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天生就具有领导才能,滕琰原来就知道这一事实,现在就更进一步确定了,燕王无疑说是其中的一位佼佼者,他的大局观非常强,能在纷繁杂乱的诸多表象下精确地抓到问题的实质。
滕琰看着燕王确定下的草场的划分和三座边城的位置,也不禁叹服,考虑到众多的因素,这无疑是最理想的结果了。自己最缺乏的就是这种总缆全局的观念,但滕琰也有擅长的,那就是更细节的安排管理。
滕琰依照燕王的策略,制定出相应地计划。眼下的事情太多,可用的人手又太少,滕琰已经向昌平郡、平阳郡、九原郡、燕都各处发信,让他们支援些人才。
“公子,燕王有请。”外面的侍卫通报。
由于实在是太忙了,燕王和滕琰现在已经不能象以前那样天天见面在一起议事,而是做了一定的分工后,两人分头忙,有事的时候再碰头。
滕琰听了这话就知道燕王一定是有了比较重要的事,放下手中的笔就出了帐篷。
燕王所在地就在不远处,现在局势稳定了,他们的生活条件也比过去好了不少,早就不再同士兵们一起挤一个帐篷了,燕王也换了一个新的帐篷,外面旗帜鲜明,侍卫环列,与滕琰在燕都外初见时很是相像。
滕琰走向帐篷,远远地就看见其其格又站在了侍卫环绕大帐外,手里握一只牛皮混着红色丝线编成的马鞭,痴痴地望向帐篷里。
帐篷的软帘虽然卷着,但但却挡着一层轻纱幔帐,加上里面的光线不如外面明亮,站在其其格的位置是看不到里面的燕王的。
“唉!”滕琰在心里忍不住一声长叹,痴心女子负心汉,不应该说是无心汉。胡塔部酋长的掌上明珠,其其格,自从见到燕王就痴心不改。草原上的人最信奉的就是强权,虽然燕王带领的大军将胡塔族大败,而且族里不少人也死于交战,但这并不防碍其其格对燕王的倾慕。
也不只是其其格一个了,燕王的桃花不是一朵一朵地开,而是一树一树地开。美丽热情豪爽的草原姑娘们把她们的爱慕都献到了燕王面前。
结果,从冷酷的燕王口中传出的命令是,不允许任何一个这样的女子踏入他的大帐五十步内,如有违反,杀无赦。
美丽的女孩子们纷纷放下了对燕王的思慕,转向了别的将领。可只有其其格,草原上最耀眼的明珠,却不改其衷。她每天都站在帐篷五十步外,盼着能多见燕王一面。
燕王每天出入帐篷的次数并不少,所以面也见了多次,但燕王的眼睛从没在其其格身上暂时停留过,女孩的心思白费了。
滕琰从其其格身边走过,其其格在后面叫了一声,“滕公子!”
滕琰知道自己最合适的举动就是装做没听见,赶紧走进帐篷中,因为自己是帮不了其其格什么忙的。但女孩话语中的恳求还是让她放缓了自己的脚步,回过头去。
“其其格,感情是不能勉强的,你不要这样等着了。”滕琰轻声劝着其其格。
在草原上青年男子大量减少的当前,军中的将士都很受欢迎。但滕琰受到的欢迎度却不高,犬戎女子喜欢的是强壮的男人,她不大够标准。
仅有的几个对她表现了好感的女孩子,让她用飞珠做借口劝走了。但滕公子和煦的态度让许多草原的女孩愿意对他倾吐心事。
“滕公子,我要嫁给别人了,但我想把这只马鞭送给燕王,你能替我带进去吗?”
