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顺帝的头何止是疼啊,都快炸了!
眼看盟约即将达成,和硕特汗却突然提出联姻。
“阿日善铁了心要嫁给晋王,整日哭个不停,我说不行,她拿着匕首就要自尽,脖子硬是划出个大口子,那血流得浑身都是。我总不能看着孩子去死啊,皇上,请您务必成亲她这片痴心!”
承顺帝当然不能同意,“此事万万不可,晋王夫妇感情甚笃,朕不能逼晋王休妻,也不能让公主做妾,你这是给朕出了道无解的难题!”
和硕特汗看上去也是长吁短叹,满脸苦闷,“阿日善不在乎做小,其实在我们那里,不像你们妻啊妾啊分的那么清楚,我发愁的是京城离得太远,如果有人欺负她,我是鞭长莫及啊!”
承顺帝忙附和道:“谁也不得女儿远嫁,你还是就近给她找个婆家的好。”
“我的意思是说,我要给我女儿一队侍卫做嫁妆。”和硕特汗的表情十分认真,没有开玩笑的迹象,“这算是两国和亲了!你们和亲公主出嫁也带侍卫的对不对?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不过分,你干脆把你的兵都给萧易得了,当真是大言不惭!
承顺帝气得眼冒金星,狠狠吸一口空气,好不容易按捺下喷薄欲出的怒火,“晋王对阿日善公主无意,朕若下这道圣旨,就生生坏了我们的兄弟之情!”
和硕特汗奇道:“晋王再厉害,不也得听皇上的吗?若是我手下人敢不听话,我一刀剁了他的脑袋。”
承顺帝感到被鄙夷了!
他眼中暗闪着恼恨的火光,沉声道:“朕并非独断朝纲的暴君,凡事都要讲个章程,此事容后再议。”
和硕特汗有些不高兴,“皇上推三阻四的,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和硕特人?”
“这是哪里话。”承顺帝心头一惊,“……莫非联姻不成,大汗就不与我朝结盟了?”
和硕特汗大大咧咧地笑道:“我万里迢迢赶到京城,你还不相信我的诚意?相对的,皇上应该多少表示下你们的诚意,就算联姻不成,还有边境互市,你总不会一而再再而三拒绝我吧?”
承顺帝看着他那张笑呵呵的胖脸,晃了下神,猛地明白过来,联姻只是个讨价还价的筹码,和硕特汗真正目的在于互市。
这只老狐狸!
承顺帝嘴角抽了两下,暗道如果朕答应联姻,不知这老匹夫还会不会笑出来。
但他不敢冒这个险,萧易的威胁可比互市大多了。两相权衡之下,他马上做出决定,“开放两个边贸点,大汗意下如何?”
和硕特汗摇头笑道:“看来互市对皇上来说太难了,这样,我让一步,仿照安南,你们从边境线上退兵三十里,这总可以了吧。我们堂堂草原雄鹰,还比不过他们?”
承顺帝只觉“轰”一声,浑身血都涌上头顶,北方边境怎可与蛮荒边陲相提并论?后退三十里,那简直是敞开了大门请敌人进来做客。
“五个,不能再多了。”
“我们部落尊崇‘九’,干脆九个吧,讨个吉利。”
承顺帝差点儿把一口牙咬碎了,恨恨道:“好!”
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和硕特汗满意而去。
承顺帝无力地靠坐在龙椅上,第一次觉得这个皇帝当得太窝囊,太无趣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萧易!不能再等下去,必须想个法子除掉他,明着不行,就暗地里来!
他细细裁夺半日,找来了石若樱,直接扔给她一个锦盒,“朕准许你用任何手段,杀人也可,定要让晋王吃下这个东西,用法用量都在盒子里放着。”
石若樱惊得嘴唇发白,她再愚笨也知道里头装的不是好东西,战战兢兢问道:“他会死吗?”
“不会,就是上瘾而已。”承顺帝冷哼道,“你不也盼着他离不开你?怎么你还想抗旨?”
“臣女不敢。”石若樱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可是阿日善公主根本不允许我靠近晋王,她放出话说,见我一次打一次,打死为止。”
“上元灯节一过她就走了。”承顺帝目光阴沉沉的,哂笑道,“朕不会亏待有功之臣,晋王没子嗣,你儿子过继给晋王,降等袭爵,日后妥妥的一个郡王。”
皇上的承诺相当诱人,但如果失败,她的下场必定会很惨。
石若樱捧着锦盒失魂落魄从宫中出来,把自己关在房中枯坐了一宿。
她想改嫁萧易不假,但从没想过要害他,一时间五味杂全,不知道是该谨遵圣旨,还是该借此卖个好让萧易收了自己,有这层恩情在,再加上年少时的交情,不愁拿不住萧易的心。
然而一想到那天宴席,萧易在旁冷冷看着阿日善作践自己的样子,她顿时受不了了。
犹豫再三,她决定再给萧易一次机会。
上元灯节过后,也不知和硕特汗用了什么法子,竟让阿日善不哭不闹地跟着回了草原。
不过临走前,她跑来握着苏媚的手说:“你不用担心石若樱欺负你,我和萧易明确说了,我进门之前不许石若樱入府,哪怕他再喜欢她也不行,否则就兵戎相见!你替我好好伺候萧易,等秋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苏媚没被“一家人”惊到,却被“喜欢她”吓到了。
听阿日善的意思,应是把她编的瞎话告诉了萧易。苏媚不禁扶额长叹,这位公主大人,临了还给她捅个篓子,得,准备哄人去吧!
