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将过,一池荷花将要开败。
苏府园中的花开的犹盛,似在赶着秋意来临而绽出最后的芳香。
王府的大喜之日已有数日,京中津津乐道的金玉良缘此时也渐渐无人再谈,人们继而又被新鲜事物所吸引,比如街东新开的包子铺老板娘身段分外妖娆,又比如某家的姑娘嫁给了一个样貌奇丑的男人……
自来这些事,唯有身处其中才难忘,旁人只是如走马观花一般,沦为笑谈……
转眼间中秋佳节已至,天下同庆。
苏府中近来无事。
苏铭振沐休几日,便带了赵姨娘与温哥儿潇姐儿出府散心。
苏琬颖却是懒得动弹,因而未一同前去,只每日在屋内弹琴作画,偶而赵宁凝小姑娘来府陪她小坐,一时倒也不觉乏闷。
苏澄渝出阁第三日曾回门一次,意料中的陆亦钰陪着其前来,他一贯会作温柔爱慕之意,如此也可拉拢苏府为其效力,打得好算盘。
见到苏琬颖时,苏澄渝喜意盈盈,因而难改老性子,一贯姿态高傲的冷嘲热讽一番。
想来她在府中的日子也不好过,有宋依染又有一个懂得如何自保的媚夫人,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苏澄渝身临其中,不知滋味如何。
如此一来,苏琬颖倒也不必担心苏澄渝有时间来给自己使绊子。
因而也懒得与她多言,几句话直接堵回去,直让苏澄渝面色极差。
陆亦钰只是静静地冷眼旁观,视线始终落在苏琬颖身上,眸中满是轻笑。
所幸一切相安无事,让她厌恶之人也只在府中停留半日时间便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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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缠绵病榻多日的消息便是在中秋过后的第五天传出的。
皇后多日前便将薛神医师徒困在皇宫内,以防他们将消息传出去,可猝不及防的,消息蔓延开来。
承言帝亦是昏昏沉沉,每日只有几个时辰是清醒着的,皇宫中笼罩沉沉的压抑之意,让人喘不过气来。
前朝无人管理朝政,边塞战事加急,连着几日雨后,突然上报的南方水患大乱,种种事几日间聚在一起,直让人听之头疼。
朝中重新立储的言论已经按压不住,大臣在承德殿外求见皇上,要求废太子,重新立储,以能加管朝事。
皇后心慌意乱,派人贴榜悬赏求神医为太子诊治,另将薛神医师徒治意图谋害太子之罪关入大牢听候发落。
连带着紫苏也难以幸免。
而此时的淑妃与三皇子正是春风得意,朝中拥护三皇子的众多,只要皇上重新立储,储君之位必然是三皇子。
只是皇上的意思无人可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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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府中,苏琬颖刚得知了紫苏被关入天牢的消息,她身边无得力之人,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紫苏入狱,心中一时着急,连忙写信派人送去云锦斋。
而此时的云锦斋亦是一团乱麻,轻明若连着几日不在京中,少年与三千忙得团团转,因而送来的信也被搁置在一旁……
轻明若与陆挽奕正驾马从明渊寺赶回京中,几日前,皇后的人寻至明渊寺内,将寺庙团团包围,为的是请道如入宫为太子诊治。
陆亦钰早已得到消息,抢先一步派人去刺杀道如还好轻明若与陆世子及时赶到,救下道如一命。
道如医术高超,针灸之术更是了得,早年间便与尘亲王结识,后又因边塞战乱伤亡惨重,道如本着救济天下普度万民之意前往边塞。
归京时,也时常入王府与陆世子一齐闲谈对弈、讲解佛经。
此次陆亦钰未能杀得道如,皇后的人也未能见得道如,更别提将其请入宫为太子诊治一说。
皇后大怒,将有人肆意阻拦为太子寻医之事禀告与承言帝,希望他可以派人彻查此事。
承言帝病重,难免力不从心,将死之时却也惧死,每每撑着不肯安寝,只怕睡着便再也醒不过来。
他是天子,万人之上,却唯独对生死无法掌控,他贪恋着在世上的最后时间,贪恋着手中的权欲,因而迟迟不肯对这些事做下定断。
在弥留之际,他时常半梦半醒。
也常常梦到一些昔日旧事,从他还是皇子开始,从他初登基,从皇后有了他的第一个皇儿时,从他……刚见到那个如梨般皎洁的女子时……
他看到她就立在榻边,带着笑意看他,只是他方伸手,那道身影便消失,让他触之不及……
继而,他又看见好多好多人,有他的皇兄,有他的庶弟尘亲王,有朝中之臣,也有侍妾妃嫔。
这些都是已逝之人,此时却纷纷出现在他眼前,这些人皆无声的看着他,面容悲伤。
他紧紧拽着锦被,艰难的喘息着,生恐在梦中一睡不起。
忽而,他又看见了那个如梨般的女子,亦是他的弟媳,尘亲王的王妃。
她面上的笑意不见,声音凄凉同他道,“你不是一个好皇帝。”
她没有怨恨他所做的那些事,只是同他说着他并不是一个好皇帝,这话是为着惨死他手中的尘亲王所言。
是啊,他疑心太重。
哪怕边塞战事加急,正是用人之际,他也唯恐自己的皇位,自己的江山有所动,因着一点蛛丝马迹而让在边塞的尘亲王一去不归。
他的皇位绝不能动摇!
承言帝看着面前的女子身形渐散,她的声音也变得虚无缥缈,她道,“王爷他助你打下江山,最后却因你而死,就连他的妻、子皆不能幸免,此时你病榻缠身,不愿放下手中的权利,将来必然皇室内乱,兄弟相残,而这一切便是你的报应,即使你贵为天子,也会有报应的……”
承言帝在梦中惊坐起,面色惨白一片,身上无疑不是汗湿,苍老浑浊的眸中毫无生机。
内官太监即刻上前,看着他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便即刻传了太医进来,他恭敬跪地,声音颤抖道,“皇上,您吩咐奴才就是……”
承言帝声音嘶哑,他缓缓伸出了手,视线落在书桌上。
太监会意,跪着去寻了纸笔来,只听得承言帝缓声道,“去……去传朕……旨意,召……世子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