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被你发现了啊。”
刹那间,伴随着声音，办公室内的电子屏幕中窜出了大量的黑色头发。黑发仿佛有自我意识一般地冲向了在场的三名护卫，瞬间将其中二人的脖子勒断了。
然而那些黑发,却独独放过了场上剩下的最后一名扎着辫子，看上去才二十出头的青年。作为护卫的男人此刻也并未举起自己手中的枪做出反击,但似乎同样有些惊讶。
雪奈认出，那是之前彩子所搜集到的资料上所记载的重要人物之一,也就是乾浩希一直希望他们能够救出的友人,代号56号的实验品,末守康贵最后的儿子。
“……哦？看上去我这个老头子也被摆了一道啊。”末守家的老人迅速从特别的状况中回过神来,浑浊的眼睛看向一边明明没有被束缚，却并未进行反击的,他的重要实验品之一,眯了眯眼：“命运还真是有趣的东西。”
“雪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没有理会末守康贵的喃喃自语,也没有解释自己现在匪夷所思的行为,彩子只是通过音箱，好奇地询问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桑原雪奈。
“就在刚才。虽然我有疑心过这些事件里的巧合,但……”少女扯了扯嘴角,竭力控制着声音，“毕竟你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是的，即使在进入大楼,发现卷帘门和电梯间问题的时候，她也依旧没有怀疑到彩子头上。
但或许,那只是自己单纯的偏心而已吧。
“那些肉块并没有在一楼大面积泛滥,甚至没有扩散至大门处，但大堂却没有人……也就是说，存在着肉块蔓延至一楼前,卷帘门就已经被放下来的可能性。”雪奈看向身旁的监控屏幕：“同时，川上富江的再生能力虽然强悍，但如此大量的蔓延也是需要时间的。在这些东西爆发之前，拥有监视器的大楼里不可能没人发现这些异状。”
除非有人故意遮掩了富江在大楼内部繁殖再生的真实情况。
“不过即使到这个地步，也还是有组织内部存在内鬼，与富江里应外合的可能性……直到我进到这间屋子，看到这段视频前，我都没有怀疑你。”桑原雪奈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将胸中浑浊地情感缓缓地吐露了出来，“彩子，你看到了这段本应被彻底销毁的录像片段，却在我闯进来之前绝口不提……这不就是在向我摊牌吗？”
是的，末守康贵所持有的模糊不清，残缺不堪的录像视频，原本早就已经被灵界销毁了才对——为了掩盖一些对于她十分不利，和她的家人，十分残酷的真相。
而穿梭在网络世界中的彩子，作为被专门提拔上来为雪奈所用的亡灵助手，应该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说到这，雪奈忽然笑了起来：“我倒是很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开始调查这件事的？”
ai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还记得天女事件吗？”她的声音听上去，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我看到你盯着‘末守’那个姓氏，却在我追问的时候应付了过去……就是从那天开始哦雪奈。”
“是吗，是那个时候啊……”这个回答在桑原雪奈的意料之内，但短短几个月内，彩子就在瞒着所有人的情况下不仅将当年的事查的一清二楚，甚至还找出了一直关注着自己的末守康贵，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为什么要找上富江？”
“很简单。”这回彩子回答得很迅速。“虽然很不甘心，但这个组织这些年来确实和灵界毫无瓜葛。如果没有引子的话，就算是雪奈，也无法对那些家伙出手。”ai的声音中，蕴含着不近人情的冷酷。“而富江……她知道的太多了，那个女人是个定时炸弹，我只是给了她一个可以随便爆炸的‘实验场’而已。”
“原来如此。”
说出这句话的并非雪奈，而是依旧端坐在一旁的末守康贵。
老人一边若有所思地看向了还在运行中的监控显示屏，一边冷静地分析道：“因为知道我从不和灵界做生意，甚至有意识规避和对方有所接触，所以才会把那个东西‘送’到这里。待暴走的怪物杀光这栋大楼的所有人类以后，身为灵界侦探的她也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除掉那个危险的怪物……”
丝毫没有一点危机意识的老者看了眼一旁同样沉默不语的，与自己姑且血脉相连的“实验品”，笑着鼓起掌：“甚至还策反了我身边的部下，这位鬼小姐还真是聪慧啊。不过这样的话，你就不怕真相暴露，自己也会被重要的人厌弃吗？”
