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六章(1 / 1)

没能从婉儿和陈子清身上找到碎片,心情有些低落。他正打算从岳静茹身上获取其他思路,结果刚回头就见到被谢璟深捆绑在角落动弹不得的岳静茹忽然瞪大了眼睛,身体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那般,猛地一震,暗红色的血液从她嘴里吐出。

白行歌下意识朝谢璟深看去,后者从他眼睛里读懂了对自己的怀疑,沉着脸说:“不是我。”

谢璟深若想杀人,比起下毒折磨对方,看着对方深受痛苦从而获得乐趣,他更倾向于以快狠准的方式直取对方要害,能省点力就省一些,绝不会给对方有多余的苟延残喘时间。

从岳静茹脸上错愕的表情来看,这肯定不是她自己因为被逮住而服毒自杀。至于那些璇玑阁身上的蛊虫,他只来得及将他们的灵魂夺回,都还没替他们清理埋在体内的蛊,所以应该也不存在巨大反噬效应。

难道是因为陈之奉身上的情蛊?反噬应该是会有的,倒没想过竟然还有延迟。

岳静茹的状态看起来不太乐观,就连眼耳鼻都开始有鲜血流出。白行歌特意再观她面相,见她印堂处一团乌黑,死气浓郁得神仙来了都未必能将她救活,只得趁她气绝身亡之前,走到她面前询问:“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圣莲碎片定是主导这一切的源头,他原以为好似婉儿这种,若事情没有暴露,叶浅月他们没提起,他很可能都不会察觉到异常的侍女已达到了傀儡的极高要求。可如今一瞧,莫非这璇玑阁中还有更为高阶的傀儡被岳静茹给藏了起来?

岳静茹却像没听见他问题似的,双目失神地望着前方的半空,眼中那对于忽然间受伤所带来的震惊似乎散了些许,只剩下忧愁与不甘的怨恨:“我就这样被放弃了吗……”

白行歌动作一顿,然后听见岳静茹突然朝他看了过来,虚弱着质问:“你是一场意外,你不该出现,你不该离开皇宫……乖乖待在属于你的牢笼里,当一只被宠爱的笼中雀不好吗?”

倘若白行歌没有出现,所有的计划就应该能够顺利进行,没有人能够如此顺利将璇玑阁内发生的事解决。哪怕甚至是谢璟深,他们要想在没有内部人员的带领下轻易抵达璇玑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白行歌的存在就是那一个不仅能够影响朝廷,甚至还能够影响江湖的异数。

“所有人都想尽一切办法阻止你的离开,奈何你偏又独得上天恩宠,这个世界,可真是不公……”岳静茹说着,又没忍住咳出了一大口血。

倒是原本想问她话的白行歌,脸上所有的耐心与柔和都尽数褪去,只剩下让人难以触及的淡漠。

年幼时进入皇宫,实乃无奈之举。白行歌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身边人都告诉他应该乖乖待在皇宫,只需要将宫里那位九五之尊安抚好,他就能够享有一辈子无忧无虑,不愁吃穿的日子。全天下人都羡慕不来的待遇,他究竟还有什么好嫌弃的?

白行歌蹲下身子,眸光怜悯却又无情地看着岳静茹,最后扯着她衣领让她朝自己凑近了些许,才轻扬着唇角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想有件事,你们都误会了。”

“从我踏入皇宫的那一刻起,就成了你们所有人的异数。”

将手搭在岳静茹肩膀上的同时,他悄然在她灵魂深处种下了一个印记。像岳静茹这等手握无数鲜血的极恶之徒,有多少无辜之人丧生于她手中,只为了成为她利用、试毒与试蛊的工具,或只是为了满足她内心弑杀的欲望。

也许旁人无法从她的皮囊看出她身上所背负的杀债,但作为拥有通感能力的白行歌却能够透过她身上的气与混乱的因果线看得一清二楚。似她这等重罪之魂,哪怕死后得到冥界受到严厉的处罚,白行歌都不会对她有半点同情,甚至还很乐意往她身上再告一笔,让她的责罚来得更加严厉一些。

他怜悯的,不过是她至死都未能醒悟的浑浊罢。

白行歌刚给岳静茹放完话,还没来得及欣赏她重新升起的愕然表情,一只手就先一步扯了扯他的后衣领将他从岳静茹身上拉开,从而撞上另一个有些坚硬的胸膛。

谢璟深把他拉起来后就将他放开了,灼热的气息仅在他身上停留一瞬,驱散了那点寒冷。

白行歌回头疑惑地看着谢璟深,语气不怎么和善地问:“你做什么?我还没跟她聊够呢。”

谢璟深目光轻飘飘在他身上扫了一眼:“你也百毒不侵?靠得那么近,也不怕不小心中了毒。”

“……”白行歌下意识想反驳,但想起自己身上确实还有个因为自己不注意而被人得手的寒冰蛊,顿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半响,他才皮笑肉不笑道:“既然谢大公子那么厉害,那不如帮我从她口中撬点消息?”