洁白的雪在脚下嘎吱嘎吱地响,苏媚捧着一支腊梅,沿着花园小路迤逦而行,轻轻推开揽月楼的格栅门。
萧易满头大汗,正双手撑着扶手艰难地练习站立。
林虎在旁边虚虚护着,卢友达盯着条案上头的小自鸣钟,道:“一刻钟到了。”
萧易重重吁出口气,林虎赶忙推来轮椅,小心翼翼扶他坐了下来。
“王爷身子骨大有好转,少则六个月,多则一年就能恢复行走。”卢友达捻着胡子笑眯眯地说。
萧易很不满意,“太久了,光能走路还不行,我要的是恢复如初。”
“这进展已经大大出乎下官的预计了,欲速则不达,慢慢来,慢慢来。”卢友达收拾好医药箱,和林虎一起退下。
苏媚用青花梅瓶盛了清水,摆弄几下腊梅,回身道:“等腊梅再开的时候,王爷就能和我一起在漫步雪中赏梅了!”
萧易扯动了下嘴角,似笑非笑的样子,“王妃不准备和我说点别的?”
苏媚心里咯噔一下,依旧若无其事地笑道:“后日我弟弟妹妹过府来玩,王爷答应教我弟弟射箭,您可不许食言。”
“不行,我还要陪我心上人的儿子。”萧易睃她一眼,冷哼道,“要不是你说,我都不知道我竟然对石若樱那般情深,还拿你当幌子,好暗中保护石若樱。哼,苦恋数年,求而不得,说得我自己都感动不已。”
苏媚干巴巴地笑了几声,“都是唬阿日善的瞎话,她身份太特殊,我不能拿出王妃的身份压她,还得以礼相待,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王爷别恼我了。”
萧易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慢悠悠地说:“原来你还知道我会生气。”
苏媚坐在矮凳上轻轻摇着他的胳膊,满脸委屈样,“她那么彪悍,脾气一上来就打人,我若挨打就是白挨,你看她把皇上的宴席搞得一团糟,皇上不也一句责备的话都没说?”
萧易眉头微蹙,似有不悦,“我真无能,竟让自己的王妃平白受人欺负。”
苏媚马上说:“媚儿知道王爷定会替我讨个公道,但两国好不容易坐下来和和气气地谈盟约,边境安宁,老百姓也受益,我又怎能因私怨怂恿王爷为我出气?”
“你倒是深明大义。”萧易顿了顿,道,“你可以更任性点,更肆无忌惮一点。”
“什么?”苏媚呆滞一瞬,没明白他到底是说真的,还是故意反讽。
“乱发脾气也没关系,仗势欺人也没关系,肆意挥霍更没关系,只要你高兴就好。”萧易眼中仿佛有无数的星光,温柔又璀璨,“有我在,你做什么都没关系。”
苏媚定定望着他,大脑一片空白,只觉一股似血似气的热浪在心中波折起伏,又甜又苦又泛着酸涩,搅得她一时间五味杂陈,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萧易拥她入怀,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脖颈,“我曾一度怨天尤人,但现在想想,老天对我还是厚爱的。”
苏媚带着浓重的鼻音说:“王爷,我越来越喜欢你了怎么办?”
萧易失笑,用力抱了一下,“小没良心的又拿话哄我开心,不过你既然这样说,我就当真了。”
“本来就是真话!”苏媚娇嗔一句,随即笑道,“西北边境要开放互市,可我爹爹长吁短叹地说不是好事,还让我婉转地提醒王爷多加防范,他一介草民还挺操心国事。”
“不要笑,岳父所虑极是,我们可以从和硕特部得到皮货珠宝、牲畜肉干之类无关紧要的东西,但他们可以从我们这里拿走粮食、棉花、木料、盐等战事物资,甚至可以通过走私得到铜铁、硫磺。瓦剌其他部落,还有鞑靼人,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现在不是开互市的好时机。”萧易的眼神逐渐变得深远,“等我们完全压制住瓦刺鞑靼,再开互市就是我们说了算。皇上的目光太短视,只顾压制我,却没考虑两三年后的危机。”
苏媚心头一动,低声道:“皇上是不是要对你动手了?”
萧易慢慢抚摸着膝头,冷笑道:“我受了一年的罪,定要向他讨回来。”
苏媚讶然说道:“难不成你不是意外坠马,是皇上搞的鬼?”
“查到夏太监那里就断了,可他是谁的心腹还用说吗?”萧易的脸色很冷,“我助他登基,他却过河拆桥想要杀我!我真想……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我才一直隐忍至今。”
苏媚听得心头突突直跳,声音微微发抖,“如果太后也想要你的命,你会起兵造反吗?”
若是别人这样问,八成已经身首异处,然而苏媚问了,萧易却是认真地想了想,答道:“会!她于我的确有养育之恩,但不能说,我就必须拿命还她。”
苏媚默然片刻,轻轻道:“王爷,你会成功的,你一定会登基为帝。”
萧易笑道:“哪有你说得那么轻松,自古以来谋反成功的才几个?现在还不到那一步,起码太后也有几分顾惜我。”
正说着话,门扇响了两声,福嬷嬷在外道:“王爷,石家母子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