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住姜昭仪!”
姜千澄心脏猛地一跳,顾不得回头,只奋力迈开步子,往内殿跑去。
急促的脚步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大殿中。
殿外厮杀声不断,外族人魁伟体壮,侍卫们抵御不住,逐渐落了下风。
“砰”一声,门被撞开,有人冲进了大殿。
姜千澄拉紧沈乔的手,掀开一道道挡在眼前的帘幔,往最里头奔去。
绕过一拐角,就要进入一偏僻的厢房,沈乔被脚下门槛一绊,膝盖重重撞向地面,巨大的动静,引得大殿内士兵侧耳,大声道:“找到了,在那里,快追!”
沈乔疼得眼泪水打转,姜千澄抱起她,迈进厢房,一把关上锁住门。
门内早有嬷嬷等着,道:“娘娘,太皇太后让老奴带您出去,您跟在我后头。”
嬷嬷走到墙边,在上面摸了摸,碰到一个机关,顿时石壁上出现一条幽暗的密道,也是同一时刻,厢房大门被一脚踢开,走进来两三个大汉。
“果然你们有出城的法子!”
众人簇拥着一黑袍女子走来,她手上的匕首泛着白光,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刀已抵在姜千澄脖子上。
女子冷声道:“不要动,否则就一刀抹了你。”
说完,刀刃往里进了一寸,血丝从脖颈上渗出。
姜千澄眼睫抖了下,垂下眼,看着近在眼前的弯刀,轻轻呼吸,道:“我不动,你先把刀拿开。”
她看向刀主人,女子面庞深邃,眼角锋利,带有攻击性的上挑眉骨,是那种见了一次就忘不了的样貌,姜千澄一下想起来面前人是谁。
“你是柔兰王妃?穆真的王嫂?”
阿宜兰挑了挑眉毛:“你记得我?”
上林苑猎场时,柔兰王子曾带阿宜兰到姜千澄面前,与她打过一个照面,当时的阿宜兰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断没有眼下这般杀气腾腾。
姜千澄低下头,看一眼阿宜兰鼓起的腹部,道:“王妃怀孕了?”
她听宫人谈起过——
春猎结束后,柔兰使臣团便打算离开京城,但柔兰王妃怀有身孕,快要临盆,实在不方便启程。柔兰王子就建议她先待在京城,等产下孩子后再回去,加之阿宜兰确实喜欢京城的风物,便留了下来。
如今面对同样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姜千澄道:“王妃要不先把刀放下来?有什么事好好说,杀气太重,对腹中孩子不好。”
边说,她指尖推开搭在脖子上的匕首。
果然阿宜兰听了这话,收起了身上的戾气。
她见姜千澄温温柔柔,说话轻言细语,构不成太大威胁,道:“可以好好说,但你得先答应带我们出京城,否则我这把匕首,可就不长眼睛了。”
冷冰冰的触感,再次搭上姜千澄的脖子。
沈乔吓得小脸煞白,身子哆嗦,还是抡起拳头,朝阿宜兰身上砸去,道:“你放开我嫂嫂。”
阿宜兰使了个手势,身后一帮柔然人,立马上来抱起小姑娘,将她死死地捆住。
“松开她。”
姜千澄身子微晃,因这一动作,脖颈被匕首划破,鲜血流了出来,她转头道:“我答应带你们出去。”
阿宜兰瞥她脖子一眼,收起匕首,操着蹩脚的汉话:“早答应不就行了?”
门外响起一阵兵荒马乱的脚步声,拍门声咚咚响起,这次传来的才是汉人说话声。
阿宜兰皱眉,下令道:“有人追上来了,快走。”
领路的嬷嬷见此场景,不敢怠慢,转头进入密道。
在厢房门被拍开时,众人鱼贯而入,争先恐后进入了隧道。
洞壁上点着幽幽的灯火,密道狭长、逼仄、昏暗,滴滴答答的水声萦绕在上方,听得人头皮发麻。
姜千澄望着黑漆漆看不到尽头的小路,一颗心提起,感觉到掌心握着的小手蜷缩了一下,她低下头,与跟在身侧的沈乔对视,扯出一个微笑,安慰道:“别怕。”
沈乔眼眶还是红红的:“嫂嫂,你也别怕。”
简单的一个对话后,便再也没有人说话,全都静悄悄的,各自走着脚下路。
鬼影重重,走过一条道,又走过一条,阿宜兰到底是一个孕妇,体力渐渐不支,让嬷嬷稍微慢一点。
姜千澄趁着这一档口,放慢脚步,问:“王妃为何要出去?”
阿宜兰被水滴声弄得精神绷紧,心里正打鼓,见姜千澄主动攀谈,直言不讳道:“突厥族在京城外面,就要打进来了,我柔兰族素来与突厥不和,若我被他们捉到,我还能活着吗?”
此言不虚,柔兰族与突厥族,原先出自同一脉,后来才分裂下来。两族常年在草原上争霸,争地盘争女人,可谓世代为敌,难怪阿宜兰会要求姜千澄带她出京城。
阿宜兰冷笑一声:“那帮突厥人在城门外叫唤,说只要把姜昭仪送出去,他们就停止攻打城门,你们中居然真的有人信了鬼话,带士兵来捉你。”
阿宜兰就是打听到姜千澄在山上,才奋起一搏,随士兵一起打上山,赶在他们之前,将姜千澄捉住。
阿宜兰侧目:“你放心,我不会杀你,出了密道就把你放了。”
姜千澄心中放下警惕,长松一口气,问:“那王妃出去后,准备去哪里,回西北草原吗?”
