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琰走进了燕王府议事的大厅,时间很早来的人还不多,但场面却很紧张,燕王面沉似水,陆伯甫跪在下面,谢渊等几位也跪着。谢渊见了滕琰,好象见了救星,马上说:“滕公子,王爷要责打驸马,你也给求求情吧。”
谢渊这人滕琰了解,是个老古板,但人很正直,重礼法,他出来反对,自然会有一定的道理。原来,燕王发现附马带来的皇上的赏赐之一----陆伯甫传旨的同时,还带来了大量的赏赐,一只玉杯有了裂纹,一早上就传了驸马,要打他二十军棍。
谢渊来得早,正好遇到了,自然要阻拦,正好滕琰也来了,就一起拦着吧。也就是谢渊这样的人才会拉着滕琰帮陆伯甫说话了。昨天的事,滕琰敢保证,说全燕都的人都知道是夸张了,但燕王手下的人应该都清楚了。先是她提前退席,接着陆伯甫到滕家,再就是昭阳公主带着一大群人和东西也去了,没听说才怪。
但谢渊的意思滕琰明白,燕王这是明摆着找碴给滕家出气,可是,先不说陆伯甫与滕家大小姐的事是谁有理,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即使贵为燕王,打钦差并不合适,而这个情,滕公子来求是最合适的。
燕王显然是没想到滕琰会出现,遇到了这样大的打击,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再也见不到滕琰了,想到眼下燕地纷杂的政务,失去滕琰后他每天得多操多少心,这一点他是深有体会的。再说他也真想给滕琰出口气,滕琰对陆伯甫的想念他看在眼里,做为一个护短的人,燕王当然觉得陆伯甫不守信。
一早上起来燕王的心情就不好,内侍战战兢兢地打了一只玉杯,正好是皇上新赐的东西,燕王的一股火就上来了,让人立刻就传了附马,不料,让谢渊等几个人赶上了,现在滕琰也出现了。
燕王不理大家,直接问陆伯甫:“陆驸马,你认不认?”
陆伯甫没犹豫,“我认,错在我。”
滕琰觉得这两个人是说给自己听的,玉杯明显与陆伯甫没关,要是真的有裂纹,昨天就能发现,哪里会今天才说,燕王也就是找个借口,而陆伯甫干脆直接认下,好象是对滕琰说他错了一样。
滕琰真的给陆伯甫求情了,谢渊说的有道理,更主要的是她觉得陆伯甫与自己的事是私事,而祭祀大典是公事,公私应该分明,打了陆伯甫,祭祀大典上钦差的事谁来做?
她拿出了前几天拟的单子,按计划,从今天起,祭祀的事就进入了倒计时,每天都有安排,陆伯甫做为钦差,任务还很重,把他打伤了,临时到哪去找钦差!
她的话说完,燕王和陆伯甫都盯着她看,好象在探寻她是怎样想的。滕琰坦然面对,她现在的想法是,认认真真工作,别的什么都不想!
接着的日子,一切按部就班,滕琰投入了十二分的工作热情,她只回家一晚,其余时候都住在燕王府。真正知道内情的燕王、郑先生和陆伯甫也看不出她有什么异常,就是直接与陆伯甫沟通,也自自然然的,一切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对于私事,滕琰也没放松,她接了不少的拜贴,当然基本都是给父亲的,让她截了过来,百分之百是提亲的,那天她安慰父亲的话也是事实,经历战乱,死了多少人,也耽误了多少适婚的少男少女,她现在的高龄真算不上太突出。凭着滕家的门第,滕郡守的妹妹,滕公子的姐姐,又不是因为什么品德行为等因素失了婚约,想结亲的人并不少。
滕琰一律同样回贴,父亲身体不适,姐姐的婚事由她作主,最近太忙,等祭祀之后再说。这不是推脱,她现在真的没时间,当然也没心情,拜贴自然也没认真看,只是让飞珠替她暂时收着。但其中有一份特殊的,飞珠一定要让她过目,是王沂表哥的,其实这几天王蓉还给她一封信,是托了林公公送出来的,应该是送到家里再转给她,但林公公知道怎么回事,直接就送到了她的手里。
内容自然是为王沂牵线的,不过,滕琰就是看了,也不会分心去多想,眼下最重要的是祭祀居典。若论熟悉礼仪,她肯定不如谢渊,但论组织大型活动,谢渊不如她,他们合作,当然是取长补短。这样重要的事情,滕琰只要管,自然是要安排得无懈可击。
到了九月二十八日,凌晨,由燕都多位高官担任的分献官提前在燕王府门前恭候,时辰一到,燕王府大门洞开,燕王身着大红蟒袍,骑着一匹高大的黑马,威严庄重,缓缓出了王府,祭祀大典由燕王亲自做主祭,在他身后的时一排三匹白马,中间的郑先生一身国公服饰,白发白须,一侧的陆伯甫身着绯色官袍,另一侧则是身着青色道袍的滕琰,分献官们行了礼,跟在三名陪祭后面进入到队伍中,一路旌旗招展,钟鼓伴奏,铁甲护卫,向前燕皇帝陵墓行去。
