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宫里大摆宴席,来了很多的人,皇亲国戚、勋贵大臣。
男人们在崇政殿里,女人们在后宫花园旁的一间殿堂。因为有了外臣,这次的坐位就按爵位和官职排的,在上百人的宴席上,滕琰坐到了前面。公主们都在她的下面。
本来跟着吃吃喝喝,看看歌舞,也就混过这一天了----这几天她一直这样混过去的。
气氛却有些不对了,在皇宫里滕琰一直保持着敏感,她马上发现很多人都在关注着自己。她还是浑然不觉的样子,吃着这个时候非常少见的新鲜水果,眼睛看着殿中间配着鼓乐的歌舞,却仔细倾听着。
“燕王爷雄才大略,不到三年,就把犬戎人杀了个干净,平了燕地。那真是龙章凤姿,那人哪里配得上王爷!”
是张家那位公主之孙女,恰好在滕琰斜对面的后排,可能已经说了一会儿了,因为距离远,又有歌舞打扰,滕琰并没有听见。
而那姑娘周围的人分明都听得清楚,所以才会看向滕琰。
滕琰拍手叫来一位宫女,那宫女听了她的吩咐就走到了殿中,马上,乐器停了,场中歌舞的人也茫然地停了下来。
滕琰看着张小姐正侧身与她身边的一个圆脸的女孩说“就凭她,蛮夷之地的女人,哪配当燕王正妃!”圆脸的女孩频频点头。
因为乐声突然停了下来,张小姐并发现,她不大的声音在大殿里分外突出。本来已经有人注意了,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尖刻的话语。
发出声音的张小姐,也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抬头一看,正对上了滕琰的目光,张大了嘴巴,呆住了。
滕琰优雅地站了起来,向大殿中间走去,舞女们纷纷向两边让去。到了张小姐面前,她拔出了系在裙带上的弯刀,手起刀落,张小姐的发髻就扔她的脚边了,接着,是那个圆脸的姑娘。
过程非常的简单,根本就没人拦着滕琰,还有人给她让路,她如入无人之境。南方女孩大都娇小玲珑,这两位小姐也不例外,比滕琰矮了将近一头,滕琰一伸手就轻松地抓住了高耸的发髻,右手中的弯刀就象特别为现在的用处打造的,滕琰都有些觉得胜之不武了。
只是抓过头发的左手不大舒服,小姑娘们的头油用得太多了!
等滕琰施施然地回了座位上,让宫女给她端来一盆水洗手时,才听到殿内开始有人尖叫。反应还真慢,反射弧也太长了!
有人晕过去了,有人呆若木鸡,有人哭了起来,还有更夸张的,干脆跑出了殿外。
滕琰让人通知表演继续,又就着瑟瑟发抖的宫女端着的盆子洗了手,剥开了一个蜜桔,专心看歌舞。
受了刺激的歌姬和舞姬们失了章法,有两个舞姬跳舞时撞到了一起,伴奏的是乱七八糟的歌声和乐声,滕琰忍不住笑了起来。
过了片刻,皇上带着燕王和几个王爷大臣们进来了,殿内的歌舞停了下来,滕琰站起来端庄的行礼。
整个殿内很多人根本站不起来行礼。端康长公主突然扑过去,抱住皇上腿,大声喊着:“哥哥,你为我做主啊!”嚎啕大哭。
皇上皱了皱眉,跟在他身后的燕王却冲滕琰微微一笑,他们能过来,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滕琰好象什么事都没有一样,不辩解,只镇静地站在那里。
皇上只得对滕琰说:“燕王妃,到底怎么了?”
滕琰清楚地说:“皇上,有人侮辱臣妾,臣妾就教训了她们。”
燕王从皇上后面走了出来,到了滕琰面前,轻轻握起她的手,仔细看了看说:“有不懂事的人,让内侍拖出去,一顿棍子打死算了,怎么亲自动手?把手割了怎么办?”
要不是滕琰置身事中,她就能笑得在地上打滚。她现在发现燕王真是一个好演员,演得太象了,真怀疑前天晚上非要把她踢下床的那个人和现在捧着她的手的人是不是一个人!
皇上看着燕王,什么也没说,要是滕琰也说不出来什么,这样的燕王真的让人无语啊!最后,皇上甩开了端康长公主,严厉地说了句:“好好回家教孩子!”转身就走了。
端康长公主趴在地上,不甘心地喊了一句,“燕王妃带了刀!”
燕王笑着说:“姑祖母,王妃带刀是报备过的,她从来都是刀不离身的。大概你们不知道,王妃曾经带兵出征,亲自杀敌!”