原来这只红色的马鞭不是其其格自己用的,而是她要送燕王的。滕琰低下眼睑,不去看其其格脸上的悲伤,她不能替其其格送马鞭给燕王。
“燕王不会收的,你还是留给自己的夫君吧。”滕琰再次感叹燕王如铁石般的心肠。明艳如其其格,带着一种仿佛等人来驯服的野性,这样的尤物竟然没引起他的一丝关注。
滕琰逃难似的进了帐篷,她进入燕王的帐篷是不需要通报的。胡塔部酋长的母亲----犬戎人都称她妗母,也在帐篷里。
燕王虽然拒绝了向他投怀送抱的女孩子们,但对由草原各部落头目送来的女人并不拒绝,这些对他来讲就是一种礼物。
“好,明天一起送过来吧。但我不要成过亲的。”燕王说,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挑剔。
“是,尊贵的燕王。”妗母行了礼要退下。看见了滕琰,眼睛一亮。热情地向她推荐她的一个丧偶的儿媳。“木朵今年才十八,正是一朵鲜花。”
滕琰知道这是在燕王那里被挑剔出来的,她到是不在意贞操,但不管是什么样的,自己都没法要的。
这样的热情滕琰也曾在草原上遇到,不过这一次妗母分外的执着,居然当着燕王的面要把这个被燕王拒绝的人送到滕琰手中。原来,她们就要去划分好的牧场了,错过这一次,下次的机会就不知道在哪里了。而只要能把女人送到燕王或滕公子的身边,以后的好处是少不了的。
弄得滕琰很狼狈,她没有燕王高高在上的权威,更少了燕王冷冰冰的气质,在妗母看来,她这个突然出现的代替品要好说话得多,以前滕琰同她商谈事情时确实好说话。
燕王冷冰冰的几句话为她解了围,妗母只好告辞而去。
没了外人,燕王嘲笑她,“你不是最怜香惜玉的吗?”
因为她曾带着飞珠去军营,滕琰经常受燕王和邓锋嘲笑。
“春兰秋菊,所有风采,犬戎的女子比起燕地的女子明艳热情,直爽大方。”滕琰笑着回答。
“夫死也不守孝,还穿红着绿地要嫁人,这样的女人你也觉得好?”
“犬戎人的风俗就是这样,父死妻其后母,兄死则妻后母,刚才妗母推荐的女子中有一个就是她的儿媳,在这里,女人再嫁是很正常的,我倒觉得这更符合人性。”
“那你就收了刚才的那个木朵。”燕王马上说。
在这个问题上,他们怎么也谈不到一起,滕琰转移话题:“王爷,有什么事?”
“明天,要在各部落送的女子中挑十个出众的,送到京城给皇祖父,你帮我挑十个人吧。”
对于这对祖孙,互相赠送美女,滕琰很无语,但这不是她该管的事,更不是她能管的事。滕琰马上推脱,“我可不行,王爷还是让别人挑吧。”
“那让谁去挑呢?”燕王也有些没主意,所以他才找的滕琰。
这样的事,滕琰也实在不知道举荐谁,她想了想说:“就让狼主的母亲和妗母她们挑吧。”
“好。剩下的就赏给将领们。”燕王一句话定下了这些女孩子的命运。
滕琰出过主意,只要经过批准,军中一定年龄以上的将领、士兵可以与犬戎人成亲,甚至可以直接退伍,留在草原上。当然在各方面也有相应的安排。
不过,在几乎所有人的心里,还是不愿意娶犬戎人女子的,更不用说打算留在草原上安家的了,就是那些最底层的士兵也一样。反而有不少的将士纳了草原上的美女为妾的,这也可以算是滕琰做为幕僚后的第一次完全失败的策略。
对燕王的安排,滕琰没有吭声。与那些自愿与燕王谈情的女子不同,由妗母、酋长们送来的女子们已经算不得真正的人了,倒更像东西一样。
这个时代的规则,是滕琰一个人不可能撼动的。
“你看看这个奏折,我准备送出去了。”燕王一指案几,他的心思已经从这件事上转移了。
滕琰上前拿起了折子,一看,头就大了,是关于请封的折子。
她排在第一位,燕王为她请封侯爵。
在边关、在路上,她两次答应在打了胜仗后说出自己不能一直为燕王效力的原因,还要求燕王在请封前一定要先告诉她。
刚打完仗时,她心里也不是没嘀咕过这事,但接着忙得昏天黑地,倒不是真忘记了,而是她也是真的不想面对。
滕琰犹豫再三,应该不算是没有准备,她曾经反复想过许多次,到这个时候怎么样说最好,但事到临头,又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可以说,她到燕王手下半年多,与燕王在工作上的配合是相当愉快的,燕王擅长决策,能听取别人意见,行动力非常强,而滕琰呢,不但能提出些建设性意见,更长于做一些细致的管理工作,他们在一起共事,算是完美的搭档了。
虽然身份不同,但随着经常的接触,尤其是进军草原后,他们间早就突破了上下级的关系,互相信任,推心置腹,一个动作或表情就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燕王对她的看重滕琰清楚,自己对燕王的感激也不言而喻。
当然,他们也有许多不同的思想观念,甚至在一起也有不少的争论,谁也说服不了谁的事也有,但越是这样,思想靠得越近。
滕琰从最开始,纯粹以工作角度与燕王接触,到现在把燕王当做一个好朋友,就越来越不想面对自己隐瞒性别的事情,她已经感觉到了如果燕王知道她的身份,二人间的默契将不会存在。
因为在接触中,滕琰发现燕王对女性的态度,还真不怎么样,比起一般的人还要苛刻和瞧不起。滕琰也多次借机想改变他的这些想法,但效果很差。
就说燕王不允许草原上的女孩进他的帐篷一事吧,滕琰想,如果自己是女子的情况暴露了,那么是不是自己就再也不能进到这里了?