谢璟深看着他:“事情不是都解决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我想找……”白行歌说到这儿突然断开不再继续,心里有几分懊恼。

大概是最近都一直和谢璟深待在一起办事,差点把他当成自己人,将圣莲碎片的事情给说了。

“嗯?”谢璟深见他忽然不说话了,眉头轻轻挑了挑,最后像是理解了什么,眼里泛过了一抹意味深长。

显然是发现了他有秘密隐瞒着他们。

白行歌捏了捏拳头后又松开,尽可能保持心平气和的心说:“没什么,我只是预感特别强,总觉得事情还未完全解决,应该还漏了什么。”

他们身后的岳静茹忽然笑出了声,带血的眼睛瞪着他们:“我说过,把我害死你们也会后悔的。”

白行歌想起,上一次她这么说,后面还接了一句关于陈之熙的评价。

岳静茹在说完这句话后,就暴毙身亡。白行歌原以为她是单纯遭到情蛊的反噬,但结合她前面方才说过的话,他猜测应该是五邪教的人通过她身上的连接察觉到她出了事。为防他们从岳静茹口中获得关于他们教中的消息,也大概是觉得她受了伤,璇玑阁的任务也没完成,就干脆放弃了她这颗棋子。

真符合邪教的行事作风。

白行歌不再搭理岳静茹,而是给谢璟深和穆昭阳说:“我们先回地牢一趟。”

岳静茹已死,虽然他们身上的蛊尚未清除,但至少不会再有人增强他们的痛苦。白行歌原本想着,还可以顺道将那些人救出来,与陈之奉会合,处理璇玑阁风波后的后续情况。

然而没曾想他们回到地牢时,本该关押着璇玑阁弟子们的大牢的牢门像是都被人打开了,牢狱内安静异常。穆昭阳原以为这些人是趁着他们与岳静茹交手,自己恢复体力逃了出来,但阿竹却适时地说了句:“那按理而言外边此刻应该很热闹才是,可我们过来的路上,却是一个人都没见着。”

他们边说边朝牢狱深处走去,才发现牢门虽然开了,但璇玑阁的弟子们依然躺在牢狱之中。而且比起之前虚弱但尚能哀嚎的情况,他们如今只一动不动地躺在原地。

谢璟深几人赶忙到各个牢狱中查探那些人的情况,白行歌却在走没几步后停了下来,心情似乎也随着止顿的步伐沉到了低点。

他看着穆昭阳他们在牢狱中匆忙窜动的身影,垂了垂眸后轻声道:“不用看了,都死了。”

白行歌的声音很轻,可是在寂静的牢狱之中显得特别清晰,所有人都能清楚听见他的那句话。

他藏在袖子底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面色却是越发平静,直接叫住了离他最近的谢璟深:“帮我看一看陈之熙在不在那些人之中。”

谢璟深二话不说就往陈之熙本该待着的牢狱走去,很快又从里面出来:“不在了。”

陈之熙失踪了,而且大概是牢里唯一一个不见的人。其他璇玑阁的弟子们并非死于蛊毒的残害,他们身上都有一道致命的伤口,显然是在毫无反抗能力的情况下,惨遭了毒手。

穆昭阳问出了关键问题:“若这些人真是被陈副阁主所杀,那他会逃到哪儿?”

短暂的沉默后,似是同时想起了什么的白行歌与谢璟深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道:“陈阁主!”

