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耶一听见白行歌提起柳清叶的名字就慌了心神,只能用无措与不解的目光望着他。
白行歌轻叹了口气,朝珠子看了看。
柳清叶的元魂被人锁在了里面,虽然不再像先前那样直接显形,不过意识依然清晰,能够清楚看见听见他们外面所发生的情况。
那个可恶的尊者不知道正藏在什么地方暗暗施法,完全不敢与他交锋。白行歌倒是气笑了,心想对方是有多低估自己,认为本人不出现,他就破不了他的法了?
别人或许办不到,可在这些事情上,白行歌就不允许有自己做不到的事。
“柳清叶死了,不过他的亡魂一直都跟在你身边。”见容若耶神情一怔,白行歌又补充道,“死了多久,就跟了你多久。”
“也许你没注意过,很多生活上的小确幸或者各方面顺顺利利的事,都是因为有他在边上默默护佑着你。他只是普通鬼灵,非神也非仙,并没有不凡的大能力。只不过他恰巧灵魂能量很是特殊也非常强大,所以能办到一些普通鬼灵难以做到的事。”
见容若耶没有说话,大概是因为过于震惊而失去了声音,白行歌又道:“落月教最开始的目标的确是你,只不过后来发现了柳清叶的存在便改了主意。此事不仅你不清楚,柳清叶也不知道,所以才着了他们的道。”
容若耶的身子动了动,铁链子碰撞的声音咣当作响:“着了他们的道是何意?我,我自然是想见柳清叶,我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他,我不管别人如何说,至少死前……我一直希望能有这个机会,可以亲口听见他告诉我那些问题的答案。”
容若耶的声音说到后面有些恍惚。这些年来,她其实一直都期盼着至少柳清叶会因为愧疚、心虚,而给她托梦。若生前不敢面对她,死后到梦里来告诉她答案,即使想要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系,也要由他亲口了解。
不都说人死后若有未了心愿,又或是没交代好的事情,都会向那个人托梦吗?可是她等了那么多年,哪怕梦见过死去的皇兄哭着在梦里向她道歉以往的罪过,却从来没一次梦见过日思夜念的人。她甚至连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机会都没有,就像是故意避开了她那般,柳清叶从不曾出现在她梦里。
可如今白行歌却告诉她,这男人在死后一直都陪伴在她身边。只是人鬼殊途,阴阳两隔,她并不知道这一切。若真如此,为何他连托个梦都不愿意?
白行歌似乎看穿了容若耶心中所想,替柳清叶回答:“靖国宫内有妖精存在,柳清叶这些年来伴你身侧也并不容易,还得时刻躲避他们不被发现。托梦也需要动用鬼灵的术法能量,他一旦这么做就避无可避地要引发能量波动,妖后道行如此高深,轻易就能够发现。”
还有另一个原因,大概是因为柳清叶原本是抱着想让时间冲淡他在容若耶心里的分量,好让她能够走出过往的阴影,重新再向其他人敞开心扉吧。优秀的男人肯定不止柳清叶一个,能够照顾好容若耶,品性良善的也大有人在。只是谁也没料到,容若耶的心意是如此决绝,装着一个人,一装就是一辈子。
容若耶抬头目光坚决地看着白行歌:“那他现在在何处?白公子当真……当真能让我看见他?”
