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不停蹄地忙乱后,祭祀大典的准备工作全部就绪,就是燕王也事先参加了一次排练。
八月二十五日,是钦差到达的日期。这一天,燕都的南门外摆出了威严的仪仗,谢渊代表燕王到城门外迎接钦差。
钦差在昨晚到了燕都郊外,为了按事先定好的吉时入城,先住在城外的驿站,上午才入城。
军士来往及时报告钦差进了城,走到了哪里,直到报告说到了离燕王府只有半里路了,燕王也亲往府门迎接。府门到正殿,一路大门全开,两边整齐地站着两排侍卫,接圣旨的香案就摆在府门口,接过圣旨后,就是欢迎宴会,正殿内已经摆好席位。
滕琰与宁北公紧跟在燕王的身后,后面还有燕地的多名官员。滕琰头戴青玉冠,一身青色的道袍,青玉冠成色极佳,道袍是飞珠用从南边来的轻罗给她新做的,道袍的领口、袖口都镶了四指阔的同一质地的白色镶边,这身打扮把滕琰衬托得分外飘逸出尘,在一群穿着官服的人中间格外的显眼。
不是滕琰想出风头,而是今天她是主角之一。说起来,滕琰现在还是白身,也就是没有一点的官职,她一直是以幕僚的身份出现在大家的面前,所从事的工作也基本是为燕王出谋划策,就是有对外的事,也是打着代表燕王的旗号。燕王总是给滕琰厚赏就是因为这一点,滕琰没有得到任何的官职,在他看来确实太亏了。
今天,滕琰终于会从朝廷得到封号,玉虚真人的封号虽然也不是官职,但有了这个封号,她还是有了让一般官员敬畏的地位。封号是燕王硬要塞给她的,她也并不在意,反正她也不能顶着封号活动,但家里人不这样看,封号虽然是给她个人的,但得到荣誉则是全家的,就是将来对外说滕公子入山修道了,但滕家不是还出了这么一个皇上亲封的真人吗?
飞珠的想法也差不了多少,她觉得这是滕琰人生最重要的时刻之一,所以用了很多功夫把滕琰打扮得和神仙差不多,想让滕琰在世人面前留下最美好的记忆。
滕琰看了一眼站在她身边的宁北公,今天,郑先生只能穿着宁北公的朝服,大红纹绣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有一种违和感,估计他自己也不舒服,不过他的表情倒是异常的严肃。
“钦差大人到!”有人通报。
王府前一定范围内是必须下马的,钦差一身朱红官服,头戴官帽,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燕王也迎上前去,几句简单的寒喧后,就是接旨了。
先是祭祀燕国前朝高祖皇帝的旨意,由燕王率所有官员跪接,滕琰在郑先生的拉扯下才跪了下来,她的心完全乱了。
皇上的钦差是陆伯甫!
虽然他变了很多,整个人的气质都有所改变,居移气,养移体,如今的陆伯甫显然不再是那位赶考的书生了,而是高高在上的官员,整个人多了一种胸有沟壑的气势。就是外表,棕黑的皮肤比过去白了些,深遽的五官虽然没大变,却因为优越的生活而多了些柔和。
但不管陆伯甫怎么变,滕琰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这是怎么回事?
胳膊上一痛,原来是跪在她身边的郑先生在提醒她,旨意已经传达完毕,大家开始行礼谢恩。滕琰赶紧收回恍惚的心神,下一个接旨的就是她,怎么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下出丑,她掐了掐自己手心的肉。
果然,陆伯甫将上一份圣旨交给了燕王,从随从手上拿起了下一份圣旨,口中高声道:“滕瑾接旨。”
滕琰上前一步,站在了燕王刚刚的位置上,正对着陆伯甫,两人相距只有几尺远。
陆伯甫震惊的表情完全落入了滕琰的眼里。之前,滕琰一直站在燕王的身后,陆伯甫并没有看到她,现在,他也是一样,一眼就认出了滕琰。
之后,举止失仪的就是陆伯甫了,他先是站着不动,后来,才在随从的暗示下开始了传旨,滕琰虽然已经控制住了自己,但思路也并不清晰,圣旨上说的是什么她一点也没听进去,所以也没听出来陆伯甫念错了两三处。
最后,滕琰接过陆伯甫递过来的圣旨,宣旨结束了。
大家按照顺序进了正殿,燕王坐在上座,陆伯甫在下首的左边,郑先生和滕琰在右边对坐相陪。
燕王举杯,宴会开始了。
滕琰随着大家一同进退,心却不知飞到了哪里。早就感觉到陆伯甫的信有问题,她再劝说自己不去想,也免不了在心里想了千万遍。
她想到过陆伯甫患了病,受了伤,甚至留下残疾,也想过他腰缠万金,衣锦还乡,无数的设想中唯独没有陆伯甫成了驸马,做为钦差回到燕都。
