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域说要送他姨母去x城的乡下那边时,庄青昙不甚赞成,虽然去那边姚欣必定觉得苦不堪言,但在她看来还是太便宜她了,因为这并不是她最终想要的结果。
于是裴域终究还是没把姚欣弄走,只是和她的关系就此变得淡漠了起来,不复以前的来往频繁,而裴母也因为姚欣刻意隐瞒而心生了些许芥蒂,这样糟糕的后果让姚欣既愤懑不已又追悔莫及,与裴家的关系闹差,这简直比庄青昙的侥幸脱身还要让她闹心一百倍啊!
至于裴父裴母那边,裴域直接罢工了十来天,待在家里不去公司也不去学校,原本已经全都交接到他手上的工作一经耽搁,裴父那边就不轻松了,本在颐养天年的他不得不出面做了些决策,但那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
在裴域的施加的压力下,裴父裴母最后不得不答应不再用手段对付庄青昙那边后,裴域才继续恢复了工作。
这样平静地一转眼过了两个半月后,庄桥那边终于出问题了,而且还不是小问题。
庄青昙开的那个超级大单集中所有人力物力财力火力全开地生产了将近三个月,终于在交货规定日的前一天全部生产完毕,十几万条西裤和衬衫一件不少地质检好包装完毕,就等着出货的了。
然而就在这样的关头下,收货方邦特顿国际发展有限公司那边派来的验货人员在验收过程中却指出服装的前口袋移动尺寸比合同规定的少了1英寸!而在之后的交涉中,邦特顿公司就这个为理由,拒收了庄桥公司生产完毕的所有成衣,并收回了开出的信用证!
此刻,庄桥办公室里,站满了所有参与这个订单的设计师傅,面料师,车间主任,裁剪师,包装整理组等等,包括一手开单跟进的庄青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邦特顿公司凭什么说拒收就拒收?”庄桥此刻大发雷霆,脸上毫不掩饰着愤怒和不解。
话一落,其他人还没说话,庄青昙就率先站了出来,面不改色道,“经过上午的交涉,对方公司指出我们成品尺寸不符合他们的要求后,我回头仔细翻看了他们的合同,上面的确写着相关规定的尺寸,是我们在版样设计时没有按他们的规格来设计才会出现如今这样的状况。”
说罢,她把合同那一处圈出来的数据给庄桥递了过去。
庄桥沉着脸盯着那处误差数据,直接冷声道,“谭师傅!”
谭师傅连忙站出来,摸着额头上的冷汗道,“庄总是这样的....我们在版样设计时,绝对有按照标准的尺寸来设计,只是当时我们几位师傅一致认为对方合同设计的前袋位移多1英寸不太合情理,以为是他们的疏忽才没有按照那个尺寸生产.....”
庄桥闻言脸色一阵又一阵的难看,其实他一眼看到那个尺寸要求时,他心底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了。
他从事这个行业这么多年,而谭师傅他们更是设计了三十几年的服装,一般不会在设计上有什么差错,而且在这个行业里一般客户要求裤长,臀围、腰围、腿宽等大部尺寸没问题就行,像前袋后袋等小部位尺寸有个别一点误差是完全可以接受的,可偏偏这次邦特顿公司就抓住这一点误差作为理由拒不收货,这怎么不让人觉得不妥?
庄桥头疼不已地开会讨论了一会后就让庄青昙和其他两个老业务去跟对方公司再洽谈洽谈,看还有没有挽回的机会。
然而最后得到的回复是不但是对方坚决拒收,还拒不退还之前所支付高达上千万的佣金和面料钱!
得知这个消息,庄桥简直不可置信地更加火大,大发一顿脾气把办公室都差点砸了之后他才终于意识到这分明就是一个大圈套!一个大陷阱!
那家中间商分明就是打着替国外著名服装企业供货的幌子却趁机利用合同的细微漏洞来进行欺诈,怪不得之前一直都没派人过来督查生产过程,他还以为对方公司太过于信任他们公司才这样,可没想到人家根本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要收这批货.....
庄桥气急攻心之下当即联系了好几个律师过来,可当律师仔细看过合同后却一个个都摇头表示无能为力,直说这合同挑不出任何毛病,错在于他公司没有严格履行合同的规定,别人有权拒收货物,日后就算要打官司,最终也会是百分百的败诉。
听到这样的结果,庄桥一颗心终于彻底沉下了谷底。
足足十几万件衣服,成千上百箱货在仓库里堆积如山,每一件都比以往高出一倍的成本,佣金,耗资巨大,如今已经差不多亏空了公司将近一半资产!再加上他之前又抽取了很大一部分资金去投资北阳古镇那边,直接导致公司现在再也拿不出一分钱来投入生产其他订单,一时间偌大个蓬勃发展的企业就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里如坠冰窟,瞬间惨淡了下来。
面对这样糟糕的状况,庄桥不得不想办法去销掉这批货,然而偏生这些衣服是按照外国人的体型体格来设计生产的,对国内的人群不太合适,也没多少人会喜欢那样的风格,这条路还没开始就行不通了。
绞尽脑汁地想来想去,庄桥最后只得把希望寄托在北阳古镇那边的投资上去,就期盼着它赶紧升值。
可谁知从去年等到现在,不但一点动静都没有,连政府那边的文件也没公布出来,本来他还想再等等看的,可这次发生这么大的事他终于等不下去了,直接花了大价钱去托人探最内部的消息,可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就打听出一个晴天大霹雳!