白行歌又瞥了眼那颗珠子,金银色的华光在里面一闪一烁,像是在做奋力的挣扎。容若耶循着他视线看了过去,又想起方才自己醒时见到这颗诡谲珠子的感受,心脏微微一颤,似是瞬间明白了什么。
片刻的沉静后,容若耶突然挣扎着起身,伸手就要扑向那珠子,像是认为只要把此物弄碎就能够把被困在里面的灵魂释放出来。白行歌仿佛在这一刻见到了容若耶小姑娘的一面,倔强又不服输,坚毅而顽强,连如死谭一般沉静了许久的双眸,也逐渐恢复灵动之气。
就像是将自己锁在黑暗许久的人,面前忽然出现了一道光。
容若耶没能碰到那颗珠子,因为她双手上还被落月教的人锁着锁链,铁链限制了她的行动范围。
白行歌急忙出声制止:“长公主殿下先莫要冲动,毁了那珠子并不能解救柳清叶,指不准还会害了他。”
见容若耶的眼神陷入呆滞,白行歌又是一声轻叹:“我与柳教主也算相识一场,既然来到这里,自然不会弃他于不顾。我有办法将他救下,也能让你在短时间内与他相见相谈,可是留给你们二人的时间有限。”
那位尊者已经借了这个阵法,在柳清叶的灵魂和妖后之间搭起了联系的桥梁,那样好让他的能量能够彻底传输到妖后那里。白行歌能够阻止这一切也可以把法破了,断开他们这座桥梁。相对的,因尊者那里的人已经盯上了柳清叶,哪怕他把法破了,他们也不会轻易放过他,毕竟是盯了那么久的人,他想妖后也不会愿意让即将到嘴的鸭子轻易飞走。
为了彻底阻止后续一切不必要的麻烦,白行歌也要趁机了了柳清叶的执念,把他送往冥界。冥界那里有自己的规矩,亡魂去了那里之后基本不可能再轻易回到人间,而人间大部分的术士也没有那么大的权限能够插手冥界的事,那位尊者和妖后才不能再打他的主意。
这对柳清叶来说,算是最好的一个保护方式。且人鬼殊途,柳清叶借着自身能力在容若耶身边逗留那么久还插手她命里一些大小事,原本就已经违背了法则。
容若耶安静了许久,才平静地落着眼泪说:“够了,有一点时间……也足矣。”
说着,她用力一扯,将佩戴在脖子上的碎片取下,放在白行歌的手里。或许是心情过于激动,迟迟无法平静下来,白行歌看见她在把东西递给自己时,手都不受控制地在发抖。
他手指微微合拢,冰凉的碎片安静躺在他掌心,像是找到了个能够让自己平静下来的东西,上面不安地翻涌着的能量在这一刻瞬间静止,仿佛得到了驯服。
心情,有些许说不上来的复杂。
他活着的这些年来,不说见证,但所知道的,为情所困的人和鬼都不少。从以前在璃国,他就见证过他爹娘二人至死不渝的爱,浓烈得他的爹宁可惨死,宁可灰飞烟灭,都不愿放下他娘亲与他们逃离。
他也在深宫里听到许多故事,容颜老去,终身未嫁的老嬷嬷,只因所爱之人在年轻时为了护着宫里的主子丧命。还有在冷宫里疯疯癫癫的太妃,一生都在哭泣着得不到的宠爱,包括那些在宫里游荡的亡魂,或多或少,都有着甜蜜又充满遗憾,或是虐恋情深的故事。
所有人提到爱情,都认为这是十分美好的东西,唯有他,只觉得这两个字过于复杂,留给他的印象从来就只有无尽的悲伤。因为季君延的掌控,让他知道和自己离得近的人会受到伤害,为了护全他人,也为了让自己不再因为失去谁而难过,他安静地听从安排,也拒绝和其他人的往来,只有在离开皇宫后,这样的压抑才稍微得到喘息。
他知道谢璟深对自己的情意,也知道自己似乎也不抗拒他的这份感情,但他抗拒的,是接受这一切之后所会带来的一切后果。哪怕他能力再强大,也无法轻易掌控每个人的命运与未来。他害怕看见有任何人为了自己付出代价,他担心着一切的生离死别,他担忧着迄今为止所看见的那些悲伤万一落到自己身上,他又会做出多么疯狂的事情来。
白行歌的思绪过于飘忽,以至于他没发现自己的手握得越来越紧,指节都在发白。直到另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拳头,掌心上灼热的温度与他手上的冰凉形成极大的对比,刺激得他瞬间回过了神。
他抬头对上了谢璟深暗沉的目光,说不上来里面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除了无奈之外好像还带着丝丝的怒意。他最开始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直到对方沉声说了句:“松手。”
他的手指微微一松,才发现自己握着那枚碎片握得死紧,碎片薄薄的边痕在他掌心烙出了很深的印痕,像是只要再深上些许,就会在他手上划出血来。