滕琰一向自负心理素质好,承受能力强,但今天她完全是撑不下去了,看看已经酒过三巡,场面热闹起来,她左右张望一下,打算提前离席了。
抬眼就看见郑先生的眼睛,正在用探研的目光看着她,一切都被郑先生看个正着。滕琰没有心思去解释,她敷洐地点了点头,偷偷地从后面出了正殿。
外面,她的侍卫们都不在,正是午时,谁也不能想到她这个时候出来,他们也被招呼到王府里吃饭,滕琰止住了想要去找人的军士,自己牵了一匹马,骑上马就回家了。
滕琰回到家选了件女装,让飞珠帮她仔细地梳了头,亲自挑了些首饰戴好,脸上也上了点淡装,照了照镜子,镜子里一位明眸浩齿的美人对着她笑了笑,觉得很满意,才又回到外书房。
她这样突然回来了,举动又有些奇怪,飞珠自然是发现了,她体贴地按滕琰吩咐做好了一切,用眼睛看着滕琰,好象在无声地询问。要是平时,滕琰一定说几句话让她宽心,现在,她实在是没心情,就连父亲听说她突然回来,也奇怪地过来看她,她也是简单地请父亲离开,她想自己想一想。
屋子很静,滕琰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她在等待。
还不到一个时辰,外面的下人果然把陆伯甫领到了外书房,刚刚滕琰下的令,不让任何人去找父亲,有什么人直接带到她这里。
陆伯甫还穿着刚才的官服,可以想到他是从宴席上直接过来的,看到滕琰,他并没有吃惊。
滕琰亲切地问好,打发送茶的下人离开,只剩下两个人时,却又沉默了。
“你……”
“你……”
沉默后两人一起开口,结果又碰到了一起,这一次,滕琰没有再等,刚才想了那么久也没有想明白见了面应该怎么说,现在一下子就知道了,她开门见山地说:“从你走后,我们就先到处打听消息,……”
她用了半个多时辰,把这两年多她经历的事情都讲了一遍,只是单纯地叙述事实,“这样,在十多天前,我又回了燕都,准备接受皇上给我的封号。”
陆伯甫听着她的讲述,脸上的表情也一直不停地变换,她这两年多经历的真够写一本传奇了。
“燕王向皇上为你要了这个封号,是不是就是要放你回家了?”陆伯甫还是象原来一样敏锐,但他没有再接着说,滕琰回家的目的是什么。
滕琰在述说时,并没有说出燕王打算让她将来的夫婿,也就是陆伯甫来接替她的事,她只是想把自己的事告诉陆伯甫,别的事不在她要说的范围。她点了点头,既然问了她就不会否认,陆伯甫应该明白,她回家是为了什么。
陆伯甫神情复杂的看着她,想说什么,却停顿了一下,说:“我出了燕都,跟着萧德宝一路北上,没走多远,就从萧德宝手下的一个军官好里打听到了边关失守和犬戎南下快到京城的消息,我赶紧让你们府里的小厮想办法回去给你们送信。我自己则去萧德宝那里探听情况。”
“萧德宝开始对我还有戒心,后来倒也跟我说了实话,他并不想真的去找犬戎人合谈,但皇上逼着他们家出人去合谈,萧家就安排了他。但他的父亲,还是给他拔了一万的军队,悄悄告诉他要是合谈不成,就带着兵到平阳去。”
“这样,萧德宝心里对是否去找犬戎人合谈总是在犹豫,我劝了他几次,他才下了决心同我一同北上。再过几天,我们见到了犬戎人,因为他们一路打过来,所向无敌,这时已经没有再合谈的意向了。”
“犬戎人把我们这支队伍中所有的官员都抓了起来,与他们一同南下,后来把我们关在京郊,那一万军队群龙无首,很快就散了。”
“关了几天,我听看守的犬戎人说----我能听懂他们的话,但犬戎人不知道,很快就要把我们杀了,反正燕都已经让他们占了,整个燕地也很快就是犬戎人的了,留着我们也没用了。”
“我就和一起被关的人商量,大家想反正都是一个死,何不最后拼一次呢?当天的晚上,我们,一共有三十多人,想办法把关着我们的那间屋子的窗户打开了,大家从窗户跳了出去,到院子里杀了看守,跑了出去。”
“我们一路向西逃,历尽艰苦,连名字也不敢说出来,我就是在那时开始用了陆经的名字。到了晋地时,只剩下了五个人。还好晋地的陈家收留了我们,在那里养好了伤,我本想再回燕地的,但听说燕地除了昌平郡已经全部沦陷了,就是昌平也被犬戎人围得水泄不通。我想劝陈家出兵燕地,但他们的家主根本就不是一个有志向的人,这样,我就辞别了陈家,过了黄河去了吴国。一起逃生的几个人则留在了晋地。”
“到了吴国,我想方设法上书吴皇,请他派兵到燕地驱逐犬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