其实在意识到陈之熙离开地牢后很可能会直接跑去灭口陈阁主时,白行歌他们的心都凉了半截。尤其陈之奉他还是负伤之躯,怎么想都不可能斗得过陈之熙。

所以当他们回到陈之奉所在的大厅,见到他仅受了点伤但并没有大碍地坐在主座上与跌坐在大厅另一旁,表情痛苦的陈之熙时,脑中有片刻的怔愣。

唯有能够看见鬼灵显化的白行歌不那么震惊。

他见到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叶浅月正站在陈之熙身旁,手里拿着一个不知从何处得来,看着像是法器的东西,皱眉与陈之熙周旋。说周旋是过了,实际上是陈之熙单方面被叶浅月以鬼灵之力压制着。

白行歌目光匆匆自叶浅月手上的武器扫过,发现那是个一般上对正常人无法造成什么伤害的法器。但若陈之熙是与婉儿那些人相似的傀儡的话,倒是能够抑制他身上的法。

他知道叶浅月也只是凭借手里的法器拖延住陈之熙,便赶紧和谢璟说:“你快去把他搞定。”

谢璟深看了他一眼,心想小仙人最近当真是使唤他使唤得越发顺口了。想归想,但他身体还是非常听话地遵从白行歌的指示,三步做两步来到陈之熙面前,抬脚毫不留情地就将他踹飞。

然后就没有再给他还手的机会。

与传闻中对武术应该没有太多了解的陈副阁主不同,他们面前的陈之熙哪怕是在对上谢璟深时,虽讨不到好,却也没有马上被打得跪地求饶。白行歌暗中观察着陈之熙,发现他与婉儿他们不同的地方在于,他拥有自己的独立思想,甚至比他们更要灵活,双眼也非常有神,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更重要的是,他能够从陈之熙感受到尚有生魂与他躯体联系的气息。

若按他平日里探测的方式来看,无法看出陈之熙并非正常人。

如此想着,白行歌又朝叶浅月看了一眼。后者手里还紧紧抓着那个深蓝色,看起来像是一支短杖的法器。法器周围还旋转着几道带有浓郁鬼气的咒文,非常适合鬼灵使用,显然就是为了叶浅月方便才给她拿在手里的。

叶浅月对上了白行歌的目光,还朝他讪笑一下,点点头。

白行歌只是有些好奇,这东西是谁给叶浅月的?而且她冤死于长江之中,本该无法轻易离开那处,又怎么能够赶过来从陈之熙手中将陈之奉救下?

陈之奉坐在主座上,显然还有些惊魂未定,但对陈之熙的反应也感觉到怪异。

白行歌将心中的疑惑暂时放到另一边,见陈之熙被谢璟深与上前凑热闹的穆昭阳压制住,才走上前调侃了句:“陈副阁主,藏得挺深?”

自导自演了和岳静茹之间的斗争,结果到最后,他们也是同一拨人啊。

不过看岳静茹提起陈之熙时候的气愤与不屑表情,他们关系倒也不是很好。

陈之熙恨恨地瞪着白行歌:“明明就差最后一步了!你到底是什么人?往我身上用了什么邪术?”

显然,他怀疑自己方才谋害陈之奉失败,是白行歌动的手。

白行歌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副阁主别这么说,我是想用,但还没来得及。”

因为从小能够看见别人见不到的东西,他对于人心的莫测,与普通人相较更要来得深刻些许。有很多事情并不如表面上所展示的如此简单,又甚至是完全相反的事实。尤其身处皇宫,他所知道的险恶比外边的人来得更多。

这导致白行歌很多时候在做事上会多留个心眼。比如在南桥镇化身为李卫的公仪临,虽然他当时并没有看出他真实身份与对自己的意图,但他下意识会对不了解的人有防备,哪怕是孩子,所以在他身上偷偷下了个咒术。

在那一日白行歌通过暗道来到陈之熙所在的牢狱,给了他药片缓解他身上来自蛊毒的痛苦时,同样也在药片上动了点手脚。为的是防止会发生现在这种情况,他至少还有后路。

只不过如今又多了叶浅月这个意外,倒是不需要他动手了。

白行歌又拿出了放在腰上的扇子,习惯性在掌心拍了拍,感慨道:“对付陈副阁主的另有其人,与我无关。我倒是好奇,副阁主是出于何等目的,竟然愿意将自己的身躯乃至灵魂都卖给别有用心之人使用,甘愿成为对方的傀儡,为他做事?”