她才说完,便到一个转角处,一道亮光乍泄而出,刺目极了,众人从黑暗中走出,一下适应不了,齐齐闭上眼睛。
最前面传来嬷嬷的声音:“贵人们,出口到了。”
出口就在前方,几个柔兰汉子弯腰走过去,问:“从这里能出去吗?”
嬷嬷手推开石头,露出更多的亮光,一道狭小的洞口展现在众人面前,洞口外草木葱郁,掩盖天日。
阿宜兰不放心,让他们等等,头贴在草丛边上,竖起耳朵,仔细听外头动静,道:“这洞口通往哪里?我们出去会不会遇上突厥人?”
嬷嬷道:“外头是京城郊外的一个小山坡。”
阿宜兰派一个手下出去打听,不一会手下回来,蹲在洞口,道:“王妃,可以上来,突厥正在和禁军作战,他们营地不在附近,一时会过来。”
众人一个接一个出去,姜千澄举高沈乔,将她托上去后,才慢慢钻出洞口。
大片阳光照在后背,衣裙都染上滚烫的温度。
姜千澄顶着着烈日,趴在山坡上,眺望狼烟滚滚的京城——
穿黑甲的禁军如潮水一般涌出城门,挥动武器,与战马上的突厥士兵搏斗。
血水泼溅,哀嚎沸腾,突厥族人马不够,寡不敌众,很快被斩于刀下。
太多,黑甲禁军太多,乌泱泱一群。
落了单的突厥人落入禁军手里,顷刻被刺穿脑袋,化成一滩血水肉泥。
姜千澄蹙眉,脑中思忖,她不记得前世这个时候,京城有这么多的兵力。当年谁也不会没料到,突厥会不远千里,绕道南下,围困京城。
可三大军营里能打仗作战的士兵总共就那么多,留在京城的多了,随沈放出去的便少了......
姜千澄想到什么,面色陡然一变。
而远处,突厥人仰马翻,节节败退,兵败如山倒,开始弃甲曳兵,四处逃窜,有一队人正骑着马,往山上逃来。
姜千澄爬起身,拍拍衣裙上泥土,跑到阿宜兰身边,道:“突厥骑兵朝这里跑来了。”
阿宜兰的手下,从不远处山庄拉来了一辆马车,阿宜兰坐在马车上,听到这话,催促侍卫:“那还不快走!”
眼看两匹马就要撒开蹄子,阿宜兰突然探出头,问:“你要不要上来?”
姜千澄摇摇头,想说她先回密道躲一阵子,等突厥族人逃走了再出来,可阿宜兰下一句话,冷冰冰刺醒了她:“你难道不担心你的丈夫吗?”
阿宜兰扬起下巴:“我的丈夫答应了沈放的要求,说好他回去带兵,与大周一同作战,围剿突厥,可现在传来我丈夫生死未卜的消息,我很是担心,急着回去找他,你丈夫呢,难道你不担心沈放吗?”
她冰冷的目光上下扫视姜千澄,对侍卫道:“把姜千澄带上!”
万一柔兰王子遭到不测,柔兰败了,那她把姜千澄交给突厥,或许还能替他们挡下一劫。
两个侍卫上前,捂住姜千澄的嘴,用衣带紧紧捆住她的手腕。姜千澄摇头,左右猛烈地挣扎,一双水眸布满仓皇,看向阿宜兰。
“你们不能这样,快放开我嫂嫂!”
姜千澄转头,见沈乔哭闹着跑上来。
姜千澄口中“呜呜”几下,示意嬷嬷快把沈乔抱回密道洞口里,她听到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那帮突厥人快来了!
嬷嬷得她命令,一忍痛抱住小公主,带她钻回洞中。
望着二人衣袍最后的一角也消失在草丛中,姜千澄脑中绷直的弦松了一半,回过头来,后颈被人一敲,她酸软无力,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阿宜兰朝手下颔首,“把她拖上来。”
姜千澄骨架小,塞到马车里,根本不占地方。
三两侍卫身手敏捷地将他拖进去,之后坐到车板上,甩了甩马鞭,随着“驾”的一声,马儿奔驰起来。
马蹄生烟,奔向树林里的一条羊肠小道,这是唯一的下山路。
阿宜兰的马车驶入密林,消失在山坡上。紧接着,突厥族的兵马也爬上了山坡。
回杜吐出一口浊血在草地上,望一眼身后人仰马翻的突厥士兵,心中郁结一口浊气,恶狠狠地咬紧牙关。
“大周士兵没追来,他们往另一个方向奔去,去追打我们的残马了。”有人撑着最后一口气道。
回杜冷哼一声。
没追来有什么用?他来时带领两万骑兵,三路兵马,如今只剩这么两三个人回去,他该怎么交代?怎么对得起父汗的嘱托?
回杜咬牙回头,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射向远方的森林。
他看到树影斑驳,影影绰绰的密林里,有一辆马车风驰电掣穿行其中。
回杜道:“我们走!”
不管怎么说,先解决吃喝问题,他打了这么久的仗,饥肠辘辘,得劫持个马车,搜刮点粮食,喂饱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