托盘儿都可以光明正大地留下。
至于沈瓒在瑶瑶的带领下,采的一些常用药材还有猎的沙半鸡、野鸭、野鸡、野兔却是偷偷地留下自己吃了。
这么采摘了七/八日,近山的山货被一扫而空,摊在晒场晒干后,由各个队的队长带着大伙儿挑选,分了上品、中品和下品。
上品和中品运去县城的收购站卖掉,下品归入食堂。
在这期间,卫老带着沈瓒和大军,做了橡子豆腐、果酱、葡萄汁给大家改善伙食。
瑶瑶每每都吃喝得肚儿溜圆,懒懒地躺在沈瓒腿上,由着他一下一下地帮忙揉着肚子。
沈壁眼看着儿子每天给瑶瑶洗漱喂饭,照顾得无微不至,还有那落在瑶瑶身上越发宠腻的眼神,不由得心头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
“小瓒,你好不容易休假这么久,要不要去附近的县市,去看看你那几位退伍的战友?”
“等下一次吧。”沈瓒抱起吃饱喝足睡着的瑶瑶,放到屋里炕上的窝里。
瑶瑶不舒服地哼叽了声,沈瓒忙轻轻地拍了拍它,待它睡熟了,方拿起旧衣给它盖上。
卫老端着搪瓷茶杯跟来,吸溜了口大叶子茶,打趣道:“啧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养闺女哩。”
沈瓒俊脸一红:“我才没这么大的闺女呢。”
“你要是早两年寻个人结婚,这会儿娃可不都会爬了。”
沈瓒抿了抿唇,不理他。
“我看你爹都要怀疑你精神不正常了。”
沈瓒默然,半晌,神色不明道:“再过两月就好。”
卫老一愣,再有两月,便到了谢瑶出事的日子。
到时,瑶瑶也不知道能不能离开猫身回去?想着,卫老心情一片沉重。
“瑶瑶现在还没有想起自己是谁,等到了那日,她能争得过那外来的灵魂夺得身体吗?”卫老担心道。
“你能帮我再请两月假吗?”对上卫老寻问的眼神,沈瓒道,“我想带瑶瑶去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走一走,这样也许能让它想起些什么?为夺/体增加些筹码。”所有过往,他已当成故事给瑶瑶讲了四五遍,目前看,成效不大。
眼见日期越来越近,沈瓒不由得有些着急上火。
卫老摇了摇头,“怕是不好请。你咋不现在就带它出去?”
“瑶瑶对我好像有什么误解,别看现在跟我很亲热,我一说带它去镇上或是县里,它明明心动,却还是戒备地一次次拒绝了。”沈瓒无耐道,“我想跟它再相处些时日再说。”
“请假的事啊,”卫老不敢打包票,主要是沈瓒要的假期太长,最近台岛那边又蠢蠢欲动了起来,而沈瓒所属的南海部队又处在第一线,“你让我好好地琢磨一下,看看找个什么借口。”
隔天,农场开始翻地,秋种。
等这拨忙完,已是半月后,顾团长给大伙放了三天假。
军人家属和知青有相携着去镇上、县里的,也有结伴进入深山的。怕出事,进山的,顾团长给每一队配了两名战士。
沈壁、宋舰航属于下放人员,没有人身自由,进不了镇。所以,大家一致举手,背上竹筐进山,采摘点山货好过冬。
农场入冬食堂基本不开火,粮食会在入冬前按人头分下。不会太多,能让你在猫冬的时候混个水饱就不错了,要想吃饱那就要自己想办法。
所以,农场家家基本从春天就开始存储干菜,分的那点自留地也多数种上了高产耐放的红薯和土豆。秋季农忙结束,积酸菜、采山货、捡柴,大人小孩每个人都忙得团团转,只为猫冬做准备。
卫老、大军不但心粮食,沈壁、宋舰航也有沈瓒支助。然而他们没地种不了菜,北方冬天时间长,人长时间不吃蔬菜不行。
沈壁、宋舰航准备进深山打点核桃、枣子,跟人换几颗白菜,再寻些果子熬成酱,采些菌子、木耳,冬天配着吃。
沈瓒和卫老想弄点肉,两人弄肉的理由也不相同,沈瓒是想捉只野猪给农场,请大家对几位长辈多照顾点;卫老是纯粹地想吃肉,多多益善,最好整个冬季肉食不断。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了,今天一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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