北阳古镇将成为未来重点的经济开发区这一计划在年后就因为某个特殊原因暂时搁置了下来,将来启动日期不定,但却绝对不会在这两年内.....
庄桥霎时间只觉得一股血液从脚底窜上头顶,整个人傻了足足一个小时都没回过神,当场五脏六腑都剧烈地疼痛了起来,就好像十九年前那个从顶峰掉落到谷底的人生大挫折再一次降临到了自己身上,而这次还要更惨重!
而庄青昙这个作为外贸套牢大单的开发者,作为怂恿庄桥投资北阳古镇的始作俑者,她在事情一爆发后就直接失踪了一个星期。
在证实了裴域当初让他不要投资的话却被庄青昙颠倒是非,又问了齐家那边当时并没有保证那个消息是准确的之后,庄桥再一次暴跳如雷了起来,没有心脏病都快要气出了心脏病!
姚欣在家一个劲地骂他生了个扫把星,一个劲地数落他过于信任这个女儿,直接酿成了如今这样的结果!而庄桥脸色沉得能滴水,裴域和齐梭那边他不敢去当面质问,可当下庄青昙又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他一时连个斥责的对象都没有,直接憋屈得在几天时间里就熬白了几十根头发.....
零碎的几块石头丢在湖里,只听到‘叮咚’的几声泛起了圈圈涟漪,然而还没等湖面恢复平静,一颗从天而降的巨石狠狠地砸在湖里,激荡起高高四溅的水花!
平静了这么多年的庄家几乎是眨眼间风起云涌,再度陷入了极其危难的僵局中.....
相对于庄家的吵闹混乱,此刻蓉城安远风景区净林墓园却祥和安静一片。
庄青昙一身白色长裙站在上千上百林立在中央的一面墓碑前,看着那镶嵌在石碑里那张小小照片上的女子,眼神漆黑而深远。
那张照片是苏萝生前所有照片中最美的一张,在芳华正茂的年纪拍的,容貌与庄青昙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七十,里面的她笑容灿烂而明媚,看不到一丝愁容和病痛,满满地洋溢着美丽和朝气,与临终前那一副瘦成枯骨的样子判若两人。
庄青昙伸出手指触摸着她,低低的语气中破天荒带丝颤抖的狂热,“母亲,看到了吗?我真的做到了....”
“现在一想到那个男人此刻焦头烂额的样子,我就开心得不行,比得到任何昂贵的东西都还要开心。”
她紧紧握着墓碑的一角,嘴角带了点诡异的笑意,轻声道,“你也很开心是不是?”
“你放心,他的苦果很快就要来了,还有那个贱女人.....”
庄青昙眼神霎时间变得狠厉冰寒了起来,低声咬牙道,“我一定会让她的余生,比你更痛,更惨,更.....万劫不复。”
半晌后,庄青昙缓了缓语气,像给母亲讲故事一样,轻声诉说着一切,“你知道我是怎么做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吗?”
回想起这一年多来所做的努力,她开始对她低声呢喃道,“其实当时那个大单我心里也没底,只是直觉它不会那么简单才决定赌一把,然后期间用了很多手段掩饰掉一些细节没被庄桥发现,没想到最后还果真出事了,还有那个投资.......”
对着墓碑自言自语,庄青昙就这样跟母亲倾诉了很多很多的话,在墓园里从清晨待到黄昏,直到梅雨天气的雨雾细细蒙蒙地在空中飘落,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肩膀时,她才起身从阶梯上走了下去。
在出到墓园大门口时,她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站在黑色轿车旁一个颀长的身影。
助理撑着伞站在裴域身后,他淡淡地抽着烟,不知是雨雾还是烟雾朦胧了他的轮廓,但那双深邃如一泓深潭的眼睛,始终闪烁着黑曜石般的光芒。
对于他的出现,庄青昙并不觉得意外。
一个星期前她给他发了信息说想出去走走,让他不用找她后就离开市区回到蓉城这边一个熟人的住处待了几天。
她知道自己躲不了多少天他就会找来,果不其然,他现在就直接找到墓园这边来了。
缓步走了过来,庄青昙在裴域面前站定,神色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和清淡,只是声音带着浓重的沙哑,“你来了....”
裴域盯着她,看着她头发和衣服都沾湿后顿时眉眼一沉,抬手拿过助理手中的伞,便将她一起笼罩了进来。
助理见此摸了摸鼻子,识相地走开了。
四目相对,安静沉默了一会,裴域率先淡声开口,“你爸找你快找疯了。”
闻言,庄青昙扯了扯嘴角,略带嘲讽道,“找我做什么,兴师问罪么?”
“我以为....”
裴域的目光忽地变得无比深沉而探究地看着她,语气中渐渐开始带了丝沉痛和不可思议,“你之前这么拼是为了以后能在那个家立足,能有自己的一番事业,我还曾替你的目光长远感到骄傲和佩服。”
庄青昙抬眸看向他,眼底飞快划过一抹什么,抿唇没有说话。
裴域声音沉了下来,“可我没想到,你最终图的......却是那样一个鱼死网破的局面。”
“现在我只想知道,你这样做,对你以后有什么好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弄个大肥章补回来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