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死讯(1 / 1)

而裴少辛那儿,他听着皇上给自己开的条件,不由低下头来扯出笑来。

他这个儿子,在裴舜的心里,也就是个工具罢了。

巩固朝堂,巩固江山的工具,随时可以推出去挡箭的工具。

若是他去了江南,治水未成,天下人骂的是他。

若是他不去江南,可裴舜再派哪个大臣去,都不会有裴少辛去这般合适。

古来的圣贤君王,都是下罪己诏的,而裴舜心有取代尧舜之意,却无实干之能,便是一个水患也闹的他脑壳疼。巴不得现在就交给裴少辛。

毕竟他所有的才能,都困在朝堂这一亩三分地上,用来权衡和勾心斗角了。

裴少辛再度抬头之时,他说道:“儿臣愿代父皇去往江南治水。”

毕竟能风风光光的将宁舒窈迎娶进东宫,成为他的女人,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裴舜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他起身走到裴少辛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果然是朕的好儿子。”

他轻声咳嗽了一声:“既然如此,那朕赐婚的旨意...”

裴少辛沉默了一会,还是说道:“那便等儿臣成功治水归来之后,父皇再公告天下吧。”

裴舜颔了首,可心底却对自己这个几近全才的儿子产生了一丝不屑。

帝王之家,哪里有情谊可言。

便是他裴舜,也在登基为帝后,斩杀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他抬头看了墙上挂着的宝剑,就是用的这把。

用这把宝剑,斩断了他最后的情丝,让他成为了至高无上的皇帝,没有任何软肋。

妃子也好,皇子也罢,都只是他消遣和用来挡刀的工具罢了。

不过他如今既然需要裴少辛出面,替他挡下百姓,朝廷对他的怀疑,责备。

裴舜自然也不会将这些显露在面上的。

他乐呵呵的同裴少辛说:“那这几日准备准备就出发吧,江南水患,如今可是刻不容缓的。”

裴少辛垂了眸子,隔着衣裳摸了摸自己的伤口。他开了口:“儿臣遵旨。”

既已无事,裴少辛得了裴舜应允后便往外走。

等快踏出门时,裴少辛却反过头来,他向裴舜作了揖:“谢父皇。”

谢裴舜让他如愿以偿。

裴少辛走出上书房,看向在不远处等着他的宁舒窈,微微一笑。

“等孤。”

等孤回来娶你。

宁舒窈听懂了裴少辛话里的意思,抬着头,眼底衔着泪:“我等你,平安回来。”

裴少辛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好。”

宁舒窈与裴少辛四目相对了许久,终究是裴少辛有些撑不住了,走上前去,摸了摸她的头:“别担心,孤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他眸子轻轻垂着,周身的气息让宁舒窈舒了口气,她嘟起嘴来,看着他:“一定一定要照看好自己。”

她看着裴少辛,眼神里带着光:“我相信,我的神,会将江南百姓们安置好,然后回来娶我。”

裴少辛笑了,面上的冰霜尽数融了,他笑着颔首:“我答应你,定会风风光光的,将我的阿窈迎进东宫的。”

***

纵使裴少辛身上的伤口还没好的利落,可既然裴舜下了令,那便只得启程。

那日,宁舒窈远远地看着他骑着高大的骏马走出城门,而京兆所有送他出城的人,皆是带着惋惜和钦佩。

怎么堂堂的太子殿下,也要去那些难民来的地方。

京兆地贵却人口稠密,能在京兆安身立命的,都是家有小财的人家。自然是体会不到千里之外的江南,那里正在遭受着何等的创伤。

宁舒窈站在城门上望了他许久,从他南宫门出来时,到护城河,再到远处,放长视线才能看到的小村落。

他们一行人转了个弯,进了丛林里,便再也寻不见了。

宁舒窈捂着心口,心砰砰的跳动。

前世前往江南治水的,是五皇子裴卿,不是他。

可前世五皇子平安归来了,是不是今生,裴少辛也能平安归来。

她双手合十,心中默念了句:阿弥陀佛。

希望她心心念念的情郎,可以平安归来。

***

没有裴少辛在的京兆叫宁舒窈只感觉周围一片死寂。

她低着头,摆弄着裴少辛临行前赠与她的发簪。

一共七只,每只簪子都惊为天人,上边镶嵌着不同颜色的玉石,更是不知道雕刻师是如何在没有毁坏玉石的情况下,在里边雕刻了精美的花纹。

这些簪子若是放在市面上,怕是得叫京兆的王妃夫人们大打出手了。

宁舒窈虽也爱美,自是喜欢这些精致好看的首饰,只是想到赠与她的人,如今远在江南,连面都见不到,便只能叹一口气。

她拨弄着簪子底下缀着的碎玉石,嘟囔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都已经隔了十几个秋了...”