“给我闭嘴。”
彩子冰冷地声音响起的同时，一簇簇黑发再度从监控的屏幕中不断冒出，她也终于向在场的众人展现了自己的“真身”。
那是会令从警多年的安室透，以及经历过众多实验的“56号”都不禁为之一震的，过于异常的一具“身体”。
显现在他们面前的彩子，其样貌与她平日里在虚拟世界中的大相径庭。“彩子”就像是个粗糙的，被无数零件拼凑而成的人体模型一般，全身上下都布满了针线缝合的痕迹。那双因为缝合而失去了眼睑，只能一直圆睁着的双目，此刻正怨毒地看着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她的末守康贵。
原本，彩子的计划是让富江在基地内部暴走，最后再让赶到现场的雪奈救走唯一的活口，也就是乾浩希的友人。必要的时候，自己也会亲自出马，拧掉末守康贵这个老东西的脑袋。但让少女万万没想到的是，偏偏今天，安室透也来到了这个“人间地狱”。
她调查过这位多重卧底的信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再加上之前富江和他与雪奈产生过摩擦，如果让富江发现安室透也在这栋大楼里的话，谁知道那个任性又自私的女人会不会为了一己私欲打乱整个计划。于是，彩子索性直接告诉了雪奈这个事实，在加快引导她的同时，也做好了自己会暴露的准备。
反正按照原定的计划，等整件事尘埃落定之后，她也会向雪奈摊牌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但即使如此，在末守康贵赤裸裸地指出了自己心中所畏惧的事之后，明明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彩子，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之情，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哦，被我说中了所以生气了吗？”然而本来应该最害怕的那个人，却依旧冷静地观察着眼前随时有可能夺走他性命的恶灵。“看起来就算是死后变为恶鬼，也保留着身为人类应该有的七情六欲啊。”
虽然彩子没有回答他，但那干瘦而枯黄的双臂却瞬间脱离了她的身体，缝合拼接而成的指尖直直地朝末守康贵的脖颈袭去。
“住手！！”
就在彩子的双手接触到老人脖子的那一刻，雪奈终究还是开口了。
“如果现在杀死他，你会坠入地狱的。别做傻事……你不是也说过，这是好不容易获得的机会，所以不会浪费的吗！”少女注视着自己的友人，眼中流露出了无法抑制的悲伤和恳求。“这家伙不值得你这么做……求求你了，彩子（ayako）……”
“不对。”
令雪奈惊讶的是，今天，即使是计划暴露，也一直有问必答的彩子，第一次出言反驳了她。
“不对哦雪奈，这是值得的。”
无法闭合的双眼直直地看向正注视着自己的少女，彩子那被缝补过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还记得吗？那个时候，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对我说的话。”她眼中闪过一丝怀念，“‘即使到了现在，也不算晚。’还说能和我这样的人做朋友，也是件不错的事。”
“过对我来说，其实已经有点晚了哦……”恶灵缓缓垂下了双目，“但在死后还能认识雪奈这样的人，真是太好了。”
“等……！”
瞬间，意识到彩子想要做什么的少女瞬间冲上前去，手中凝聚出灵剑，想要在对方做出无可挽回的行动前制止她。
但彩子却好像是早已预料到了一般，在雪奈动了的同时，无数黑发忽然从四面八方蔓延而出，在阻碍了少女脚步的同时，还扑向了在场依旧活着的两名人类。
虽然这些头发并没有巨大的杀伤力，但桑原雪奈依旧不得不停下进攻的脚步，咬着牙，转而冲到了安室透以及活着的56号面前，削去了看似来势汹汹的头发。
“彩子！！彩子！！！”
她一边挥舞着灵剑，一边徒劳地叫着友人的名字，期盼着对方能够回心转意。
黑发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彩子瘦骨嶙峋的双手已经死死卡住了老人的喉咙，但即使在这个时候，老人却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即使是在这个时候，也不会害怕吗……果然，你是个怪物。”
末守康贵则因呼吸困难皱了皱眉，但随即，他却露出了一丝笑容。
“即使自己会下地狱，也要拖着我这老怪物一起走……你也是我最无法理解的那类人啊。”
“你不需要了解。”恶灵裂开了干裂的嘴唇，“毕竟，我是会完成所有人愿望的‘彩子’（saiko）啊。”
桑原雪奈的愿望，终究还是落空了。
