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觉心中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
地藏菩萨本愿经全文两万多字,五遍就是十万!
且软笔书法不比硬笔书法,十足地费手腕。
十多万字,怕不是她的手腕都要肿了。
“那,什么时候要上交呢?”
丛双为难道:“来人说,自是越快越好,可这十遍,多少字呢!皇上已是下诏,择良辰吉日祭天,怕是要在那之前交上去!”
“来人还说,要字迹工整,书面整洁,不允许字迹相差过大。”
富察舜华只恨不能立时晕过去。
谁知道皇上是八月初祭天还是八月末祭天啊!
找人代写,字迹都不一样,且皇宫里的宫女,多数是内务府包衣三旗出身,一般是不识字的!
也就是说,这十多万字,她须得一个人抄写了。
可佛这东西,她素来不信,哪怕穿越这等事发生在她身上,她也并不多信这等鬼神之说。
毕竟,穿越这等事,以相对论来讲,也是说的开大部分的。
还不如让她捐财物呢!也更安心些。
“罢了,我知道了,是都抄写五遍?还是就我这儿五遍?”
丛双低眉敛目道:“奴婢已是去打听过了,除了承乾宫,都是这个数儿,惹得众人怨声载道,而后,佟佳贵妃那儿,就不知怎的传出了信儿,说她自当以身作则,抄写十遍。”
丛双不由愤愤:“她那两个宫女怕是这两日又要闭门不出了!”
富察舜华闻言眉头一挑,这么说,佟佳贵妃是找人代笔了?
真是好个以身作则!
她倒是舒坦了,不怕自己手腕废了!
“才十遍?怎么能够呢?”她微笑着,咬牙道:“怎么说也是协理六宫的贵妃,应当更诚心些才是!”
明知道许多人身边的宫女皆是内务府分派,还如此为难人,偏自己躲在宫女后面松快,嘴上说得好听,做起来简直是两回事儿!
没得恶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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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没想到,到了慈宁宫,还不等她跳出来,钮妃就忍不住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面前说了,“佟佳贵妃远比妾等人诚心,刚刚去到承乾宫,就听到几个宫女在那儿议论,说是佟佳贵妃怜悯受灾百姓,为做表率,竟是要抄写多于其余姐妹三倍的地藏菩萨本愿经,以为灾民祈福,为大清祈福,”见佟佳贵妃面色大变,她笑得更是得意,“到底是我们这些人所不及的啊!真真是令人钦佩不已!”
多于三倍,那就是二十倍,她的宫女再如何能耐,在八月初祭天时,也是赶不出来的。
就是不知这位以身作则的佟佳贵妃,是接着压榨自己身边宫女呢?还是自己来呢?
听到钮妃的话,众人反应过来,纷纷附和道:“是呢,贵妃胸怀,我等实在望尘莫及!”
“贵妃心善,知民间疾苦,怪道皇上将协理六宫之权交给您,贵妃实在是堪为六宫表率啊!”
“是呢是呢,贵妃之大德,大善,我等实在难以望其项背!”
“说起来,今儿我从永和宫朝着这承乾宫赶来时,也隐隐约约听了几耳朵,初时还觉着以讹传讹,现在一想,却是我小人之心了!”
“想当初,贵妃不也是一人在五日之内,抄写了六十遍的法华经?足见心诚!”
佟佳贵妃面色青青白白,被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高高架了起来,已是骑虎难下,不由有些为难地看向太皇太后及太后。
不料两人却是与苏麻喇姑说着话,“苏麻,贵妃如此诚心,想来对佛经也是造诣颇深,日后,你二人,或许也可探讨一番!”
苏麻喇姑眼底是深深的笑意:“太皇太后说的是,只希望贵妃娘娘不嫌弃奴婢就是了!”
佟佳贵妃如何不知这苏麻喇姑的地位?
皇上对其都甚是敬重,她又如何敢驳了她的面子,因而,强打着笑意道:“您肯与我探讨,我自是欢喜不尽的!”
这二十遍地藏菩萨本愿经,在这几人面前过了明路,太皇太后一锤定音,怕是也逃不过了。
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压根儿就不清楚。
今儿钦天监就要算出来日子,左右不会拖太长的时日,怕是就在这几日了!才能稳定民心。
这四十万字,当真是叫她无计可施了!
这一群不知眉眼高低的贱人!
本来富察舜华想要挑起话头,没想这钮妃如此给力,一气呵成,旁的宫妃也是心中怨愤,竟将此事直接落定。
大善!大善啊!
她心里乐开了花,面上仍是一副忧愁模样。
可众人的愤怒哪是这般轻易可以消除的?真当她们不知道是谁的主意?