陈之熙的表情却在他们提及这个话题时变得有些痴迷,两眼里尽是崇拜:“你不明白,凭什么我与我哥明明有着相等的实力,能力甚至更胜一筹,却碍于辈分只能委屈当个副阁主,所有事情都必须经过他的同意?他墨守成规,死守着璇玑阁古板的规矩,带着一众弟子们闭门造车,长久下来,哪怕我们机关术再厉害,被人攻占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若非我机缘巧合遇见了尊者,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有这翻身做主的机会!傀儡又如何?只要能够夺得璇玑阁,要我领着一众弟子归顺于尊者底下也不是问题!尊者如此强大,我相信有他的带领,璇玑阁定会越来越好!”陈之熙说着,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仿佛透过这几句话见到了他理想中美好的未来。

但是当他视线触及白行歌时,所有幻想又瞬间化为泡影,他只能恨恨地瞪着他:“岳静茹也太糟糕了,带着那么多人,却连你们都拿不下。”

白行歌还挺骄傲,笑着说:“想拿下我可没那么容易。”

瞧瞧,虽然他离开了皇宫,但上天给他送来了谢璟深与穆昭阳。等慢一点,他还能与摘星阁合作,想想就觉得未来非常美好。

陈之奉却在边上听得很心痛,完全没想过平日里虽然偶尔会和自己有争论,但大多时候和他感情还是非常好的弟弟,实际上竟千方百计想着要如何从他手上夺得阁主的位置。

陈之奉皱着眉头,表情看起来很是失望:“阿熙,你若想要阁主这个位置,只要你同我说,让我见到你确实有那个能力能够引领璇玑阁所有弟子,我定也不会霸着不放。毕竟,你可是我唯一的亲弟弟啊。”

陈之熙却像是着了魔那般六亲不认:“我不想成为你的弟弟,从小便是如此,爹娘只认定了你,将你当成未来阁主培养,对我却从来没有上过心。哪怕我研制出最好的机关,他们的眼里依然只有你的存在……”

陈之奉沉默不语,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毕竟陈之熙说的倒也是事实。

人的心,生来就是偏的。

白行歌又道:“你说的尊者,难道是五邪教教主?”他记得,公仪临当时就对他说,觉得他是他相中的,能够炼制出最完美傀儡的人。

陈之熙却冷笑了一声:“五邪教?也不过如此,怎配得与尊者相提并论?若不是有尊者在旁提点帮忙,仅凭他们那点蛊毒之术,怎可能炼制出傀儡来?”

白行歌觉得自己从陈之熙的吹捧里得到了一些信息。

那看来岳静茹与陈之熙还真不完全是合作关系,两方人员都有自己的目的,他们唯一有共同牵扯的,只是那位尊者。

那么一看,掳走穆昭阳的应该不是公仪临,而公仪临也不是那个戴着人|皮|面|具的男人,但那个男人应该就是陈之熙口中的尊者。

问题来了,叶浅月会是他放出来的吗?

白行歌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但很快又否决了。脑子正常一些的都知道,把叶浅月放出来又给她法器,肯定是要来坏陈之熙好事的。那个所谓的尊者,应该还不至于做出这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来。

见陈之奉还对一心想杀死自己的陈之熙露出不舍的目光,白行歌轻叹口气后提醒:“他虽然看起来还与活人无异,但实际上已经不再是人了。”

既然被炼成了傀儡,他所感受到的,生魂的那一抹气息也不过是借用了陈之熙的执念了罢。真正想要控制一个完全听从自己办事的傀儡,那个邪师应该不会将陈之熙的灵魂完整地留在他身体里,如此不仅会受到他本尊意识影响不好控制,甚至还有会被反噬的危险。

陈之熙看起来再真实,却实打实已经是个死人。他估计,陈之熙的魂魄很可能也已经被他口中所谓的尊者用来炼化其他东西了。包括地牢那些被陈之熙杀死的璇玑阁弟子,他们过去时,魂魄全都不在了。

白行歌突然觉得有些不安,他倒希望对方只是想用来养什么邪灵,而不是想做他预想中的危险事情。

谢璟深他们自然不会将陈之熙放回那个邪师的身边,而且白行歌大概清楚了,陈之熙才是体内被种下了圣莲碎片的那个傀儡。只要圣莲碎片没有从他身体里取出,那不管他们往他身上捅几刀,他也一样能够活蹦乱跳地再站起来与他们搏斗。

白行歌只能一本正经地和谢璟深他们说:“帮我抓住他,我得从他体内取出一个东西,那是提供他作为傀儡行动的能量的源头,不将其取出,他就能够无限复生。”

让谢璟深和穆昭阳一左一右把陈之熙架住后,他又招来了在边上默默看着他们的叶浅月:“叶姑娘,请你帮我用你手里的法器,限制住他的行动。”

