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的时间,淑妃感觉过了一季之久,她没有跪地为自己辩解,只是觉得辩解也无用。
陆亦晨在一旁很是着急,不明白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他的母妃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对于他这副木讷的样子,淑妃恍惚一笑,她的皇儿到底是随了谁,为何生的反应如此迟钝。
而下座的高昭仪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看着洒落一地的羹汤,神色满是不安,她手紧握成拳,额间冷汗不断。
众人皆以为她是被下毒之事吓到了,然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恐惧从何而来。
下入羹汤里的毒药,正是皇后亲手交给她的,也是到现在她才知道,剧毒无比。
她的恐惧便是全都源自皇后,如果不是她选择投靠皇后,那么她现在便是与淑妃跪在一齐了……
她贪生怕死,她想要好好活着护着她的一双儿女,面对皇后的压迫,她怕的要死。
殿外,侍卫押着嬷嬷入了殿。
嬷嬷不喊冤也不挣扎,淑妃一看心便彻底寒了,便是她极为信任的那位嬷嬷。
嬷嬷跪地,未看淑妃一眼,只是一板一眼,如同念话本一般作答“是淑妃娘娘让奴婢这么做的,那毒也是她逼着奴婢下进去的。”
她从袖中摸出一个瓷瓶,垂首道“这便是是淑妃娘娘交与奴婢的。”
淑妃听着嬷嬷的话笑了,笑着笑着落了泪。
她好冤,却无法诉冤。
这是一个圈套,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从宴席的筹办交由她操办时,便已入了那人的圈套。
是她疏忽了,她的对手可是一国之后——能当上皇后,是天注定的,而要保住皇后的位置,便要活在无尽的算计与阴谋中,谈何容易?
皇后自然是身经百战,其中高手了!她想要除掉自己,简直是轻而易举。
淑妃依旧笑,她摇摇晃晃着起身,听得陆亦晨惊呼的那声母妃,她却只是想不顾礼仪规矩的痛快骂一场,她的皇儿真的好蠢啊,她为什么会教养出这样蠢的儿子。
她兢兢业业伴君数十年,靠着皇上对她母家世代效忠,战死沙场悲惨结局的怜悯,她从小小的婉仪升到了妃位。
又在生下三皇子之后,她晋升为四妃之首的淑妃,温婉贤淑,这是承言帝圣旨所言。
可现在一切都成了讽刺,淑妃娘娘?她可是淑妃娘娘啊!
她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均是神色各异,有震惊的、有看热闹的,还有对这些勾心斗角之事不屑一顾的。
承言帝沉了眸,周身满是疲累之意,他掩下眼底的失望,继而将视线落在淑妃身上,缓缓道“淑妃,你可知罪?”
她便当真是如此的怨恨,怨恨到要对着高昭仪下手!那么还有什么她是最不出来的!
淑妃笑,她何罪之有?
她在席坐间寻找着什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直到对上一双满是怜惜之意的双眸,那双眼眸盈盈似水,带着普度众生的怜悯,一瞬而逝。
那是苏府嫡女苏琬颖,是如今的世子妃。
她认得……却并未与之有过交集。
她未曾想过,同情她的,竟是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人。
淑妃未曾跪地为自己辩解,只是抬眸看向主位上的帝后,眸中满是不明意味之意,“臣妾愿领罚,只是三皇子与此事无关,还请皇上莫要加罪在他身上。”
承言帝阖了眸,似在隐忍着心底的怒意,良久,他睁开了浑浊而苍老的双眸,声音极尽怅然定了她的结局——
“将淑妃,打入冷宫。”
淑妃依旧是笑,笑得明媚,她福身行礼,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一般。
“臣妾——谢主隆恩。”
她折身,一步步朝着殿外走去,在众人的注视下,她眸中的泪流不断,耳边陆亦晨撕心裂肺的母妃,与不断的跪地磕头求承言帝宽恕她的话,她也听不进去了。
不重要了,辩解了又能如何,逃得了这次,还能逃的过下次吗?
她不想在活在勾心斗角中了,太累了,做得太后又能如何啊,一个满手鲜血的人,会夜夜做噩梦的吧?
她回眸,笑得璀璨,她将视线落在殿内,声音带了无尽的凄凉“总有一日,你会有报应的。”会噩梦不断,往后余生都会活在痛苦中!
因果轮回,就连天子也不能例外,何况其它人呢?
似乎没有人知道她看着的方向是谁、也没有人知道她这些话是对谁说的。
是的,没人知道,皆故作糊涂罢了。
主位上,皇后坐得端正,眸中满是清冷之意,她戴了指套的手紧紧拢着,原以为她会彻底的松口气。
却不想,她的心中不觉有痛快之意。
淑妃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轻柔至极,款步朝着殿外走去,她桃色的衣衫如同春日盛开的花,在殿门处划过无尽凄凉的一角。
她出身武将之后,她不喜琴棋书画,也不喜女红话本,她最爱舞剑,也爱马术骑射。
只是没有人知道这些,她装作一副温婉的样子,他们便真的以为她是温婉的,甚至一度连自己也骗了。
她是淑妃,可她却不是淑妃。
她哼着小调,望着灰蒙蒙的天色,这里如同一个巨大的牢笼,将她的终身都囚禁在此了。
她忽又想起了苏琬颖怜悯的眸色,她的面上犹带着笑意,有一人得以同情理解她,也是幸运的。
凤仪殿内安静至极,陆亦晨顿在原地,失神一般,再不复往日的高傲跋扈。
主位上,承言帝艰难喘息着,紧接着便是不断的咳嗽,仿佛要将五脏六腑咳出一般。
在皇后担忧的眸色与太监去传太医的过程中,他呕出了一大血,晕倒在了座椅上……
这场生辰礼,乱做一团。
承言帝再次病倒了,高昭仪的册封礼未能举行,就连小皇子与小公主也因着受惊而啼哭不止,小小软软的孩子,挥动着双手,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在嬷嬷怀里哭得人心都要化了一般。
众人皆出宫归府,心思沉重。
陆挽奕紧紧拉着苏琬颖的手,唯恐她走丢一般,担心她在殿内受到惊吓,不断柔声安抚着她,甚至是打趣转移着她的注意力。
此时的他也顾不得周围人怎么看了。
他们爱怎么看就怎么看,总归他宠的护的是他的夫人,谁还能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