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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番外:浥春胡同(1 / 1)

番外:浥春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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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老师家的儿子要回来了。”

随着那句话,弹珠吧唧一声掉进了沙坑里。

1999年春。

春光正好,正搓弹珠的、小小的陈啸之抬起头,不太明白地望着自己的奶奶。他奶奶靠在门边,面色相当奇怪,望着来传递消息的阿姨,不太确定地问:

“……赵老师的儿子?那个从小脑袋很聪明,在美国找了媳妇儿的?我记得叫青慈是吧?”

姓杨的阿姨信誓旦旦:“还能有第二个?赵老师守寡这么多年了,自从儿子结婚,绝口没提过他半句,还不是因为他在外头找的那媳妇?”

陈奶奶看着自己晒得黝黑的小孙子,若有所思地说:“家务事,哪有那么简单。”

杨阿姨想了想,不由得赞同:“也是。”

“哎,”陈奶奶长长地叹口气,“也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阿姨忽然道:“听说他孩子都老大了哪。”

陈奶奶终于听到点自己感兴趣的家长里短,饶有兴趣地嗯了声。

“那天赵老师终于漏了点儿口风,说儿子其实结婚没多久就有小孩了,还给我看了看照片,小丫头片子,长得有点她爸那书卷气,”杨阿姨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头顶,娓娓道,“挺可爱,小卷毛,又白又秀气,像个小白猫似的。”

陈奶奶一愣:“结婚没多久就有了小孩?那不和我家老大是一年的吗?”

“是,”杨阿姨消息十分灵通,“跟您家笑笑一样,94年生人,就是听说经常生病。”

陈奶奶眉头一皱:“小孩儿身体不好,这可不行。”

杨阿姨点头表示赞同:“那可不。笑笑就壮实,省心,上次我看他在沟里摔了一跤,连个皮都没破。”

小啸之听见话题转向自己,装没听见,开始收拾地上的弹珠。

她又说:“按说和笑笑一样大的,俩人应该能玩得来,那小孩据说特聪明……”

被春天的太阳晒得黝黑的小啸之看着那个八卦的阿姨,连想都不想,非常直白地道:“我不和美国小丫头玩。”

“……”

陈奶奶恨不得踢孙子一脚,为他开脱了一句:“这小孩儿这几天不喜人理。”

杨阿姨倒觉得好玩,弯下腰看看陈局长家的好大孙,笑道:“哎呀,笑笑咋啦?在这儿闹别扭呢?”

五岁的小啸之最讨厌别人叫他笑笑,加上心里堵得要死,决心和祖辈闹够三天三夜的别扭,连一句话都不说。

陈奶奶顿了下,平和地说:“闹脾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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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啸之刚被他爷爷拿鸡毛掸子抽完不久。

他爷爷陈局长退休了,为人不拘言笑,十分严厉,是个很板正的老头儿,退休后过着每天养花养草养鸟的板正日子,没曾想二儿子刚当上副局就惹了一屁股麻烦,在自己的地界儿都保不住儿子,很不要脸地把自己养的好大儿塞给了退休的陈局。

陈局长带自己的孙子肯定好说,但是所谓祖辈带孩子,带两三天,那是看哪哪顺眼;但如果带到第二三个月,那就不太好说了。

况且小啸之,是个麻烦中的麻烦。

五岁的小啸之……陈局长没见过这么能混的小男孩:自己那俩儿子小时候上房揭瓦,但放到陈啸之这位好大孙前一比,两个小时候满街乱窜满身泥的儿子立时被比成两只乖巧的小白兔。

太皮了。

五岁的陈啸之块头比一般男孩稍大点,到爷爷家的那天眉毛被磕断了,眉梢贴着块创可贴,皮肤晒得微微泛红,一双眼乌黑明亮,但不似寻常孩子,像一头不曾被规训的小兽,看不出他的所思所想。

大人捉摸不透他,但能听到他的事迹:小啸之到浥春胡同的第二个星期,就和街那头的小孩打了一架,又火速地和胡同里最讨厌的那帮小孩混在了一起,几乎是旋风一样奠定了自己孩子王的地位。

