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置掉石若樱,苏媚很解气,却又担心,“咱们相当于和皇上撕破脸了,可这事又不能拿到台面上和皇上理论……他会不会恼羞成怒,干脆下旨抓你?”
萧易说:“恼羞成怒是一定的,下旨抓我是不可能的。如果他真有那胆量,何必让石若樱暗中下毒?完全可拿鸿胪寺命案当借口,给我扣上个‘祸乱朝纲、图谋不轨’的罪名,夺爵抄家。说白了,他就是怂!”
苏媚认真琢磨会儿,笑道:“也对,毕竟那时我爹都被定为‘谋反逆贼’了!咱们这位皇帝器量小,只会用些阴损的招数算计人,丝毫没有帝王恢弘大气的气度。先帝怎么就选了他!”
萧易叹道:“我们九个皇子,其中废太子最为出色,也是先帝倾尽心血培养的继承人,为避免争储之祸,先帝一直有意压制其他皇子。所以剩下的要么才干平庸,要么病恹恹的,矮子里拔将军,他勉强算个好的。”
“你比他强百倍!”苏媚很为萧易打抱不平。
“我身上……有一半的异族血统。”
话音一落,两人都沉默了,此时苏媚忽然意识到一个被她忽略已久的问题。
那便是人们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哪怕萧易是不折不扣的皇子,哪怕他再优秀,这一点也足以让朝臣反对立他为储。
良久,苏媚才说:“先帝应该是爱护你的,不然为什么把辽东军给你?”
“我也不知道。”萧易面上难得闪过一抹迷惑的表情,“去辽东前先帝和我说,多去边境上走走看看。”
“那你看到了什么?”
“还能有什么,那里只有战火、抢劫、死亡。”萧易的声音透着沉重的悲愤和无力,“第一次见到鞑靼洗劫后的村落,我以为来到了阿鼻地狱。”
苏媚忙安慰说:“如今与和硕特部达成盟约,鞑靼两边受制,以后也多少会安生点儿!”
“不是长久之计,我们的边防兵力还是太弱。”萧易长长吁出一口浊气,“唉,我真不愿意动用辽东军。”
一场风波过后,王府很快恢复平静,除却院子里近身伺候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因这事太大,苏媚只和父母说发现下人偷窃,没敢透露实情,省得白白让他们担惊受怕。
孟氏没发现端倪,但苏尚清为官多年,敏锐度还是有的,自是从紧张的空气中嗅出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女儿女婿都不明说,他也不好主动询问,因见天色将晚,就准备告辞了。
苏媚心里装着事,便没有留他们用晚饭,临别时她注意到,苏姝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眼睛闪闪亮的,一直在笑。
她不免心生疑虑,找来燕儿一问,方知项良和苏皓玩了一下午,苏姝也在旁边陪了一下午。
果然妹妹还是喜欢他的,苏媚微微叹口气,说不上是喜是忧。
过了几日,宫里是风平浪静,别说降下责难,甚至都没派人问一句,半点反应都没有,平静得令人咂舌!
石若樱母子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从京城消失了,连个水花都没激起来。
苏媚算是彻底看清了承顺帝外厉内荏的模样,也无怪乎上辈子萧易能把他轰下台!
转眼到了二月底,萧易日渐繁忙,不在府里时候居多,即便回来也是一整天在东路宅院和幕僚们商议事情,等回房时已是月上中天,苏媚早睡着了。
苏媚掰着手指头算算,竟有七天没和他见面了。
这日好不容易他早回来些,两人刚想说些体己话,艾嬷嬷却没眼色地端着两碗百合羹进来了。
她一边劝着萧易要多注意身体,一边自然而然说起了西域风光,尤其是贵太妃长大的地方。
“老奴记得那里有一大片湖,一眼望不到边,岸上是连绵不断的桦树林,红得像燃烧的火云。”艾嬷嬷神往地望着西边,“天空倒映在湖面上,白云就在水上飘啊飘的,分不清哪个是天,哪个是水。”
萧易听得很认真,“母妃很喜欢那片湖?”
“没错,她经常去湖边戏水,还总说以后绝不外嫁,要在阿巴儿过一辈子,死了,也要葬在湖边。”艾嬷嬷眼中浮现出毫不作伪的悲哀,深深叹息道,“可现在,她孤零零地躺在皇陵,只能和家乡遥遥相望,再没回去的可能。”
萧易眼神一暗,许久才说:“是没可能了,如今没有阿巴儿国。”
苏媚听得云里雾里,“为什么没了?”
萧易解释说:“二十多年前就被格尔翰灭国了,阿巴儿的贵族几乎全部被杀,我母亲侥幸逃出来,机缘巧合下遇到先帝,由此来到京城入宫为妃。”
“原来母妃是西域公主!”苏媚恍然大悟,因见他情绪不高,遂柔声安慰说,“我母亲常说,夫君孩子在哪里,家就在哪里,谁又能说京城不是母妃的家呢?”
