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庭瑞带着司机匆匆赶到主院,书房的灯亮着,隐隐约约地听到鹦鹉叽叽喳喳地在说着什么。
“二少,”宋管家悄声过来,“找老爷吗?”
左庭瑞迟疑了下,拿出手里攥着的纸包,“找你也行。”
宋管家跟在左中赏身边多年,医理知识懂得不比医馆的药师少,不用打开,隔着纸包轻嗅了下上面的味道,便知道左庭瑞拿的是什么。
“刚才在厨房拿的?”宋管家的目光落在左庭瑞身后的司机身上,似笑非笑道,“我和谢师傅方才还纳闷呢,瑶瑶这么晚了去厨房干嘛。”先前为了它的体重着想,晚上是不准它吃宵夜的。这次回来,虽说瘦了不少,禁令老爷可没有解除。
司机摸了下鼻子,垂头不语。
宋管家朝左庭瑞做了个请,领着他到了自己住的后罩房。
左庭瑞第一次过来,却无心欣赏屋内的布置。
“宋伯不用忙活。”左庭瑞在沙发上坐下,抬手制止了他泡茶的动作,扬了扬手里的药,“跟我说说,你和爷爷今夜的打算吧?”
“二少知道多少?”
“知道爷爷今夜定了赵家的船,要派人去港城进药。”
“这么点,二少就过来谈判?”宋管家轻笑。
“宋伯不打算对我说吗?那就不麻烦你了,我找爷爷问去。”左庭瑞心中急躁,霍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二少可要想好了,只要你踏进上房,依老爷的脾气,今夜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宋管家慢条斯理地提起暖瓶,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执杯轻啜了口,“二少想走吗?”
“宋伯的意思是?”
宋管家招了招手,左庭瑞狐疑地附耳过去,半晌方点了点头,带着司机飞快离去。
左庭瑞走后,宋管家握着茶杯又静坐了会儿,方一口饮尽杯中水,来到上房,敲响了书房的门:“老爷。”
“进来。”屋里左中赏抱着谢瑶,在指点沈瓒作画,“这里笔收一下,对,不错,小瓒画得很棒。”
谢瑶觑了眼,瘪了瘪嘴,“我哪有这么小,应该在大一点。”
沈瓒头也不抬地警告道:“瑶瑶你别说话。”扫兴!
“那你别画我啊!”
沈瓒:“就画。”
左中赏也不制止,反而乐和地看着他们斗嘴。片刻,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时间快到了,小宋你准备一下。”
宋管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是没有说出口:“……是。”
出了书房,宋管家迅速让厨房将汤给各院送去,大房那边他更是提前知会了李嫂。
……
街上因为学生游*行的事,一时间风声鹤唳。
中午廖念涵、张婷要走,左庭芳拦着没让,及至到了晚上用过饭,他才开车送了三人回校。
这一整天,朱倩都可谓是魂不守舍,廖念涵看在眼里,暗自摇了摇头,朱教授那样一个品德高尚,固守清贫的人,也不知道是如何教养的闺女,眼界委实小了些。
“小倩,你有什么问题,还是当面跟人家左少说清楚的好。”廖念涵说着拉了张婷下车。
“小倩?”左庭芳疑惑地看向陡然白了脸色的女友,“你怎么了,是不舒服,还是有什么事?”
朱倩扯了下唇,下意识地搓了搓裸露的手臂,一时倒不知该如何开口。
“冷吗。”左庭芳飞速地脱下身上的大衣,给她披在了身上,握着她的手捂了捂,“好点没?”
“我……没事。”朱倩抽回手,不自在地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庭芳,中午我在报架上看到了一张报纸……”
“你是说,爷爷登报跟我们大房断绝关系的事?”左庭芳笑了下,“不用担心,我没事。”
“小倩,我都想好了。明天,我就去市医院应聘,日后虽然不能给你大富大贵的生活,可凭我的医术,当一个主治医师,挣一份丰厚的薪水,成家养你……”左庭芳俊脸微红,看着朱倩充满了憧憬,“养孩子,我有自信,我做得不会比别人差。”
得到确切的答案,朱倩轻吁了口气,取下身上的大衣塞给左庭芳,“庭芳,我们分手吧。”
左庭芳高涨的热情被一盆水浇下,他下意识地揉了揉耳朵:“小倩,我没听清。”
“我说,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他不敢置信道,“因为爷爷跟我们大房断了关系?因为我不能继承爷爷的家产?”