陈局长听了这消息,喉咙里好似卡了节吐不出的鱼刺。

这波混账小孩儿虽不敢惹退休的、配了警卫员的陈局长,但敢于在胡同里四处欺负别人,而且仗着人多,有时连大人都敢下手,追在开出租车的孙哥身后叫孙哥的诨名。

陈局长一开始觉得自己毕竟不是爹,管教孙子是越俎代庖,只在餐桌上对豆丁大的孙子耳提面命几句,让他别跟那群小混账混在一处,有事没事多从书房里找点书看,没想到没过几天,他的警卫员买笔墨回来的路上,偷偷告诉他,说他看见陈小公子正勒索胡同里的小孩。

陈局长一开始是不信的,但那警卫员毕竟跟了他近十五年,从不打诳语,陈爷爷半信半疑地依着警卫员的提示盯梢了一次,结果居然真被他抓了个现行:

——在家还像点儿样的小啸之,居然带着一群不三不四的、比他大不少的小孩儿,有样学样地勒索隔壁胡同的一个小胖子。

小陈啸之以前不是这样的。

陈局长思索了一下,想不出小啸之为什么像变了个人似的,但他坚信小男孩总得走弯路,只要被揍一顿就好了。他在祖辈的矜持和义务中纠结了三分钟,然后在小孙子回家后,请出了大花瓶里尘封已久的鸡毛掸子。

命运的确是个轮回,那根鸡毛掸子在陈家呆了三十多年,早年曾被拿来抽过他大儿子和二儿子,将两个如今高大伟岸的成年男子抽得嗷嗷叫并满街乱窜发誓再也不敢,如今鸡毛掸子终于传到了陈家的大孙子身上。

那小男孩拧得很,被揍的时候甚至都不肯求饶,只用那双眼睛狠狠地看着爷爷的鸡毛掸子,仿佛做好了最万全的准备,要和大人们拧着干。

陈局长才不管这么多。

抽完那一顿,陈局长明令禁了小啸之的足,并禁止他再和小混子们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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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啸之听说赵老师家的小孙女,就是这么个情况。

赵老师是浥春胡同里唯一一个学者,一个孀居的大学教授,本就很受尊敬。她的孙女更是整个胡同注目的焦点,被传成了一个小神童:在她回国之前,整个胡同就都知道了那小女孩的消息,而且传得神乎其神。

——什么聪慧程度更甚于她父亲当年,什么五六岁就已经自修完了整个小学的课程……小啸之连2+2都算不利索呢,那小女孩就已经能拿着小积木给小朋友们讲分数的四则运算了。

小啸之连分数是什么都不知道,没人敢给他考试。

他奶奶羡慕赵老师的福气羡慕得要命,每次听完八卦都会提溜一下孙子的耳朵,让他和人家小妹妹学一学。

小啸之冷冷道:“我没妹妹。”

他奶奶不为所动,十分坚定:“那就是妹妹,人家四月生人,春暖花开下生的,比你小仨月,得管你叫哥。以后你得多照顾点妹妹。”

小啸之屁股半点挨不得凳子,都是一道道被鸡毛掸子抽出的棱儿,语气非常孽障:“怎么?现在就不禁足了?”

他奶奶带大了俩儿子,眼皮都不眨:“禁。但跟赵老师家小妹妹玩例外。”

好家伙,那个叫四月的小姑娘居然是这种程度的正面典型。

小啸之气她气得恨不得咬她一口,恶毒地道:“那不是我妹妹,我也不是她哥,奶奶,与其让我跟个书呆子玩,你们还是把我关到死吧!”

陈奶奶是个善良的奶奶,不会把孙子关到死,她只会笑眯眯地把门关上,将小啸之留在院子里玩泥巴。

日子一日日临近,关于那五六岁小女孩的传言越来越离谱,什么是在美国吃牛肉长大的,所以金发碧眼,更有人传言她早已修完了大学的课程,已经在读博士,十岁就能拿到博士学位了。

博士?那是什么?

