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军师成名多年,心里的城府有多深,单看他进了昌平府没几天就赢得了满城人的交口称赞就能知道。滕琰自问是没有这个水平的,他为什么会如此看重她呢,这其中一定是有原因的。
从昨天第一次见面起,郑军师就一直表现得心怀坦荡,现在他还风清云淡地说出了吴国的一些内幕:“燕王为皇上的嫡长孙,可自从睿太子及太子妃过世后,与皇上不复昔日的亲密。此次出兵燕地之前,更是在朝臣面前祖孙失和。恰逢犬戎进攻燕国,燕王上表要来打犬戎人,还立下了不收复燕地,绝不还朝的誓言。皇上也就给了他八万兵马,但一应事情均不再理会,就是有人提出为燕王配备些文官,皇上也只是扣着折子不发。”
“燕王自睿太子和太子妃过世后,一直闭门读书,府上只有不多的下人。原睿太子的幕僚早就散了,只有我一个曾经跟过睿太子的人还在,现在燕王极为缺乏人才。”
喝了一口茶,郑军师继续说:“燕地原来的吏治,就不用说了,小姐自然是知道的,要不是已经坏到了骨头里,也不能让犬戎一年就灭了国。现在昌平正值百废俱兴,各方面人手均不足,就是让原来的官员继续任职,还有不少的空缺。我到了昌平就一直在招缆青年才俊,打算另起炉灶,渐渐地把燕地原来的官员取代。”
原来郑军师是真的缺人啊,滕琰就笑笑说:“燕国自然是有不少的人才,不过逢此乱世,四处飘零,军师只要一心招纳,许以高官厚禄前程,有识之士自然前来。”
“小姐说的自然不错,这些日子我也见了不少的贤才,但谁知除了小姐外,就没有遇见有总缆大局之能的大才。眼下昌平郡是满目沧夷,安民以农为先,燃眉之急是今年的春耕。昌平原本就是燕地产粮的主要地方,今秋务必要有一定收成,如果再荒废一年,明年燕地危矣。小姐怀济世之材,自然要以昌平的苍生为念。”
看滕琰不为所动,他又接着说:“小姐只要出来一两年,协助我把昌平的政务理通,在这段时间,你哥哥也能跟着你多学学,我也尽力提拨,几年后,滕大公子也就能独挡一面了,你们滕家又能中兴了。”
滕琰听着郑军师一本正经地说着这些理由、诱惑,沉默了一会儿说:“军师的病现在很重吗?”
“哈哈哈!”郑军师突然笑了起来,点头承认了,一面把一只手伸出来放在面前的几上,说:“没想到滕家大小姐居然还通医术,就请小姐为我诊脉。”
滕琰昨天看到郑军师相貌明显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得多后,自然就多观察了些,见过现代完全可以乱真的化妆术的滕琰最后发现,郑军师不知用了什么化妆品,掩饰了他真正的年龄和脸色,当时她还以为他这样做只是为了美,要知道在历史上男子注重仪表不比女子差,有很长的历史时期,男子也常有敷粉的,特别是中原地区。
今天她又特别仔细地看了看,可以确定郑军师的一头黑发是染过的,少了正常的发质的光泽,脸上的皮肤看起来很健康,但在眼脸处还是有浮肿的痕迹,最主要的是他露在外面的手,苍白、浮肿,与脸上的皮肤完全不同,指甲一点红晕都没有。
前世滕琰的奶奶生病后就是这样的,除了皮肤浮肿、苍白、没有光泽,还浑身无力、容易疲乏、胃口不好。这些毛病开始并不明显,一点点地加重,奶奶和她都忽视了,有一天,奶奶一下子晕过去了,到医院一查是肾功能不全晚期,只好靠透析维持,父母给祖孙二人留下的所有财产,包括房子后来都用来支付透析的高额费用了,不过这样还是没有留下奶奶。那一个阶段,滕琰每周都陪着奶奶去医院透析,见到了不少这样的病人,外表都是这个样子。她也查了不少的资料,对肾功能不全有很深地了解。
郑军师的样子就同奶奶差不多,滕琰问了问他的一些症状,又翻开他的眼皮,眼睑苍白,贫血很严重,看了看小腿,轻轻一按出现就出现一个坑,浮肿也很重。奶奶病重后,她在医院陪床半年多,见的不少。滕琰并不是医生,只是觉得郑军师的病同奶奶是一样的,比奶奶发现时还能轻一些,不过这里没有各种检查,没有化验,只有通过化验结果才能诊断和治疗,更不用说没有透析了。
想到这些,她有些歉然地说:“我并不懂医,只是曾经看过类似的病人,军师这样的情况需要好好休息,饮食一定要注意,再配合药物治疗。”
郑军师一直很配合滕琰的检查,看他的样子也不是个在乎男女大防之类的人,听滕琰问他是否有疲乏、无力、胃口不好等这些症状时,满怀希望地看着滕琰,认真回答每一个问题,他一定以为滕琰是个高明的医生了。再一听到滕琰的话,虽然失望,但也大度地说:“小姐说的症状与我完全相同,而且我这个毛病也有两三年了,以前注意保养,还控制得不错,最近因为劳累,又重了一些。我已年过半百,别无他念,只希望能助燕王收服燕地。现在昌平、平阳两郡初定,燕地还有一都四郡尚在犬戎控制下,任重而道远,不知小姐能否知晓我还能有几年阳寿?”