被阿竹守着的,心情低落,像是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接受一切事实的陈之奉在听见白行歌对空荡荡的某处喊出的称呼后,下意识抬头朝他看去。

谢璟深只迟疑了一会儿就知道白行歌在叫谁,倒是穆昭阳见白行歌又对着空气说话,瞬间瞪圆了眼睛,有些犹豫要不要松手跑开。

然后他就被他亲哥无情威胁:“你要是敢放手,就也别回飞月楼了。”

穆昭阳:“……”残忍无情。

白行歌伸手用灵力在陈之熙身上探了探,最后发现碎片像是被烙在他眉心的地方。他先前从婉儿他们身上感受到的气息在胸膛,只有陈之熙的位置较为不一样。

他也不确定有没有错,但还是伸手和谢璟深借武器:“刀子借我。”

特别理直气壮特别不客气。

谢璟深倒是诡异的有点享受被他稍微当成‘自己人’的感觉,但还是怀疑地看了他纤细的手腕一眼,最后说:“你想做什么,我帮你。”

他怕白行歌拿起刀来手会发抖。

白行歌以为他是不放心将刀子借给自己,见他一只手也能把陈之熙抓好,便指了指他眉心,语气特别淡定地说:“帮我在这里切开一道口子,差不多一寸深就行。”

谢璟深:“……”

他动作停顿了片刻,还是按白行歌的话做了。待刀子落下,他才发现陈之熙跟个无事人似的,不痛不痒,还能继续恶狠狠地瞪着他们,奋力挣扎。而且他身体里的血液似乎都已凝固,这么一刀下去,竟然没有流出半点血来。

穆昭阳在边上看傻了眼,没忍住惊道:“这,这还能算是个人吗?”

白行歌笑了笑:“对,他不是人。”

见谢璟深把伤口弄出来后又看着自己,白行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里面应该有个东西,你拿出来后给我。”

碎片被取出后,陈之熙就像是突然失去了生命气息那般,双眼一闭,直接躺倒在地。

从身体里直接取出的碎片自然干净不到哪儿,白行歌嫌弃得差点马上就收回手,但想起自己拼死拼活忙了大半天就为了这个东西,绝不能跟在浮云山庄似的出了错,就忍着恶心没有把手收回。

倒是谢璟深捻着那枚铜制花瓣,没有把东西立刻给他。白行歌心里有些着急,语气在自己没察觉的情况下急促了几分:“别看了,不是什么好东西,赶紧给我。”

谢璟深眼里的目光过于深邃,白行歌也不能确定他有没有发现什么。

半响后,只听他不紧不缓地回了句:“脏。”

说着,他就地取材……从陈之熙身上的衣服撕下了个布块,把那一枚花瓣放在里面包好后才递给白行歌。后者微微一愣,收下被他包好的碎片,低声说了句:“谢谢。”

陈之奉就算再不愿意相信眼前的陈之熙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一个,在见到眼前这一幕,也不得不信了。

大概是从他意识混沌至今发生过太多的事,白行歌问他还记不记得受到情蛊控制期间所发生的事,他才说虽有,并不完全。但关于陈子清被找了回来,岳静茹与陈之熙的争执也大概知道。

甚至是叶浅月失踪的事,他也都清楚。

虽然陈之奉是被情蛊所控才会做出抛弃原配的事,但白行歌觉得那也是他自己疏忽给了人家趁虚而入的机会,并且心智也不够坚定才会连叶浅月在他身边都拉不回来,便无情对他道:“那陈阁主也不必再找了,原来的那位阁主夫人,已经死了。”

“她是被……”白行歌原本想说岳静茹,但突然想起因果线缠绕在陈之熙身上,“是被你亲爱的弟弟所害。”

他才想起这个问题,不过陈之熙已经失去意识了,他也不可能再把碎片安回他体内,就为了问他为何要杀害叶浅月。

但白行歌觉得他应该知道大概的原因。

叶浅月不死,就是岳静茹情蛊的存在隐患。陈之熙与岳静茹与那位尊者都有关系,但叶浅月是确确实实的局外人,恐怕在那期间陈之奉也为叶浅月动摇过,所以那位尊者才会安排陈之熙下令,借婉儿之手把叶浅月给杀了。如此确实一举两得,而陈之熙虽作为傀儡,但身上却上留有他活魂的一丝气息与执念,所以叶浅月死后的因果线,自然会牵引到他身上。