陈啸之被禁足,曾爬上屋顶听胡同里的小辈们八卦,有个女孩说那女孩五岁聪明归聪明,实则是个怪物,五岁就长到了一米七八,非常成熟,“胸很大”,而且觉得所有人都幼稚,所以不会和他们一起玩。

然后一个小孩子很愤愤不平地说:“我才不和美国人玩游戏!”

其他的小孩纷纷应和,都坚决表达了自己连句话都不会和美国神童说的意愿。

更有小女孩很嫌弃地比划了下,说:“胸如果都大了,那不就是……了吗?脏。”

爬到屋顶上偷听的小啸之虽不知道“……”是什么,更不知道胸大怎么了,究竟脏在哪,但真切地预感到了那小姑娘将被孤立的未来。

他以前是去过机关托儿所的,和他同龄的小女孩们都跟他差不多高,相当闹腾,被家里惯得不成样子,小啸之在玩游戏时不小心碰到一个女孩,都会被她们使劲掐胳膊。

美国女孩……她如果敢掐我,我就把她打扁,把她揍得落花流水,哭着跑回美国……

小啸之两手揪着瓦片里长出的青草,充满要打倒敌人的冲动,探头看向赵奶奶家的院子。

那院子里葡萄藤郁郁葱葱,赵奶奶端着个脸盆出来朝院里泼水,贵妃椅旁摆着枣花酥和白茶,看见屋顶探头探脑的小男孩,对他露出了个慈祥而温和的笑容。

“还没来呢。”赵奶奶仿佛知道小孩在想什么,仰头对邻居家小小孩笑道,“之之,来我家,给你讲故事?”

“不了!!”

五岁的小啸之没来由地一阵羞耻,耳根通红,飞也似地爬下了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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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米七八是有多高?

小啸之对着门比量着自己,木门框旁用油笔画了一条条的横线,有爸爸的,有伯伯的,也有自己的——属于自己的那条刚过一米二。也就是说比我高五十公分……五十公分。

小啸之尽力展开双臂,把胳膊延展到极限,那是爸爸教自己的‘五十厘米’的长度。

——比我高这么多吗?像爷爷和爸爸那么高?不,比他还高吧?

小啸之瞄了一眼书房,爷爷应该正在午睡——大门有条缝,是奶奶去买菜没关严的门。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他大摇大摆地捡起地上的小□□,准备出门。

下一秒,爷爷在书房里怒吼道:“陈啸之!你敢跑!我把你的腿都打断!!”

小啸之:“……”

小啸之险些被吓得胸闷气短,叛逆地喊道:“你关不住我一辈子——!”

“我也没打算关你一辈子,”陈局长在书房里慢条斯理地告诉孙子,“这么说吧,赵老师家的小孙女什么时候回来,你什么时候出大门。”

“……”

然后陈局长又心怀不满地教育孙子:“话说回来了,陈啸之,人家小姑娘小小年纪什么都会了,你看看你?”

小啸之屁股隐隐作痛,讨厌死了那个别人家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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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愈演愈烈。

那毕竟是上世纪的末尾,连出个国听上去都像天方夜谭的时代,赵老师和她儿子又是这样的一家人。人们聚在一起就讨论个没完,小啸之什么离谱的谣言都听了,那些故事将那小孩与她爸爸吹得天上天下绝无仅有:赵老师的儿子姓沈,都说当年如果她儿子如果留在国内,少说也是个北京市状元云云。

陈啸之隐约地听了些,听不明白物理与奥赛是个什么东西,更是连特别对他伸出橄榄枝的“哈扶大学”是什么都没听过。

“哈扶才子的女儿。”

人们用一种很高贵的方式来描述那个小女孩,于是所有人啧啧称奇。

说不好奇,是假的。

小啸之很难不把她当成假想里的敌人,让他日子不好过的罪魁祸首,将他听到的一切罪名都扣在那素昧平生的小孩头上,决定等她来了好好给她点颜色看看;又经常爬上屋顶,看那个奇形怪状的小孩来没来。

如是,直到某日,浥春胡同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响亮的汽车喇叭声。

一辆出租车停在胡同口的老杨树下。

小啸之在家关久了,嗅觉敏锐,立刻踩着竹□□爬上屋顶,远远看见那胡同尽头停着辆车,出现一个他没见过的叔叔。

那叔叔穿得很有美国电影里的模样,绒格子衬衫,一条水洗的牛仔裤,外罩一件派克服,头发天然地卷着,有种说不出的书卷气。

他从后备箱里往外拉行李,在杨树口站着,向里面喊:

“妈!我回来了——!”

