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亦钰离开之后,天色便一点点暗下来。
冷,冷的出奇。
明明是盛夏酷暑,房间里却冰冷似数九寒天,桌上的饭菜依旧保持送来时的原样。
苏琬颖仍坐在书桌上,身下冷冰冰的,她视线不知落在何处,仿佛受了不小的惊吓,颤栗不断。
事情还会有转机吗?
陆亦钰的信誓旦旦势在必得让她害怕,他的野心、他的阴晴不定、以及他内心的阴沉,无一不让她害怕。
她怕极了,怕他会杀了她,怕他会不放过苏府所有人,更怕他……会杀了陆挽奕。
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上一秒还在跟你谈笑风生,下一秒便可笑着看你死。
她一点办法也无,比起恨他,她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不知坐了多久,久到外面天色完全暗下去,她忽觉小腹绞着一般的疼,冷汗瞬间而下。
她撑着身下了书桌,却因坐的太久,双腿虚软无力,差点瘫坐在地。
她紧紧扶着桌面,视线落在手边那封休书上。
他亲笔的,写与宋依染的休书,就被他这么毫不遮掩的,随意放在书桌上。
苏琬颖瞧着那信,忽觉有些好笑,写了休书便能证明他的话不假吗?
她被囚禁在这里,寸步难行,便是他不休宋依染,她又能奈他何?
从始至终,她不过他眼中的一个玩物罢了。
如同前世一般,他想杀她,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命运总是如此,给她重生的机会,却不给她能压得过他的实力,多么可笑。
外面不知何时燃了灯火,昏暗的光自窗棂洒进,她坐在矮凳上,怔怔出神。
腹部的疼痛慢慢减弱,她手轻抚小腹,腹中的孩子似乎能感觉得到她心情的沉重,不安的轻踢了母亲的肚皮。
感受着掌心下的异动,苏琬颖眸中带了不可思议,她掌心紧紧贴着自己的小腹,感受孩子对自己的回应。
多么奇妙!
不自觉的,她眸中染了笑意,眼角眉梢俱像落入云端的柔和,她笑出浅浅的梨涡,似乎连带着周身都带了母亲特有的柔和光辉。
这是属于她的孩子,是她与心爱之人共同孕育的。
现在的她,不仅要护着自己,护着苏府,更要好好的护着这个孩子。
她知道,此时的陆挽奕定然在归京的路途,他会回来救她的!
而她只需在护好腹中的孩子的前提下,借此接近陆亦钰,弄清楚其真实目的。
以此给陆挽奕提供可用的线索,等着他前来将她救出。
之前的每次,他都能寻到她,带她回家,这次也一定可以,她信他。
想到他,她的眉眼总是异常的温和,心间某处柔软的一塌糊涂。
她起身,眸中的笑意一点点淡去,她缓步至屋门前,看至外面透来的微弱的烛火。
似做了郑重的决定般,她叩响了门,唤来外面看守的婆子,“我要见你家主子。”
……
七月末,天气反而愈来愈热。
盛夏的尾声,似乎想用此闷热酷暑来让人们记住。
自从那一场大雨过后,再大半个月竟未下雨,天气干燥的厉害,让人无端的心情烦躁。
近数日里,京中并无大事发生,平静的不同寻常,然而边塞却是屡屡有敌军来犯,甚至愈演愈烈,颇有攻城掠地之势。
自尘亲王战死,这些蛮人因忌惮朝廷的实力,总是忌惮的,可时间久了,便又想重蹈覆辙。
他们徘徊在附近,寻找着突破点,如同饿狼,让人不能不忌惮。
战乱一触及发,然而京城却未有丝毫影响,百姓们对于赤亲王与高贵妃的突然失踪,也不甚关注,他们在意的,反而是新君的继位。
国不可一日不君,新君不继位,民心便一日不稳定。
朝中两派各执一词,以四皇子陆亦钰为一派的朝臣则每日上朝时进言,四皇子乃先皇嫡子,由他继位名正言顺。
新皇即日登基,稳定民心才是关键,且有天子镇压,边塞蛮民亦不敢如此屡屡试探。
朝臣皆意识到这一点,可是没有兵符与密旨,再怎么也算不得名正言顺。
苏铭振亦有些动摇,可想起女儿苏琬颖曾说过的话时,他坚定了主意。
为此,他每日里简直要被那些言官磨的耳朵起茧了,然那些人像是预谋好的一般,软硬不吃,不论他说什么都听不进去,真是让他呕血。
这还不够,他们还要守在宫门外,让他连宫也出不得,因而只能住在了翰林院,对宫内外发生的事一概不知。
他不知的是,近数日府中可是出了大事!
赵姨娘先是知道了苏琬颖被人劫走,后又知晓苏铭振被堵在了宫中。
她急的焦头烂额,既要照应着府中诸事,又要派人去寻苏琬颖的踪迹,还得想办法给苏铭振送信。
更有今日,皇宫的侍卫竟然带着命令前来搜府!
赵姨娘彻底慌了神,好在二房苏铭升收到她的加急传信后赶来,虽未能阻止侍卫搜府,可好歹苏铭升在,她也不那么害怕了。
坏事接二连三,方出了搜府一事,便又有封府的命令传来。
为何封府,犯的所谓何事,赵姨娘一概不知。
只知道朝廷给苏府叩了一顶谋反的帽子,苏铭振不在府中,就如同天塌了一般,他们无能为力,只能任由侍卫将他们带走,看着苏府被查封。
赵姨娘几乎要哭坏了眼睛,紧紧抱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一言不发,身后跟着赫然是不足四岁的温哥儿。
所有的事铺天盖地而来,根本不给她们一丝喘息的机会。
昨日还好好的,今日却彻底变了天。
侍卫破门入得翰林院时,苏铭振还不知道自己被叩了这么大的罪名,还不知道自家一家人老小皆入了狱。
“谋权篡位?哈哈哈哈”苏铭振笑得几近癫狂,他嘶哑着嗓子,朝他们怒吼,“我忠心耿耿,日月可鉴!若有谋逆之心,叫我不得好死!”
为首的太监却只是冷笑,“您的忠心,只会有人决断,还请您脱去官帽,随咱家走吧。”
“谁敢动我!”苏铭振红着眼眶,额间青筋暴起。
太监依旧是冷笑,抬手示意身后人将东西呈上。
“看看吧,证据确凿,并非冤枉了您,您的冤屈,还是到天牢里去哭诉吧!”
苏铭振看向那侍卫手中的东西,那里竟是一封封密信。
他疯了一般的抢来看,在看到上面的字迹时,他忽而明白了什么……
那笔力尚稚嫩的字迹,是他手把手教来的,出自他最疼爱的二女儿苏澄渝之手。
全都是伪造的信,可因为上面有他的官印,他便永远无法说清。
便是说清了,苏澄渝终究是他苏府的人,与他血脉相连。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他的颖姐儿明明提醒过他的,是他疏忽了。
他痴痴一笑,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