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琰陪在皇上身边,留在男客这边,见这里一直兴致盎然,放下了心。她抬眼看去,女眷那边很平静,一眼望到的人不少,大都数人都没有进帐篷或大殿内。看姿势,不少人都认真地看着,其实这些女人们以前是没什么机会看到这些的,不管她们是被迫接受,还是真心接受,这样的宴会,对她们都是极大的冲击。
“那个最高个的,力气很大,武艺也不错!”皇上指着正在表演的侍卫们说。
“那个人是王妃的侍卫队长,叫宋十二。”燕王顺着皇上的手指看去,回答道,“就是他从马上擒了伪燕皇帝。”
“好,叫他过来,朕有赏!”
皇上赏了宋十二一张强弓,让内侍回皇宫里取,“那张弓没有几个人能拉开,正配你这样天生神力的。”
宋十二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会磕头。皇上就笑着让人给他切了一大块肉,倒了一大杯酒,让宋十二立刻吃了,又让人给侍卫们都赏了酒、肉。
皇上的恩典让表演的侍卫们感动不已,谢恩的声音地动山摇。
宴会的高潮到了!
诸王也招了跟随而来的侍卫们上去演练,因为在皇上面前,大家并不敢惹事,比武中有人受了点小伤,但并没有要紧的。
皇上很开心,所以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姚达这时出来即席作了三首诗,献了上来,又一个新高潮产生了。
会写诗做文的,也纷纷响应,一会儿,几十篇的诗文就呈了上来。
陆伯甫也杂在人群中,做了一首诗,既不出众也不落后。滕琰早就看到了他,做为皇上最喜欢的公主的驸马和朝中的三品大员,陆伯甫也会出席这些宴会。
滕琰只装做没看见,到了现在的时候,她跟他还能说什么呢?
燕王府这场宴会很久以后还有人提到,还有不少人家模仿,但布置宴会、烤肉这些都不难,但想象燕王府那天一样,皇上亲自开弓舞剑,一大批皇子皇孙都展示了武艺,还有姚大才子的献诗,大家和诗,就不可能了。
申时,皇上要走,大家起来相送。皇上就问燕王,“你府里的那两个孩子呢?”
有人把赵祯和七娘带了上来,皇上看着燕王和赵祯,这兄弟二人气质并不像,但近距离站在一起,五官还是非常相像。站在一边的滕琰,明显感到皇上的伤感,这两个孙子无疑使他想起了逝去了的睿太子。
滕琰在一旁替皇上感慨,皇上却很快从伤感中脱身而出,问他的孙子:“你叫什么名字?”
“孙儿赵祯。”
滕琰理解,孙子太多了,记不住也正常。
就听皇上严肃地说:“赵祯,过了年随你哥哥去燕地吧,跟他学学怎么打仗、治国。”又问:“你今年多大了?”
“过了年十八。”
“唔,”皇上沉思了一下,“也该成亲了。就让你哥哥给你选个合适的女子,今年就成亲。”
大家还在领悟旨意的时候,皇上已经又对七娘问:“你叫什么名字?”
“孙女七娘。”七娘的声音有些发颤。
“朕封你为嘉和郡主,也和燕王一起去燕地,让你嫂子教导你,再给你找个好郡马。”
说完,皇上就潇洒地走了。
滕琰不敢多想,她也没时间多想,得先把府里的客人一一送走,皇上走了,大家自然也要走了。整个宴会期间,她都没有陪着女客,现在总得去送人吧。
燕王也差不多,当他们把所有的客人都送出了门,天已经完全黑了。
善后工作完全交给了飞珠和林公公,滕琰陪着燕王坐在案几旁,上面摆了几样饭菜。一天下来,他们俩几乎都没坐下过,更不用说吃过什么了。
滕琰把一碗饭递给燕王,“吃点吧。”自己也端起了饭。
燕王没动。
滕琰好象又看到皇上说那几句话时,一瞬间大家眼睛里的惊诧。
鲁王、齐王、周王……,还有燕王,都只是保持了脸上的神色不变,但眼睛里的变化却遮不住。
确实是太令人震惊!问了两个从来上不了台面的孙子孙女的名字后,就是封赏,然后是让他们都去燕地,就是他们的亲事,也都在燕地结。
这是做什么?把睿太子一系的人都放逐到燕地,是在告诉燕王,让他在燕地安家,留在那里一辈子,不用再想着皇位了吗?