赵老师那边仍没动静,小啸之遥遥望着。

这估计就是赵奶奶家叔叔了——他家那个奇形怪状的小孩在哪?他抓着房顶的草,充满敌意地旁观着,难道没跟着回来?她没回来的话我的禁足令还能解吗?今晚应该找个由头再发作一番……

而下一秒,那个叔叔弯下腰,探头进了车里。

-

杨树在风里太阳里晃颤,一地斑驳的树影。

叔叔弯着腰往里探了探,似乎抱住了一样物事——那东西比他所有的行李都要珍贵,是而须等到最后才能抱出来,以免惊扰了一场好梦。

然后叔叔向外撤了两步,抱着那物事,以脚带上了出租车的车门。

“师傅,”他声音很轻,“辛苦了。”

那出租车师傅笑着摆摆手:“哪儿的话,您早些回去吧!”

然后出租车绝尘而去,留下一股黑烟。

叔叔重重地叹气,一手抱着小朋友,拎起地上的行李,转过了身。

直到那一刻,小啸之才知道那些流言有多离谱。

传闻里的小朋友,别说一米七八这离谱的数儿了,她体格甚至都不太像五岁,那手小小的,人也小小的,皮肤很白,像是每太见过太阳,身着软乎乎的棉卫衣和小牛仔裤,熟睡眉眼似春日的暖阳。

那模样没有过人的早慧,更没有传言的半分影子,与其他普通的、平凡的一千万个孩子一般别无二致。

五岁那年的春天,小啸之呆呆地拽着瓦里长的青草,望向那个睡觉的孩子。

他满脑子都是春天雪白的花。

“……”

——为什么呢?

小啸之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仿佛那里长出了一轮月亮。

那叔叔抱着小女儿大踏步走进胡同,穿过杨树枝,笑着喊道:“妈!开门啊!”

五岁的陈啸之看见赵奶奶从屋里跑出来,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拔开大门的插鞘,然后哭着抱住自己的儿子。

这就是……久别重逢吧?

陈啸之愣愣地想,却不明白那是什么概念,他甚至连分别的意思都不明白。

小女孩被奶奶一冲,很困倦地揉了揉眼睛,睁开了双眼。

那家人和乐融融。

小啸之趴在砖瓦上,毫无意识地看他们三代团聚,目光黏在那个愧吃了五年牛肉的小小只丫头片子身上,过了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了似的,从屋顶上爬了下去。

……他妈的,还看。

禁足令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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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太小,连八仙桌都显得太高。

小啸之就讨厌那个八仙桌,又高又宽,吃不到饭,但是在爷爷家没有人会帮他,只有他奶奶有时看他短胳膊太辛苦,帮他夹两筷子对角的菜。

他爷爷那天出去溜了个弯,回来就在餐桌上八卦那些他的下属的去向,出仕的人指望一大半落在人事上,人事里弯弯绕极多,也很有可聊的,小啸之听不懂什么正科副局,只面无表情地扒拉面前的蚝油包菜。

“啸之,”他爷爷忽道,“你见过那个妹妹了没有?”

小啸之充满叛逆,睁眼说瞎话似的,明知故问:“哪个妹妹?”

“赵老师家那小妹妹。”他爷爷舀着碗里的小米粥,“我今儿去见了,非常文静,可讨人喜欢了。”

小啸之不敢太造次,但绝不配合:“我不和小丫头玩儿。”

他爷爷道:“你可少跟你那些狐朋狗友玩吧,以后后悔也晚了。”

小啸之心想管天管地管不了我拉屎放屁,在外面当……当官久了,我陈啸之最爱对自以为是的人说不,偏要让你知道这世上有你管不了的人。

“你知道当时为什么给你起这个名字吗?”陈爷爷忽然道。

小啸之问:“因为我能乍乎?”