好端端的宴会就被滕琰搅了,其实滕琰也觉得自己很无辜。
她不惹事,但有人惹她,逼着她惹事。
在来京城之前,燕王就确定了他们的定位,那就是只对皇上尊重,其他人则不必客气。
要说那时滕琰并没有真地理解燕王的意思,在皇宫这几天她是完全明白了。
真象有人说的,“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皇宫里总有人想兴风作浪。
燕王做为皇上的嫡长孙,在皇上身边教养长大,很小就封王,他的父亲还曾被封为太子,身份自然特殊。
这次回京城,看皇上对燕王的态度,不知红了多少人的眼!
滕琰得出的结论是,不论皇上对燕王有多少的不满,但燕王确实是皇上最心爱的孙子!
给了几万的兵马,把年轻的燕王扔到了犬戎人面前,这里肯定有放任自流的意思,但更象一种考验。就象有的商户家,给长大了的儿子一笔钱,让他自已去做生意一样。送走孩子的老人一定是心心念念地希望孩子能够闯出一番天地来,而看到成功回来的孩子,老人的心又该是多么的欣喜!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由小而大,道理是一样的。商户家的成功是挣回了产业,而皇家的子孙,成功了就是裂土封王。当然失败了,也许会很惨。
把几万兵马由孩子带走,皇上下的决心也不见得比商户家的当家人大,毕竟在这个时代,十几岁就领兵出征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就是皇上当年也是年少掌兵,更不用说已成为传奇的睿太子了。
不同的人看一件事,会有不同的结论,因为大家所站的角度不一样,滕琰站在皇上的角度重新思考了后,自然重新评价了皇上与燕王的关系,当然她也对这种培养孩子的方法实在很无语,一定要说的话,只能说有些恐怖。
滕琰做为燕王的下属,她做什么事都是从燕王的角度出发的。燕王平定了燕地,重新回到京城,带来的自然是京城格局的改变,有多少人想试探燕王。
想试探燕王,从她这个王妃这里着手是很自然的事。
滕琰明白张家的小姐只不过是试试风头的风向标,或是她自愿,或是她愚蠢地被人利用。连同她身边随声附和的圆脸小姑娘,滕琰根本就没问那是哪一家的小姐,无关紧要。
她要替燕王表示出强势来。
燕王十二岁失去父母双亲,并搬出了皇宫,一夕间,他的地位出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时的他可以退,老老实实地做个皇孙,对祖父、叔父言听计从,少不了按部就班地封爵。
可是他选的是进,他除了他的祖父外,并不肯对任何人低头,得了个任性妄为的评价。
这里面有他性格的因素,也有他那时年纪幼小,处事并不妥当的因素,这也是促成了他北伐犬戎,竟没有大将、谋士相随的内幕吧。
滕琰敢肯定,她的想法既便不中,亦不远矣。
现在的燕王,收了燕地,手握重兵,更不可能事事退让,只能维持着强势,何况燕王极为强势的性格,也不允许他软弱。
不管怎样,皇上是把燕地完全交给燕王了,只看他现在根本不插手燕地的政务就知道了。燕王自己打下了这样的属地,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只要不造反,应该没有后顾之忧。
不用说,滕琰只是割掉这两位小姐的头发,就是割掉她们的脑袋,燕王也会拍手叫好的。没准燕王现在心里正埋怨她心慈手软呢,就像他一直以来对滕琰的评价一样。
滕琰确实是手下留情了。说燕王妃的坏话,就是说燕王的坏话,,这可不是小儿女妒嫉的事,而是关系到燕王府的体面。
真要是背后说,大家听不见也就罢了,偏偏在大厅广众的宴席上说,滕琰不出手是不行了。但她只是割掉她们的头发。古人虽然说过割发代首,但头就是头,发就是发,头没了,再也长不出,发没了还可以再长。
远的不说,唐朝的武后,也曾削发出家,还不一样重新留了头发回了后宫!这两位小姐在家里养上一阵,头发就会第长出来,如果有能力还一样混得好,要是混不好,那也没办法。自己做的事,就要自己负责!
殿内都是女眷,燕王殷勤地拉着滕琰安慰着,“王妃千万别气着了,要不,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滕琰配合着笑了笑,看着眼前乱哄哄的殿内。
吓傻了的两位小姐和端康长公主让人扶了出去,参加宴席的人不告而别的也不少,滕琰没有忽略昭阳公主眼中的恐惧,她一定在想,幸亏在燕地时滕琰没有发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