滕琰不是医生,更不是算命的,这样的问题她回答不了,就如实说:“我并不知道,只是想不论什么疾病,都在于如何治疗调养,只要治疗调养得当,自然无事,若相反,病情就会加重。”想到郑军师所说的情况如果属实,他是放不了手的,自然无法休息,恐怕病情就会加重很快,就象她的奶奶,一直硬挺着,发现后不到一年就去了。又想起来患这种病的人饮食必须特别注意,那时自己天天给奶奶做饭,还记得怎样搭配各种营养,就又说:“如何治疗我并不知道,但我知道些饮食禁忌和适合的食谱,晚上我默写下来,明天送过去,军师按此安排饮食,多少还能有些好处。”
“那就多谢了。我刚才的提议小姐是否还要与令尊商议一下呢?”
“不用商议了,我答应军师就是了,一切听军师安排。”滕琰不是因为发现郑军师有病同情才答应的,刚才郑军师劝她的时候她就知道必须得答应。郑军师用大哥的前程和家庭的兴旺来诱惑她,也就是用这些来威协她,她只有答应。
所谓勋贵世家,在兴旺时自然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不过一旦到了大的局势变化,落魄了,那么还不如寻常百姓家能顺利渡过。这一次犬戎进犯燕国,皇室首先遭到灭顶之灾,其余的公侯,当初在离开京城时就有一大半没逃出来,后来到平阳又损失了不少,远的不说,王夫人的娘家王丞相也殉了国,当时王家一百多人也同时殒命。现在象原来的开国公府和平国公府这样人口基本保存不下来的就是凤毛麟角了。不过也明摆着的,爵位没了,家业没了,就靠逃出城时带着的点金银能过多久?要不滕家宗房怎么能一下子变脸?
要是没有邓郡尉的照顾,滕家被人揪住被夺爵流放的事,还不知会什么结果呢?好在借着为守城出了些力,这一年时间日子过得还不错。要知道昌平城内战死了不少人,也冻饿死不少人。
今后的生活,父亲是不可能出仕了,抛开父丧的孝期不说,他曾是开国公府的世子,也算是在燕国有爵位,为守城尽些力还行,为新的朝廷效力也总是不妥的,更何况无论是才能还是身体都不允许。家里现在只有靠滕珙一人,还是一个不入流的芝麻小官,要想养十多个人,还有几十个下人,困难不是一般的大。这还不算舅舅家的负担,舅舅的情况和父亲相似,家里却一个能指望的人都没有,滕珙与顾冰儿已有婚约,不可能看着岳家的困难不管。
其实也没有太多的不甘心和无奈,甚至滕琰的内心还有一个不安份的小人有点跃跃欲试,昌平被围的一年里,她走出家门,加入到守城的工作中,还出了不少的好主意,要不是有城破这把利剑悬在头上,还真是过得很充实。尤其现在回想起来,比在京城时有趣多了。
滕琰的态度让郑军师非常满意,请父亲进来一起商议,把细节总是都理好,第二天,滕琰就正式上班了。
按照事先商议好的,滕琰,现在叫滕瑾,是滕家嫡出二公子,小时因体弱在山中道观长大,学成一身济世救国的本领,由郑军师请来帮助治理燕地。因为瑾公子一心向道,视富贵如浮云,故不肯接受任何官职,只同意到新成立的昌平郡守府协助军师,也就是给郑军师做助手。
因为军师的重视,给瑾公子的待遇也很高,一辆马车,配有车夫,在郡守府有专门的办公地点、休息室,还有十个军士做护卫。除此之外,滕家还派了一名丫环、两个管事跟着。
父亲是不满意滕琰出头露面的,不过他的一些刁难郑军师都答应了,最后就达成了这些条款。还有两条最核心的没对外宣布,一是如果陆伯甫来迎娶,滕琰就停止工作,回家嫁人,至于嫁人后怎么办就得与陆伯甫商量了。二是因为父亲坚持不让滕琰任官职,滕琰就要求郑军师给她高工资,她要了一万两白银,这可不是个小数目,燕国一年的赋税才合三百万两白银。她出来做事不可能长久,不用考虑可持续性发展,也就是一锤子买卖,给家里挣些实惠是最重要的,至于荣誉什么的就是顺便。
滕琰看郑军师也很满意这些条款,待遇什么的这位大人物不会在意,滕琰要钱他倒更放心,想管理好有能力的人不容易,滕琰主动把短处交到他手里,一个只是想多为家挣点银子的人会让他松一大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