“你确实挺乍乎的。”他奶奶不轻不重地斥道,“但你爷爷给你起这个名字,取的是‘长啸一声天地窄’的啸字。”

天地窄,好,好哇,小啸之心里想起古惑仔,颇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陈爷爷却很不满意:“点个什么头,你根本不明白。”

小啸之问:“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们希望……”

陈局长微微停顿一瞬,颇叹息道:

“啸之,我们希望你能成为一个有魄力的,有目标的……纵然天地出手,也囚不住你的人。”

小啸之没听懂,看向自己手中的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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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会不被天地囚禁?

哪有人是自由的。

人生来就是被地绑住的,就像生于山脉深处的山石,此生无法离开这绵绵山岳。

他们在大地上出生,连头发梢都被天地束缚着,祖祖辈辈如此,将来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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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陈局长是个说话算话的老爷子,禁足令第二天就解了。

这是那小女孩到来带来的唯一一件好事,小啸之就像脱缰野马似的,立刻去找自己那些狐朋狗友玩了。

没人管着他花钱,小啸之每天零花不少,不够还能再找奶奶拿。

在1999年,一个工人一个月也不过五六百块的时候,他的零花钱其实是十分夸张的——那个数足以让他成为胡同里最热门的小少爷,在下面豢养一堆想让他请冰棍和北冰洋的小跟班儿。

浥春胡同口的老杨树下聚着乌压压的一片小孩儿,趿着跑出一层土的小拖鞋或军布鞋,中间围着一个五岁零两个月的陈啸之,他穿着黑袄子,兜里装满了玻璃弹珠,裤兜里揣着自由通往冰柜的钢镚儿。

小姑娘喜欢他长得俊,小男孩喜欢他大方。

五岁的陈啸之不在意他们是不是图自己什么,只是朦胧地觉得虚荣。

陈少爷禁足令解了的当天,大杨树下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五岁的陈小少爷在料峭春风里不怕死地舔着冰棍,暖阳洒落下来,栀子花影落在地上。

他周围的人笑嘻嘻地聊着自己的托儿所,聊着电视里模糊的动画片,变身脱衣服的水兵月,小胖子信誓旦旦地说他在央视工作的爸说了,如果能找到一个能放大东西的眼镜,就能看到水兵月变身背后的画面。

一个小男孩不解地问,“眼镜不都是戴上之后东西会变小么……?”

小啸之想起自己爸爸的眼镜,皱起眉头,颇为正经地说:“是会发晕吧?”

“不不,看到的东西是会变小,“另一个小孩严肃道,“因为变小了所以我们会发晕……因为眼镜会让眼球变小。”

“这么恐怖!”有小孩被吓到,连冰棍都不爱吃了,“难怪我妈带上眼镜之后眼睛好像小了一大圈……”

小孩子七嘴八舌交流眼镜,最后得出了水兵月变身是个阴谋的结论,是为了骗人戴上眼镜,最后成为一个瞎子的日本老牌阴谋,而且根本没有能放大东西的眼镜。

而下一秒,一个小小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有放大东西的眼镜呀。”

那是一个小姑娘,声音非常稚嫩生涩,却有点咬字不清:

“放大镜不就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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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杨树下,五六个小男孩突然静了。

那一瞬间,小啸之鬼使神差地回过了头去。

说话的小女孩站在栀子花后面,很胆小柔弱,甚至都不敢出胡同的样子,有点怯怯地向他们搭话。

皮肤很白,耳朵红红的,小小的一只。

——但是很会搞坏气氛。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查了一下,只只的“长啸一声天地窄”似乎有好几个出处,但我这个来自元朝的熊载《岱岳行》。

全句是“神游八表醉骑鲸,长啸一声天地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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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熊孩子们来跟大家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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