谢渊与现在的安乐侯,也就是原来的周王已经在陵墓前等候,谢渊作为做为赞引引遣官总领全部祭祀过程,而周王是第四名陪祭。
这几天,滕琰也与周王见了几次,国破家亡,江山易主,周王再怎么也不会真的多高兴,但形势比人强,吴皇和燕王真要是想灭了他,是一点力气都不用费,就是想办法把他悄悄害死也容易得很,可是,如今的朝廷就是留了他的命,还给他封了侯,生活过得也好,比起他当蕃王时差不了多少,他心里也不是不感激的。今天,在众人的提点下,平素就老实的他摆出了恭恭敬敬的神情上前迎接燕王一行。
午时正,进了陵墓区,鸣钟、击鼓毕,燕王做为主祭带着郑先生、陆伯甫、滕琰和前燕国的周王现在的安乐侯四名陪祭进了燕国高祖皇帝的陵墓正殿,各分献官按原来的安排去了其余皇帝的陵墓大殿,就连被犬戎人杀了的前燕最后一位皇帝也谥了哀帝,去年就简单修好了陵墓。
乐队奏起了雅乐,雄浑浩荡,各执事官各司其事滕琰跟在燕王身后,先上香、行礼,再行初献礼、亚献礼、终献礼、彻馔礼、送神礼,一套的祭拜下来,真不是轻松的活。
最后大家在乐声中,站在指定地点行望燎礼,表情凝重,一动不动地目视祝帛燎化过程。待所有祝帛化为灰烬后,整个祭孔典礼就此告成。
整个祭祀非常隆重,祭品丰厚,牛、羊、猪三牲为主外,牲畜家禽水产、五谷、蔬菜、水果均有。除祝帛烧掉外,其它供品皆被分掉。分配时,人人有份,按职位的高低来分配,滕琰也分了些祭品,自有下人送回家中,东西虽然不值什么,代表的含义却是不一般。
祭拜用了一个时辰,完毕后,依旧大张旗鼓地返回,进了王府,大家集中在一起,议论纷纷。
大典办得十分成功,从一早出燕王府开始,沿途路旁到处是围观的人,到了陵墓,更是人山人海,真是上至白发老人,下至垂髫小儿,男男女女,燕都一多半的人都去观看了这一盛况。传回来的风评也好得很,不外是吴皇仁德,燕王宽厚之类的,这样下去,用不上两年,百姓的日子过得比过去还要好,对新的朝廷就会更加接受,燕地的民心就会完全收复。
就是燕王,平时模式化的微笑也透了些真实,他大方地赏了所有参加的人员,然后难得的让大家回去休息了。
滕琰没有回家,她回了燕王府里她的院子,燕地平常的政务,都是先由她看,再整理分类好送到燕王处,再晚她也得看一遍公文,过些日子,她还接了不少的拜贴,也得看上一看,但这些都是借口,根本的原因是她不想回家。
回到家里,她要面对愁容满面的父亲,一心为王沂说话的王夫人,见了她不敢说话的弟妹们,还有各种劝慰、各种目光,现在的她只想自私而任性地独坐。
外面有人来报,“王沂求见。”
这么快就上门了,毕竟是表哥,滕琰肯定得见。
王沂的情况滕琰也了解,当年在路上一别,滕家折回来到了昌平,王家随着前皇帝到了平阳城。王老丞相精明地没有让所有的王家子弟进城,而是留下了嫡长一支和另外几支,分别到偏僻的县城和山区避难,结果,平阳城被破,前皇帝遇难,王老丞相殉难,王家上上下下死了上百人,但毕竟还是留下了几支血脉。
根据王老丞相生前安排,王沂越过他的父亲直接接任了族长,燕王收复燕都后,王沂带着一族人又回到了燕都,他们家祖籍就在燕都。
滕琰听说王沂安全无恙时,曾在燕王面前推荐他,王沂的才干是不错的,燕王也下了召令,让王沂夺情出仕。
王沂用一封文采斐然的上书拒绝了,他做为嫡长孙,一定要为祖父守孝三年。并答应过了孝期出仕,用王沂书中所言,到那时,“奔走驱使,敢不从命焉?”王沂的这封书信,给燕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滕琰可以想见,王沂孝满后,燕王一定会重用王沂。
王沂不仅上书写得漂亮,行为也无可挑剔,这两年,他闭门读书,贤名远播。滕琰暗自算算,现在离他孝满还有一段时间,王沂这样就出来求亲,多少有点与他辛辛苦苦建立的好名声不符。
但说起来,王沂对自己确实是挺上心的,尽管他的出发点不是爱情,也够得上欣赏了,滕琰不为所动是不现实的,尤其是她现在受了这样的打击。细想想,答应王沂,与他平平淡淡地过上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滕琰可以确信,他会尊重自己、体贴自己,他们在一起会一心一意地经营好家庭、家族,就象王老丞相夫妻一样,男人身居庙堂高位,女人凤冠霞披,管理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