只是等她盯着那个装着簪子的锦盒看时,发现那里有一处微微凸了出来。

她皱了皱眉头,戳了戳那凹凸的部分,竟发现里边藏了东西。

宁舒窈眨了眨眼睛,不知为何有些不想打开这个,手在上边搁了半晌,等了许久还是撬开了它,把里边的书信拿出。

“阿窈,见字如晤。

不知你瞧见这封信的时候,孤是生是死。

曾想与你共度的十余年,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不再把你当作一个小妹妹来看待。

想看着向来娇里娇气的,却什么事都藏在心里,硬撑着的无论伤心或是失意都露出笑来的小太阳,永永远远开开心心的。

可是不知何时,你却慢慢疏远孤了,这是第一次私藏给你带的小礼物。

那个粉红色玉石的簪子你瞧见了吧,孤那日远远瞧着,便极适合你。

若是配那日你来东宫寻孤,与孤一同到凤仪宫那身衣裳,倒是极为般配的。

不过孤的阿窈,无论如何都是美的。

此行艰险,好似远比孤想象中的要难上很多。

江南如今生灵涂炭,据暗卫来报,甚至还有偶感瘟疫之人。瘟疫之弊,人人皆知。孤这回若能平安回来,便是上天庇佑了。

若是运气差些...被老天爷收走了,你也不必太过于忧伤。

孤自私,卑鄙,恨不得将阿窈一辈子都囚在孤的怀里。

可若是孤护不住你了,你...你便寻个好人家嫁了吧。

不必担心,封太子妃的圣旨孤让父皇收了起来,等到孤回来之后才会风风光光的娶你。若是孤回不来,也不会耽误了你的名声。

笔墨浅浅,道不尽孤的万般情谊。

阿窈,需珍重。

裴少辛,留。

等到宁舒窈看完这封信时,她已经泪眼汪汪的了。

她喃喃着:“瘟疫...表哥...”

她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怎么忘记洪水过后,江南极其容易爆发瘟疫啊...”

宁舒窈起了身:“书,书呢,我怎么记得书里有写如何应对和防范瘟疫...”

宁如殷推开门急匆匆的进来了,她面上带着慌张:“阿窈,你还杵在这做什么,出大事了!”

宁舒窈皱了皱眉头:“怎么了?”她手里还捏着裴少辛留下的信纸,心里一突。

她抬头看着宁如殷,想从她眼睛中探出一些什么来,却见宁如殷眸子里除了慌张失措外,还增了一分伤痛和惋惜。

宁舒窈如今也晓得这绝非小事,便也跟着她急忙出了门。

她们一路来到了宫中,平日里马车不准入皇宫,今日却破了例。

宁舒窈心中的忧虑越来越深,甚至不敢开口问宁如殷一句话。

等到了凤仪宫,宁舒窈见着上边,已经将眼睛哭肿了的皇后,她看着宁舒窈,眼底带了些复杂。

“孩子,这事不怪你,你也莫要自责难过了。”

宁舒窈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什么自责,又什么难过了。

她不由往最坏的方面想——

“可是,可是表哥出事了?”

一提到裴少辛,皇后便捂着脸暗暗的哭了,宁如殷扯了扯她的袖子,话里带了些哽咽:“阿窈,节哀...就算表哥他不在了,你也...你也得照看好自己啊。”

宁舒窈拉着她手指:“阿姐,你说清楚,表哥他到底怎么了!”

宁舒窈向来说话时轻声细语的,便是宁如殷也是第一次见着宁舒窈的声调如此之高,可也藏着一丝不宜察觉的颤抖。

宁如殷垂着眸子,道出了裴少辛的死讯。

“昨日午后,太子的马车被人袭击了,士兵们,死伤惨重,而太子表哥他...”宁如殷撇过脸来,不愿一会儿看到宁舒窈哀痛的面孔,她闭了眼睛咬着牙说道:“太子表哥他跌落山崖,不知去向。”

宁舒窈摇了摇头,有些不可置信:“不可能,古今数年有许多人跌落山崖却依旧存活的例子,表哥他不可能就这般轻易的去了。”

在上头的皇后娘娘睁开了眸子,话音已经十分沙哑了,她开口说道:“那是数百尺的山崖,跌落下去,必定是尸骨无存。”

她说完这话后,便猛地咳嗽了,等拿开帕子时,宁舒窈却清清楚楚的瞥见了帕子上的血迹。

她嗫嚅着:“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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