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域回到龙景苑时已经是深夜了,潘叔他们也全都歇下了,他开门进去后没吵醒任何人,独自坐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脸色沉甸甸地抽着烟,目光幽深。
庄青昙半夜起来上洗手间时,注意到楼下有灯光亮着走出来看了一眼才发现裴域回来了。
她缓缓走下楼,直到走到他面前,裴域才注意到她。
他怔了一下,看着她披散着长发穿着睡衣的样子,不由地掐掉烟问道,“怎么起来了?”
庄青昙看着他,“不是说早上才回来的吗?”
裴域神色淡淡道,“嗯,提前回了。”
顿了半晌后,庄青昙敏锐地察觉到他有些寡淡的情绪,不由地轻声问道,“回家发生什么事了么?”
裴域抬眸看了她一眼,“怎么这样问?”
她微微偏头,“感觉你跟平时有些不太一样。”
“是吗?”裴域闻言,晓有兴致地问道,“那我平时在你眼里是什么样子的?”
庄青昙想了想,“睿智,英明,果断,霸道,狂妄,目中无人,自负过头....”
裴域好笑道,“你这是在夸我还是贬我?”
“都有吧....”
庄青昙走向一旁的茶水台先是倒了一杯温水喝了几口后,就沏了一杯清茶过来递给他,淡淡道,“大晚上的别抽烟了,喝杯茶洗洗睡吧。”
裴域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茶,目光有点怪怪地看着她,今晚的她,怎么这么好说话了?
庄青昙没有立刻上楼去,而在一旁坐了下来,安静地发了会呆后才悠悠地开口道。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茶杯顿了一下,他道,“说。”
庄青昙垂眸盯着地上,“你跟你姨夫姨母.......感情好吗?”
从她去年来到庄家到现在,她只观察到庄桥和姚欣对他十分讨好和敬重,而裴域对他们两人却是不咸不淡的,让人有点捉摸不透。
闻言,裴域放下茶杯道,“纯粹亲戚关系,感情谈不上多浓厚。”
他以前经常去庄家只是图个人气和热闹,其实他一直以来都有些看不上姨夫姨母他们做人做事的作风,否则除了庄冬洋那个基因变异的奇葩外,也教不出庄沁如那样刁蛮任性的女儿。
庄青昙微微点了点头,迟疑了几秒后,她又问道,“如果.....万一有一天他们出事了,你会帮他们吗?”
“那得看是出什么事。”
裴域背靠在沙发上,漫不经意道,“一般的小事,我看心情能帮自然就帮,但若像庄沁如上次那样指使人用开水烫你的那种事.....”
他深深地看着她,“我绝对不会帮。”
为了她,他甚至可以违抗自己的父母,更何况是几个亲戚呢?
话一落,庄青昙与他对视着,眼里霎时浮起深深复杂的光芒,心里也有种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滋味。
半晌后,她偏开头,语气终于带了丝丝波动道,“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真的不值得.....
像他和齐梭那样的天之骄子,完全可以值得更美好的千金小姐,更优雅华贵的大家闺秀,而她,从十一岁那年活在那个见不得光的阴影下开始,就注定不是一个心灵真善美的人了,如今,又如何高攀得上他们?
裴域看着她情绪波动的侧脸,心里突如其来地多了些疼惜,他忍不住伸手过去握住了她的手。
这一次,庄青昙没有抽掉,而是深深地闭了闭眼,满身满心的都是难以形容的苦涩。
直到好一会后,她的耳边才听到了他意味深长却又语气决断的一句话。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
庄桥花了几天时间经过各种周密慎重的考察和考虑后,他就拍案要投资北阳古镇的决定。
这个计划起先在股东大会上提出时毫无疑问地遭受了超过半数的反对,毕竟原本是做服装产业的,如今却要去投资什么房地产,这怎么说都是难以让人信服的事。
然而庄桥不想错过这样的机会,明面行不通后,他就暗中抽了不少公司的资金私下去做,因为他相信房地产这种东西,是分分钟会凶猛涨价的,完全是个只赚不亏的大生意,等到时候获益了,他再补回公司的漏洞也不迟。
于是乎,庄青昙在得知庄桥果然下手后,这段日子来几乎废寝忘食地待在了公司,每天埋头就是发邮件,开发客户,谈单,开单....就连上课的时候都无时无刻不在盯着邮箱或者facebook,作业考试什么的都暂时不管了。
经过各种努力费尽各种心思后,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次网站开发新客户时,让她给搞了一个超级大单出来。
邦特顿国际发展有限公司寻求合作伙伴为某国外时尚服装企业生产12万条西裤,3万件衬衫!
庄桥的公司原本主营的是国内市场,而外贸出口那一块一直是平平淡淡,直到庄青昙这一次接的大订单,几乎是有史以来接到的最大一个外贸单,这简直让他欣喜若狂得不能自已。
要知道他自从上次抽了将近一半的资金去投资房地产后,公司周转起来就开始有些困难了,而在他正迫不及待地盼着能有几个大单砸下来时,没想到他这个女儿居然就立刻满足了他的愿望。
只不过他没有被这个单给冲昏了头脑,得知对方公司只是个中间商,他就派了几个业务经理过去考察一下对方的实力和信用度,在考察了一个星期基本核实对方的正规以及资格手续齐全无误后,两家公司就正式签了合同。
庄青昙由一个实习新生到现在开单比老业务要凶猛如虎,一下子就在公司里名声大噪了起来,几乎所有的员工都说庄总生了个了不得的女儿,还以讹传讹说她是未来的接班人。
因此,姚欣在得知到这些消息以及看到庄青昙越来越有能耐,在庄桥那积攒了越来越多的人气和地位后,她终于沉不住气了,她完全没想到庄青昙能在这样的年纪做出比自己女儿还好强几倍的成绩和业绩,然而她才刚来不到两年就这样了,那以后还得了?