她们皆有些身家,宁可捐献财物救济,也不大愿意抄写。
安嫔素来与乌雅贵人有怨,此时不挤兑几句,更待何时?
更何况……
她微微一笑,扶了扶鬓间的赤金重瓣红宝芍药花簪子,淡淡道:“说来也是不巧,昨儿宜嫔妹妹因着月份大了,动了胎气,乌雅妹妹可如何呢?昨儿地龙翻身,你可是前儿验出的有身孕了,还未到三月呢!”
“我瞧着你小脸煞白,可是身子不爽利?皇宫太医院如今再是忙乱,也不缺给你一个孕妇看诊的太医!”
富察舜华眼睛蓦地睁大。
安嫔这一番话,彻底让她想起来了!
难怪她昨日死活想不起自己到底忘了什么,原来是这茬儿!
乌雅贵人前脚诊脉遇喜,后脚就来了一场大地震,在盛行神佛之说的此时,这不叫人多想都不行!
也难怪安嫔将矛头直接对准了乌雅贵人,这简直就是个天大的把柄送上了门,她可不就得急急用起来打击有着宿怨的仇敌?
这一个把柄,简直连破局的办法都没有。
但这种事情,别人如何说不要紧,要紧的是皇上的态度。
但哪怕皇上不信这些,心里终归是有了疙瘩。
这下子,乌雅贵人的嫔位是彻底没指望了!
乌雅贵人亦是深知此理,因此,被安嫔直直点出,登时面如霜雪,心绪大乱,但到底还能稳住,柔柔道:“多谢安嫔娘娘关怀,妹妹身子尚好,地龙翻身妹妹正在院子里散步,不至于东奔西跑,尖声连连,倒也还算体面,就是昨夜休息不好,脸色不好看罢了!”
脸色不好看的,现在又岂止乌雅贵人一个?
东奔西跑、尖叫连连、毫无体面,这可不就是昨日大部分宫妃的状态?
便是皇太后与博尔济吉特庶妃,面上都带出了不喜。
“乌雅贵人真是颇有大将之风,在这后宫,还真是屈才了!光是这份鹤立鸡群的冷静沉着,我等又哪能及得上呢?当真是叫我愧疚不已啊!”
安嫔声音尖利,瞬间开怼。
乌雅贵人面色越发难看起来,恨不能叫今日话格外多的安嫔立时闭嘴,强笑道:“安嫔姐姐实在想多了,不过就是因着有孕,身边多了几个人护着而已,什么大将之风,妹妹可不敢当!妹妹蒲柳之质,哪里配得上大将之风这词儿?”
博尔济吉特庶妃只是嗤笑一声,并不搭茬。
但这一声,也十分明显地昭示了她的心情如何。
闻声望去,乌雅贵人瞧了眼皇太后不咸不淡的面容,自己倒是面色大变,她刚刚一时方寸大乱,只想着自己痛快,不想竟说错了话,牵出了皇太后,见二人面色不虞,心中后悔不迭。
皇太后自来就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哪怕昨儿历经了地龙翻身,今儿对着她们,依然是笑着的。
可如今却……
她便想要解释,却被抢了话头。
只见钮妃起身,问道:“太后可是昨夜未曾休息好?妾怎么瞧着您精神不好是一个,眼睛下面一圈铁青,是夜间做噩梦了?”
敬嫔接话道:“实则也不奇怪,我昨儿可是一晚上都在做噩梦,梦到自己被关在宫殿里,房子一点点塌下来,最后生生地吓醒了!”
惠嫔也叹气道:“可不是呢?一夜未睡好,闭上眼睛就是昨儿白日的一幕!”
她宫里疏散不及时,有两个宫人被掉下来的瓷瓶砸坏了脑袋,血淋淋的,当满心惊疑身处地震中时,还不觉有什么,也是无暇顾及,当地龙翻身停了的时候,见到了才觉得十分可怖。
一众人上来搭茬,乌雅贵人的身子又是一个打晃儿。
钮妃见此,又笑道:“妾那里有自制的安神香,是自己拿着青草汁子以及茉莉花兰花等的调的,味道清雅不说,也舒缓人的精神,若是太后不嫌弃,等叫太医验过了,就叫人送来慈宁宫与宁寿宫!”
慈宁宫损毁得厉害,一看便知几人经历了什么。
太皇太后和太后皆是笑着受了,夸赞了几句。
又有旁人插科打诨,也从钮妃这儿要去了些许安神香,富察舜华也随大流,要了一波。
眼见着没了自己插嘴解释的份儿,乌雅贵人就要开口,佟佳贵妃就瞧出了主位二人面上的倦意,站起身来,带着众人行礼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