就在她彻底砍开那些碍事的头发的那一刻，只听一声清脆的“嘎啦”，出现在三人眼前的，是已被拧断脖颈却面带一丝微笑的末守康贵，以及一个身穿水手服，梳着双马尾的半透明的背影。
“彩……彩子……”
人影动了动，缓缓地扭过头来。那张用数个器官拼凑而成的怪脸不见了，但却也和手机app中的ai美少女不同。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彩子”，只是个戴着眼镜，面容清秀的女孩而已。
那才是是桑原雪奈所知道的，真正的“彩子”。
“……好久没用这个样子和雪奈说话了呢。”女孩温柔地笑了起来，“对不起啊，以后，我大概不能陪你一起走下去了。”
“你在说什么啊！”
褐发少女粗暴地开口，声音也变得颤抖了起来。
“只要把这件事的内情和末守的事汇报给灵界……你那么优秀，鬼灯大人不会……”
“不对哦。”
彩子平静地打断了雪奈，笑容中多出了几分无奈：“不要骗自己了雪奈，那位大人也说过，一旦我再次滥用自己的力量杀害人类，无论对方有什么罪孽，机会都会被免除。”
不过下一秒，可能是想要活跃一下气氛，彩子又补充道：“不过，最终结果，也要下了地狱在阎魔大王面前将过往的一切都彻底清算了才能知道……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做出最公正的评判的。”
伴随着话音，黑色的头发从末守康贵的尸体中不断溢出，在空中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球体，落入了彩子手中。
戴着眼镜的少女再次看向了注视着这一切的几人，只是这次，她将目光放在了那个一直一言不发，死死盯着她的长发青年身上。
“彩子（saiko）已经完成了春的两个愿望了，剩下的一个，就要靠春君自己努力了哟。”
在青年的表情出现动摇的那一刻，少女的身形仿佛盛夏时节的冰块一般，开始渐渐消融在了空气中。
“好了，走吧。”
诅咒的话语从嘴边逸散，她没有去看那个一心将自己当作好友来对待的，少女的表情。
即使是在这快要离去的时刻，彩子的内心深处也依旧充满了歉意。因为她知道，自己所做的事，给雪奈带来了巨大的打击。身为灵界侦探的她，责任感那么重，一定又会因为这件事背负上新的“包袱”。
但彩子并不后悔，即使这会让雪奈痛苦，她也绝不后悔做出这些事来。
然而就在梳着双马尾的少女捧起黑色的发球，身影逐渐淡去的时候，她听到了一个声音。
“谢谢你。”
彩子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东西一般地猛然抬起了头，而此刻，映入她眼帘的，是桑原雪奈那张快要哭出来了的面容。
“谢谢你，彩子……谢谢你。”
泪水已经溢满了眼眶，模糊了雪奈的双眼，但她还是执拗地对着快要消失的友人，一遍又一遍地诉说着感谢的话语。哪怕她知道，“谢谢”这个词对于“彩子”来说，是多么意味深长的词语。
似乎是有些惊讶雪奈说出的话，彩子镜片后的双目微微睁大。在眼泪从那半透明的脸颊边划过的同时，她露出了一个欣喜而幸福的微笑。
下一秒，这个梳着双马尾的黑发少女，便彻底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我更新了！！嗯……虽然拖了很久……主要是最近学业真的忙orz，每天都泡在资料堆里……
“谢谢”和“好了，走吧”其实是彩子诅咒发动的条件。只要对诅咒的app道谢，彩子就会把愿望被完成了的人杀死。
她生前是个心地善良，热心肠的好女孩，也就是俗称的圣母（但彩子是真的人很好的那种），但这样光明正大，对一切都怀抱善意的活法却让她被丧心病狂的连环杀手看上，最终彩子惨遭杀害，被取出了大脑，作为boss所制造的完美女性的最后一块拼图，用在了他制作的“身体”上。
“好了，走吧”和“谢谢”就是她被杀前听到的那句话。死亡的前一秒，她诅咒所有活着的人，而这份怨念也最终让她化为了夺人性命的恶灵。
讽刺的是，神经病凶手就是因为喜欢人类的彩子，给自己制造的完美女性也起名“彩子”（和彩子的写法一样，念法不同）。
至于为什么即使会坠入地狱，她也要杀了末守康贵，甚至要解决富江，其实是因为彩子在雪奈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不想让身为朋友的雪奈也遇到和自己同样，甚至比自己遇到的还要糟糕的事情。
就像漫画的结局，当恶灵彩子发现被她追杀的男女主角都有着一颗真实为他人着想的心，会为了保护朋友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的时候，她还是停手了，她并没有杀害他们……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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