艾嬷嬷连连摇头说:“王妃有所不知,所谓故土难离,其实公主不喜欢京城。不,她连京城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终日被困在狭小的宫殿,最远的距离也不过是到御花园!好几次和老奴提过后悔入宫,她不快活,不然不会年纪轻轻就去了。”
苏媚哑然,深宫中的女子,又有几人是快活的?可萧易明明心情低落,艾嬷嬷为何还一个劲儿地说贵太妃是郁郁而终,这不是雪上加霜吗?
这个话题显然不宜再进行下去。
“夜深了,王爷该歇息了。”苏媚发话道,“艾嬷嬷下去把燕儿叫来,今儿让她守夜。”
艾嬷嬷立起身,望着萧易欲言又止,满腹的话最终只化为一声叹息。
这个夜晚,苏媚很久都没入睡,后来实在耐不住,“艾嬷嬷似乎在暗示你什么。”
“大概是怕我念着太后的恩情犯糊涂,提醒我不要忘记母妃。”萧易没有深谈的意思,“不用理她,睡吧。”
他的话并不能让苏媚信服,艾嬷嬷反复强调贵太妃思念故土,肯定在向萧易传达某种信息,看萧易的反应,他应该明白的,只是不愿意表露态度。
而且,艾嬷嬷言下之意,好像在说先帝强迫贵太妃入宫!
苏媚对她越发警醒起来。
今年的雨水特别多,自进入三月以来,京城就没几日晴好,终日雾蒙蒙的,就好像罩了一层暗沉沉的幕帘。
细雨纷飞中,晋王府迎来一位不速之客,指名要见晋王妃。
门房毫不客气地说:“徐大人,若是公事,您直接找我们王爷,若是私事,请府上的女眷递帖子。”
“我要是能找见晋王我找他王妃干嘛?别废话,快进去通禀!”徐邦彦不耐烦道,“我有要事,要命的事!你要再拦着不让进,我就去请苏老爷来。”
“等着。”门房“砰”一声重重关上门。
半个时辰后,徐邦彦在小花厅见过了苏媚。
“徐大状元,什么要命的事?”苏媚没好气问道,“总不是王兰儿托你求情,让我们王爷放过王允吧。”
王允因栽赃陷害苏尚清,至今仍羁押在大理寺监牢。承顺帝虽想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但一旦露出个口风,萧易和一众宗亲勋贵定会出声反对,承顺帝为了安抚宗室,只能继续关着王允。
徐邦彦一气儿灌下一盅茶,喘口气道:“我才懒得管王家的事,王兰儿天天在我家哭哭啼啼,我快烦死她了,真恨不得搬出去住!”
他顿了顿,似是要平复下心情,“坊间的传闻你听到没有?”
苏媚莫名其妙,“我天天呆在王府里不出门,去哪儿听去。”
徐邦彦看她的眼神很奇怪,担心,惆怅,还有点打探的意味,左右扫了一圈,低声道:“叫她们下去。”
苏媚挥退左右,“别卖关子,快说。”
徐邦彦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街头巷尾流传起一个消息——废太子冤枉,被人下药得了失心疯。”
苏媚早有预料,然脸上还是做出大吃一惊的样子,拍着胸口说:“真的假的?谁这样大胆,竟然陷害太子爷!”
徐邦彦上下打量她两眼,沉声道:“不管是真是假,近日来谣言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甚至官场都有人私下议论……总之对当今非常不利,朝臣们传谣,可以召集起来训斥论罪,百姓们传谣,却没法儿解释——解释了也没人听。”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苏媚幽幽道,“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徐邦彦颇有几分气急,“你怎么不懂?这种流言一出来,皇上定会怀疑晋王暗中作梗!就算和晋王无关,皇上为了平息流言,也许会拿晋王当替罪羊。”
犹豫了片刻,他又说:“前几天宫里来了人,嘀嘀咕咕和我爹说了一晚上,可是我怎么问,我爹都不肯告诉我他们说了什么。”
苏媚一怔,“你在担心王爷?”
“不,我担心你,他倒台,你也落不着好儿。”徐邦彦瓮声瓮气说,“晋王不肯见我,哼,小气鬼!我干脆直接上门找你好了。”
苏媚盯他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你就不怕给我找麻烦?
徐邦彦抖了抖袍角,“我也曾犹豫来着,后来一想,越藏着掖着找你,越容易招致他的猜疑。我光明正大上门,这么多丫鬟婆子看着,他想挑错也挑不出来。”
苏媚面无表情地环视一周。
徐邦彦面皮僵了僵,起身要走,“你转告晋王,树挪死人挪活,实在不行就来个金蝉脱壳,先离开京城再说。”
“等等!”苏媚叫住他,轻声道,“你也要记住你自己说的话,人,挪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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