杀死叶浅月的罪名,是落在陈之熙身上,与那个尊者倒是毫无干系。

还真聪明。

如此想着,他看陈之奉的眼神倒不如先前那般冷漠。陈之奉还沉浸在叶浅月已经死了的事实冲击当中,而被他们谈论着叶浅月站在陈之奉身后挥着手,希望白行歌不要将她今日来过的事情告知。

确实,这样也只会给陈之奉带来更多伤感与执着了罢。

陈之奉昏昏沉沉地问:“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白行歌眉头一挑,指了指陈之熙:“你觉得呢?”

陈之奉被他一呛,尴尬地笑了笑:“也是,此番……确实要多谢白公子出手相助。”

白行歌却道:“先别谢得太早,除了叶浅月的事情之外,还有另一件事要告诉你。包括岳静茹寻回来的陈子清,实际上也是她安排的傀儡假扮。你和叶浅月的亲生儿子,若还活着,应该还流落在外。”

陈之奉好像也早已对此事有所怀疑,所以在白行歌说出这个事实时也没有露出过于惊讶的表情,甚至还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或许是在庆幸,他儿子并没有真的串通岳静茹来陷害璇玑阁。

想起白行歌的能力,陈之奉小心翼翼地问:“若我手中有清儿的生辰八字,不知白公子能够卜算出他如今生死情况?”

白行歌点了点头:“可以。不过今日我消耗太多精力了,待将后续处理好,再帮你算吧。”停顿了一会儿,他想起了牢狱里那些人,便又补充,“地牢里的璇玑阁弟子已经死了,但其余先前被岳静茹骗着的倒还活着,待我歇息一晚,再替他们将身上的蛊虫移除。”

陈之奉又沉默了许久,和他再次道了一声谢,然后感叹:“或许,阿熙说得没错。”

“是我过于古板不懂得变通,哪怕对阁内弟子再有信心,一旦真有人有那个能力突破山内的重重机关,袭入阁内,我们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也许待这一次整顿后,我需要向外寻求些许帮助,提升阁内弟子们的自我防护能力。”

说着,他又朝白行歌问道:“几位是飞月楼来的贵客吧?不知待事情处理好后,我能否有幸能求得飞月楼的帮助,给予我阁内弟子们于武艺上的一些指导?当然,我明白飞月楼的规矩,我会将此事当做是一项委托,也会给予贵楼相应的报酬。”

白行歌看了不远处的谢璟深一眼,心里突然又升起了几分闹他的心思,便在他开口前回答陈之奉:“好说,只要陈阁主能够给出让我们满意的酬劳,自然没有问题。”

陈之奉被他的气势唬得,对他的身份也没有半点怀疑,浑浑噩噩地就点了点头:“没问题,飞月楼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开口。”

白行歌拿着扇子在头上点了点:“那就等陈阁主先将璇玑阁内部事情处理好吧,既然要飞月楼帮忙,也得向我们展现出你们璇玑阁的能力。”

“好好,没问题。”

谢璟深双手抱胸站在边上,看着白行歌脸不红心不跳地就替他们飞月楼先预定了个活儿,在穆昭阳小心翼翼又惊恐万分的目光注视下,却是到白行歌说完了话都没有出声制止。

甚至连想出手教训人的意思都没有。

穆昭阳有点担心,他怕他哥只是忍耐着脾气没有爆发,打算离开后再好好教训白行歌。要知道若是在飞月楼里,有人插手谢璟深或是越过他擅自应下什么委托,严重点可是会直接被他驱逐出飞月楼。

可是后来穆昭阳又回过神来想起,白行歌也不算是飞月楼的成员,似乎不受这个规矩约束。

所以他哥就没有意见了?

穆昭阳皱眉想了老半天,觉得这个总结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谢璟深到最后都没有对白行歌的作为发表任何意见,应了叶浅月的要求,白行歌到最后还是没告诉陈之奉她还在的事。不过就算在,她能留在人间的时间也不多了。

离开之后,白行歌才叫住叶浅月,询问她是如何离开的那条江,毕竟连他自己都无法保证他一定能够帮助叶浅月脱离。

叶浅月手握着法器,回道:“我于长江上偶遇一位公子,他独自一人乘着船,闲着无聊出来赏月。他见我受困于长江,又知我心有牵挂,甚至道出了之奉的危机,便施法助我离开了长江,还赠了我这个法器,说我会用得上。”

白行歌看了眼她手里的法器,又惊奇地发现上面的咒文竟也是他看得懂的,与他平日里在用的如出一辙的文字。

他没忍住问:“叶姑娘可否将法器借我一看?”