“对!”朱倩出生于江南,她有江南水乡女子的温婉、柔弱和多愁,然而这一切都只是表象,是她呈现于外的一种保护色。
她自小跟着朱教授生活,别的孩子玩的时候,她钻在书房里看的是经史子集,从中学的是谋略。
然而她对政治不感兴趣,唯对吃喝享受执念颇深,而这一切概因朱教授常年的工资,不是买了书籍,便是接济了学生、同事,造成家中拮据,时常就着白开水干啃馒头,买不上新衣而导致的。
左庭芳的出现,让她对左家的产业充满了兴趣。
原以为凭着父亲的名声,左老爷子对于有她这么个孙媳,不说百分之百满意吧,也应该欢心接纳。
然而仅仅只是一面,她便如小妖般在孙悟空面前现了原型。
人生七十古来稀,左老爷子的年龄不小了,她以为自己等得起,没想到,耗了两年青春她等来的会是这样的结局。
“我不够好吗?”左庭芳苦涩道。
“你很好,有才有貌。”朱倩脸上的柔弱褪去,她爽朗笑着坦诚道:“可我要的不是这些啊。我想有花不完的钱,有高于他人的身份,不要怜悯,不要蔑视,不要欺辱,只想活在他人羡慕的目光里……”
跟父亲一起生活的经历,一幕幕地从脑中滑过,朱倩不觉怔然,“庭芳你知道吗,小时候我最怕过冬天了。”
“那时我长得快,旧年的衣服再上身,衣袖裤腿总会短上那么一截,爸爸心里只有他的书,他的学生,他的事业。我每每出门总要面对邻居阿姨,大婶大娘们怜悯的目光。”
“而这些人里,偏偏还多数都找我爸爸借过钱,他们的子女用爸爸借出去的钱买了新衣,吃着大鱼大肉,我这个债主的女儿呵,衣不遮体食不裹腹,还要被他们同情怜悯看不起。”朱倩轻嘲道,“你说多讽刺。”
左庭芳:“朱伯父知道吗?”
“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你说他知不知道。”
左庭芳哑然。
朱倩倾身揽住左庭芳的肩,给了他一个吻,然后推门下车,潇洒地挥了挥手:“拜了。”
左庭芳:“……”
这一刻,他清晰地知道,他从来没有走进这个女孩的心里,也从来没有真正地了解过她。
左庭芳开着车浑浑噩噩地回到家,接过李嫂递来的汤一饮而尽,转身上了楼,路过书房见门缝里透着光,推门而入。
屋内烟雾缭绕,左明宇面前的烟灰缸里,满是吸剩下的烟头。
“上午庭瑞过来说,爷爷昨天于德庆楼宴请乔治,托他办了件事。”左庭芳拉开椅子,在父亲对面坐下,取下他手中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然后把烟灰缸移开,端起桌上的汤碗递了过去。
“爷爷请他帮忙在瑞士银行存了一笔钱,户主分别是您、二叔和三叔。哦,另外还有一个叫谢瑶的女孩。爸爸认识她吗?”
左明宇接过儿子手里的汤,一边饮用,一边思索,片刻摇了摇头,“不认识。”
“对了,您那份,爷爷要求一年后,让乔治在港城给你。”
“什么——港城!这是什么意思?”情绪激动之下,左明宇猛然站了起来,“你爷爷是要我去港城发展?他没有不要我,对不对?唔,我的头怎么有些晕?”
“会不会是房里太闷了,我把窗打开透透气。”左庭芳刚一起身,踉踉了下,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庭芳——!不对,碗……”
午夜,船缓缓驶离码头,朝港城行去。
田中一久得到消息,已是第二天,人是截不回来了。他心中怒气难消,一个电话打了出去。
当天夜里,谢瑶被窗前的“咯吱”声惊醒,小心地飞出被窝,凑到窗前。月色下窗户被人从外面打开,然后探进来一个头,四目相对,谢瑶吓得“嘎——”一声,嚎了起来:“抓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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