更何况庄桥的家业以后必定要由庄冬洋和庄沁如继承,她一个没名没分的野种凭什么要霸占属于她儿女的东西?凭什么她就能名正言顺地考上曜大,而自己的女儿却要花钱才能读上本b?
想来想去都觉得不服气,姚欣绞尽脑汁地想了很久才终于折腾出来一个办法,她打算把庄青昙弄出国去。
她去查了曜大保送出国留学的名额资料,只不过那名额的要求很高,不但要品学兼优,还要满足各种各样条件才能得到,偏生庄青昙这段时间也不知在搞什么名堂,第一个学期成绩还挺好的,第二个学期却开始直线下滑,最关键是她旷课缺课被点名的次数也逐渐变多了起来,这样的情况如果按照正常的申请流程是肯定不能通过的。
姚欣头疼之下就去找了自己的姐姐,也就是裴域的母亲想办法。
裴母与姚欣的姐妹感情从小到大都算不上很好很亲密,只是因为裴域以前经常去姚欣家蹭饭,她前段时间才跟她来往多了起来。
刚好这些天裴母正为裴域的事发愁着,在一听到姚欣的主意后,她想想也觉得可行,毕竟儿子那头油盐不进的,为了他以后的幸福,说不定还是得从女孩子那头入手。
于是裴母最后只是动了动嘴皮子,曜大那个出国留学的名额就到手了。
为此裴母感到有些愧疚,一直耐心叮嘱姚欣那边要好好劝说,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不能强迫她。
而姚欣那头连连点头,但听不听得进去就不好说了。
这天,姚欣还没来得及让人通知庄青昙回来,她就突然自己回来了,因为她要拿个东西。
自从上大学后,庄青昙就很少回庄家住了,平时不是住在宿舍就是去了裴域那边,毕竟白天在庄桥的公司可以跟他碰面商议事情,晚上就没必要回来这边看到姚欣两母女闹心了。
只是没想到才隔了段时间没回来住,她的房间居然就被姚欣给改造成了杂物室,比如坏了的钢琴,过季还没处理的旧衣服,不合穿的鞋子,许多用不上又舍不得扔掉的物品等等都大包小包地堆满了她的房间。
庄青昙站在门口处,打开房门就迈不进去下一步了。
面无表情地环视了一圈下来后,她冷冷地嗤了一声,径直走进去提起两包旧鞋子就直接给扔到了姚欣的房间!
此刻姚欣正在房间里敷面膜,冷不丁地看到两袋东西扔在自己门口边,零散的几只高跟鞋还甩了出来砸在自己梳妆台上,噼里啪啦地倒下一堆化妆品,她顿时吓了一跳地站了起来,“哎呦!”
姚欣不可思议地看着地上的狼藉,忍不住扯下面膜,走出去看向庄青昙怒道,“你这是干什么?!”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庄青昙丢出来的一盒金镶玉麻将牌。
这副麻将牌她比较少用,但却是她的心头宝,因为它的材质是真金真玉制造而成的,也就平时家里来客人时她才舍得拿出来晒一晒,上次因为嫌放在自己房间有些碍地方才暂时放在庄青昙的房间里,可没想到如今却被她这样摔在地上!
姚欣惊呼了一声跑过去,看到有几个在重摔下出现了裂纹后,她的脸终于变得扭曲了,指着庄青昙骂道,“你想死了吗!敢这样摔我的东西?”
庄青昙冷冷道,“既然是你的东西,放我房间找摔?”
去年从她搬到裴域那边去住,裴域就越来越少过庄家这边那段时间开始,姚欣看庄青昙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就开始变得咄咄逼人起来,再加上最近庄青昙越发受庄桥的看重,她几乎要把她当成仇人来看待了。
然而庄青昙如今有了底气也懒得再像以前那样装和善无辜的小白兔了,每次怼得她顶心顶肺的,让她几次恨不得想要整死她。
闻言,姚欣气极反笑道,“你的房间?真是笑死人了,当初要不是我同意接你过来你能住得上这么好的房间?”
“那敢问这套房子是你的吗?房产证上写着你一个人的名字吗?”
庄青昙讽刺地反呛道,“要不是你当初死皮赖脸要吃回头草,你以为你两母女如今也能住上这样的房子?”
话一落,姚欣差点没气得一口老血喷出来,不可置信地瞪着她道,“你竟敢用这样的语气跟长辈说话!?你那个死去的妈从小没教你做人的礼貌和尊重吗?”
“我妈可没教我怎么尊重不要脸的贱人!”
庄青昙冷声说完后,又将一套旧的紫砂茶具给扔了出来,刚好砸在那副金镶玉麻将牌上,顿时又砸裂了几个。
从来没有被人骂过‘贱人’这两个字的姚欣脸都气青了,她尖叫了一声连忙蹲下去一边七手八脚地将麻将牌给捡起来,一边狠毒地诅咒道,“你再敢把东西摔坏,我绝对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庄青昙直接丢出来的一箱过季的衣服和两把红木椅子!
姚欣看着满走廊摔得乱七八糟的东西,几乎要怒急攻心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