谢璟深大概是对先前那些碎片所造成的后果有很不好的印象,所以才会误会他是不是不小心受到了这东西的影响。白行歌整理了一下心情,轻笑道:“放心,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它在我手上会比在任何人手里更要听话。”
谢璟深的心情其实还挺不错,因为他发现,白行歌已经逐渐不再对他隐瞒关于自身的一些事情。
“再说,反正就算它不割破我的手,我等会儿也要自己弄的。”
说完,他便在谢璟深有几分错愕的目光下,踏着平稳的步伐又走上了祭台。他手里握着那把匕首的刀柄,神情从容又淡然,一如既往的自信。
白行歌认真处理这些事的样子,总是好看得让人舍不得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他就像是为了完成任务而来到人间的小神仙,与他身上纯白的衣服擦肩而过的空气似乎都会留下更为清新的气息,在他周围虚虚地晃动着,安静又出尘。
谢璟深看见他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掌心划出了一道很深的伤痕,上一次的伤留下的浅浅的疤痕似乎未彻底消失,又被新的划痕给覆盖。朱红色的血在他白皙得像是会反光的手缓缓地散开,像是拥有了生命那般,滴落在祭台之上。
若非谢璟深从他眼中见到了一丝隐忍,还真当这人转性了,明明一点小痛都能哼上半天,如今却面不改色地做着这样的事。
白行歌身上的血是用来破一切术法的最好的东西,他祭炼好几年的法物都未必能有他的血来得见效。朱砂与法器本该是与污秽的鲜血相互抵触的存在,但却对白行歌的血有着例外,仿佛是比山上清泉里的水还要干净的存在。
白行歌这一次用的血很多,他很干脆地直接垂下手,任由掌心的血不断地沾染着那看起来非常神圣的祭台,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捏着手决,于空中划出了优美的咒文弧度。
谢璟深看着他逐渐变得苍白的面色皱了皱眉头,可还是没有出声将他打断。
白行歌又取来了从容若耶身上拿到的莲花碎片,从出宫以来,他就一直为了那所谓的使命收集着这一物,却从来不曾使用过。他并不喜欢这所谓的圣物,主要他能感受到它身上承载着过于强大的力量,由无数的欲望堆积而成的力量。但或许是因为身上的血脉缘故,圣物在他手里会变得异常乖巧。
就连方元都曾赞叹过他,生来就是要继承他们族的脉承,给他们当大祭司的。
奈何璃国早已覆灭,他现在是别人家的国师。
他不喜欢使用圣物的另一个原因是,万事万物都有一定的因果联系。他用得越多,和圣莲之间牵连的关系将会越来越深,到最后或许谁都离不开谁。他原本只打算东西拿着,最多就给谢璟深解开死咒的时候用那么一次。
为了柳清叶再破例一次,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白行歌头疼地想着,把那枚碎片放到了祭台中间。滴落在祭台上的血像是找到了共同的目标,不断朝着碎片的方向流去,原本正在转动的珠子也变得磕磕绊绊起来,飘浮在半空中的,只有他能够看得见的符文也在激烈地震动着。
他知道尊者应该还有其他的方式能够看见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即使看不见,也应该能够感知到。
他应该挺生气的吧,白行歌想着。
毕竟自己钻研半天还未必懂得发挥它真正效用的他,却发现他能够如此轻松地使用这枚碎片,如何能不愤怒呢?
想到这里,他还心情颇好地扬了扬嘴角。
他试图阻止尊者的举动显然激怒了他,外边没多久就传来了喧闹声,一大群穿着红紫色衣服的落月教教徒瞬间从外面涌了进来,将他们团团包围。
白行歌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们,只持续地做着自己手上的事情。
谢璟深又抽出了腰间的短刀,眼神凌厉,动作却有些散漫地把刀放在手里转了一圈,像是看见了一群主动送到自己面前来的食物的凶兽,眸光浅浅一瞥,仿佛思考着先从哪里下手比较好。
谢璟深想着,要当国师大人一名合格的爱人,首先得做到能让他在心无旁骛的情况下,把手上忙着的那点事处理完,不受旁人半点影响与破坏。
作者有话要说: 谢璟深:要当国师大人一名合格的爱人,还得能保证他在某个地方可以舒服得哭出声来(bushi
#骚还是深深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