叶浅月点了点头,将法器递上后说:“自然,况且我此趟也只是过来助之奉躲过一劫。那人也提醒了我,能够留在人界的时间不多,所以我还正想着要托白公子若有机会,替我将法物归还于那位公子。”

白行歌端详着上面的咒文,越看心里震撼是越大。和先前抓住了穆昭阳,并在他身上画了未完成的咒文的不同,这人在法器上落下的咒文特别完整,甚至还能够给他提供新的思路。

“叶姑娘能不能描述出那位公子的长相?”

只见听完白行歌这个问题的叶浅月突然微微低下了头,哪怕她已是鬼灵,脸上根本看不出血色的变化,但白行歌还是觉得自己从她表情中读到了害羞之意。

白行歌:“……?”

叶浅月轻咳了一声,才用着有些不好意思的语气说:“是一位,生得特别风雅俊逸的公子。”

白行歌:“……”

他没忍住笑了一声,玩笑般问:“真那么好看?连叶姑娘都被他俘获了心?那不知,是我更好看还是他?”

叶浅月捂了一下双颊,正了正色说:“白公子就莫要笑我了,论好看,白公子自然是我见过的男子当中最为出色的。只不过那位公子,也生得好生风流倜傥,与白公子是不一样的好看。”

白行歌也不再闹她:“你这么说,我还真不好替你找人。不过没关系,既然你把它交给了我,那人若有所感知自会前来找我索要。”若是没有,那他就先拿着吧。

这东西看起来还是挺有意思的,说不准他还可以修改上面的咒文,将法器改成其他的效果。

走了一会儿,白行歌又指了指陈之奉楼阁所在的方向:“陈阁主,你当真不需要我帮你和他道个别?”

叶浅月又安静了许久,然后才摇了摇头,脸上表情看起来多了些许释然:“已经多年,哪怕如今得知之奉只是受到情蛊的影响,但……那份感情,或许在当年被驱逐的时候,已经被我彻底放下了吧。就算让他知道也无济于事,倒不如让他忘却这些事,专心将璇玑阁打理好便可。”

叶浅月把东西给了白行歌,又暗搓搓托他帮忙留意陈子清的下落后,朝他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璇玑阁里的骚乱算是暂时告了一段落,但明天也还有好多后续的事情得忙。之前的房间因为那个窟窿已不能再睡人,白行歌就着附近又挑了一间,沐浴洗漱了一番,将自己的身体又清理干净后,才拖着疲惫的身躯上了床。

确实,从离宫以来,他几乎是将那十几年攒着的灵力都给消耗了出去。有些累人,但他意外地发现自己并不排斥,比起在宫里的无所事事,他更希望将自己所学,所拥有的能力用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

再说,他觉得自己运气是挺好,除了背上那个意外的伤痕之外,其实也没吃了多少苦头。

抱着这样的想法,白行歌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只是还未来得及深眠,身上忽然席卷上来的寒意在一次将他冻醒。

他估计自己是因为消耗了太多的精力惊动了体内的寒冰蛊,这一次的寒意比先前那几次都要严重上许多,他已经多披了好几层衣服,用棉被将自己裹得厚厚的,还是冷得睡不着。

心烦意乱之下,他沉着脸下了床,披着斗篷推开房门走了出去,直接走到附近的一处房间之前,抬手敲了敲。

房里的灯还点着,里面的人显然还未歇下。

房门开后,谢璟深那张冷冷淡淡的脸瞬间跃入他视线。他身上只穿着一件衣袍,身上还带着些许沐浴后的清新气息,墨色的长发难得没有束起,散散地披在身上,整个人看起来倒是少了一分气势,多了一些错觉般的柔和和沉静。

谢璟深似乎对白行歌会在这个时间点找上门感到有些疑惑:“什么事?”

白行歌倒是很干脆地道明了来意:“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尝试日万的第二个周末#

白行歌:太冷了,还是去找个暖炉吧。

谢璟深:寒冰蛊你真是比昭阳这个兄弟更合格。

穆昭阳:???

阿竹:敲,辣鸡楼主趁我睡着又要吃我家公子的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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