但滕琰又想到,妗母也好,狼主的母亲也好,她们也一样进到燕王的帐篷里,因为草原上的这些女人们同男人们一样,是有权势的,燕王就是把她们当成了男子,那么自己不也一样吗?
想到这里,滕琰的底气又足了些。
她并不想失去燕王这个朋友,但眼下,更舍不得的是草原正朝气蓬勃建设的新边城,新牧场,这些经她手规划的宏伟计划,她恐怕看不到成果了,但在最关键的打基础时期,她还真不想离开。
滕琰感到手中的折子重于千钧了,她抬起头,燕王就站在她身前,记得去年秋天第一次拜见燕王时,他们也这样相对过,一个冬天过去了,燕王长高了,原来和她差不多的身高,现在却高出她半个头,身材也更结实了,只是脸上依旧光洁年青,神情却比半年前平和得多,为他凭添了许多风采,使他更具上位者的宽容,而这种宽容并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他威严的气势。
而滕琰身高没有多大的改变,却向横向长了些,她不再像在昌平时那样的削瘦,人也发育了些。当然在她的努力掩饰下,大家都觉得她胖了。
这样从高度上,滕琰就有些落下风,更糟的是,燕王的气场很强大。
被燕王无声的目光盯着,这种感觉比他直接逼问还令人觉得紧张,滕琰环顾四周,大帐里一个人都没有,燕王是做好了听她的隐秘的万全准备了。
定了定神,滕琰干脆地说:“我是女子。”
燕王清亮的目光凝滞了,他死死地盯住滕琰。
滕琰伸手撸下衣服的高领,露出光洁没有喉节的脖子,说:“你看。”
又将耳边的头发拢了一下,让燕王看清自己的耳朵,“我有两个耳孔,所以才总将头发放下来两绺来遮挡。”
如果燕王的眼睛能飞出刀来,滕琰的脖子已经断了无数次了,耳朵也会被削掉。燕王甚至伸出手来想要摸一下,但到了很近的地方又放了下来。
看燕王始终一言不发,滕琰只得开口说:“这事郑先生知道,最初我们商定过一段时间就告诉您,后来……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王爷,这事一直瞒着您,肯定不对,不过,我也是没办法。再说,我觉得我是男是女都对工作没什么影响,我自认为我的能力不比男人差。”
“妗母不也一样来和王爷商量草原上牧场的事吗?我也可以同她一样啊,只要王爷不介意我是个女子,那么我会同过去一样为王爷尽心竭力。”
“至于封侯什么的,我从来也没想过。王爷已经给了我足够的金钱,完全能弥补我不能封爵或做官所损失的,而且我也非常感谢王爷和郑先生给了我这相机会。”
“如果王爷对我是个女子无法接受,那么我就离开这里。不过现在,边城和牧场规划还差很多,我想将这些做出大概的雏形,再给我半年----三个月的时间就行,我把我的一些想法尽快的写出来,抓紧落实。”
“只等边城的建设有了雏形,我就回家。再之后,滕公子就会重回道观,不会再出现在大家面前了,而且这件事不会传出去的。”
燕王的表情如此的沉郁,滕琰也就停了下来,也许她应该让燕王适应一会儿,冷静一会儿。
于是她轻轻走出帐篷,到了门口,才想起来,一直没说有自己是谁,转过头来又留了一句话:“我是滕琰,真的滕瑾从小就夭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