而鲁王、齐王、周王,还有几乎所有的王爷,都在京城。事实上,吴国并没有实封的王爷,像燕王这样有封地的只有他一个。皇上的意思应该是很明显了。
一直以来,滕琰一直没有问过燕王,他对皇位是如何看法,就是在这次进京城之前,明明应该问清的,她也转了个弯,问自己应该如何行事。
她一点也不想卷入到皇位之争中去。
燕王是怎么想的呢?看今天燕王的反应,他还是想争的。他是皇上的嫡长孙,睿太子的嫡长子,大概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终将走到那天下最高的位子上。可是,偏偏一场火灾,毁了他的家,他的父母,也毁了他的前途。
一个十二岁的少年,从他从小就住进去的皇宫搬了出来,又是经过怎样的磨练,才能在几年后,领兵出征燕地呢?只从这样的几件事,就知道这是一个多么强势的人,他怎么能轻易言退呢。
当时燕王眼里的惊讶很快就消失了,他神色如常地送走了皇上,但滕琰知道他内心波涛汹涌。
滕琰也替他难过,因为她最知道燕王付出了多少。在燕地这几年,她没见过燕王放松下来休息一天,他在不停地磨练提高。她也知道燕王的眼光放在了多高多远的地方,燕地从没有完全束缚住他。这样的人,天生的目标就是最高处,可是高处不胜寒哪。
在滕琰与燕王刚刚结识的时候,他曾经多次表示过想出家修道。那时候的燕王,虽然带着一支强大的军队,横扫了半个燕地,可是还青涩孤僻。
随着燕地一点点地收复,燕王面对着他的属地越来越大,他的责任越来越大,压得人喘不上气的政务、军务并没有把他压跨,他成熟多了。靠着天生的敏锐聪明,皇宫培养出来的心机和手腕,实践中得来的能力,燕王在不知不觉中成长为让人不可小觑的雄主。
滕琰再也没听到过他说过出家的事情了,也许在燕王的心里,不是没有矛盾,在人生的旅途上,重要的路口,何去何从,确实很难决断。
想到这些,滕琰无法去劝燕王放弃。她低声问:“我们哪里做错了吗?是不是太过强势了?”
“不。”燕王很沉默,他选择燕王府表示强势一定是深思的结果,一时不可能改变。
“王爷,我陪你喝点酒吧。”滕琰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这样提议。
燕王点了点头。
滕琰让人送了酒上来。
两人对着,一杯杯地喝着。滕琰第一次看见燕王这样喝酒,一坛酒没了,滕琰头有些沉,对面的燕王只是脸上红了些。以前还以为燕王酒量不大,所以才从不多饮,现在看,滕琰喝不过他。
“再拿一坛来。”燕王主动要酒。
滕琰看着新送来的酒坛,按住了燕王要倒酒的手,“王爷想要的是什么?是这酒,还是这酒带来的感觉?弄清了真的想要什么,我们再继续。”
燕王黑黑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滕琰。
滕琰迎着他的目光说:“有些东西,你觉得一直是你的,而且你一定要把它握在手里。其实,它倒底是不是你的,你是不是真的需要,这些最重要的问题你反倒没时间去想。”
“可那确实是我父王的,我一定要替我父王把它夺回来!”
“那我们可不一样,我也失去过许多,不过,有的,我要努力找回来,有的,我却不打算再要。”滕琰淡淡地说:“以前,我是国公府的大小姐,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经历了逃难、战争、饥饿等后,我并不是想重新找回国公府大小姐的身份,我更想找回的是我自己,做为一个独立的人。”
“我还失去了未婚夫,我也不想把他找回来,我只想找回来自己的感情。”
“也许,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是你的父王失去的,或者是你失去的,你能确定一定要将它找回来吗?”
“王爷,请你慎重地考虑,如果你确定要那样做,我会尽全力助你一臂之力。”
滕琰说完后,感觉酒精不停地涌入她的大脑,头越加地晕了起来。
她不知自己怎么说出最后的一句话,卷入皇位的争夺战中是多么的糟糕,做为一个看过几千年历史的人,再清楚不过了,所以她一直在避免。但现在,她主动挺身而出。也许是她看到燕王颓然的样子,心有不忍,也许是酒精的刺激?不过,她并不后悔说出了这样的话。
自己虽然有些喝多了,但神志非常清楚。事实上,她早已经同燕王捆在一起了,他们是一个利益集团的人,燕王与她也不只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朋友关系,他们已经成了最亲密的小团队。
比起前世,亲密的团队在一起除了共同进退外,还得准备共同送命!其实,从出征犬戎时起,滕琰就面临着生命危险,只不过,她一直在胜利者的一面,身边又有强大的侍卫队,也就没把生命安危太放在心上。
但出兵与萧家对阵时,她真真切切地感到了死亡的威胁,如果败了,她可能就会没命了。在回到燕都后的一段时间内,她甚至还经常作噩梦。后来滕琰想开了,其实,就如她在前世遇到了空难一样,人总会面临着生命危险的。就像前世的她不能想象自己会死于战争一样,眼下的她再想遇到空难是怎样也遇不到了。
在这个时代只能按这里的思路去想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节过得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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