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琰到是松了一口气,可以预见到和平已经迈进了昌平的门槛。她又可以做回滕家的大小姐了。父亲对前几天她跟着滕珙天天出门还有些后悔,早知道情况会是这样,她就不必见那么多人了。
不过,其实也不要紧,当时注意她的人就很少,毕竟滕珙挡在她前面。再说,战乱时,人们想的都是更重要的事,对这些小事都不怎么在意。
父亲又与有限的几个知情人士打好了招乎。同上次一样,她所做的一切又都安在滕珙身上,她只要在家等待陆伯甫来迎娶就行了。
滕琰用手指在簪子一端的云纹上描画着,她这几天心情都很好,连对陆伯甫的思念都变得更甜蜜了。
心情很好的原因很简单,在生死间走过一次的人不会有太高的要求,终于不用再吃倒胃口的麦饭和豆羹就让人开心不已,更不用说昌平府与吴国两方的首脑接触后,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吴国人送来了大量的食物和生活必需品,城里的生活品质得到了个飞跃。
还有滕琰终于有了放松的时间,守城和一些劳动都取消了,家里回来了不少的下人,当时虽然把卖身契发还了,也是以防万一。现在和平了,这些人习惯性地又来找老主人,对于他们,很多人已经不习惯外面的生活,或者无法独立生活,还有就是对主人有着深厚感情的。这些人把家里所有的活计都接了过去。
战争结束还不到十天,全城的气氛完全变了,昌平虽然一时恢复不了昔日的繁华,但骨子里的生机和活泼已经开始显现了,很多店铺开了业,街上人来人往,喧嚣不断,百姓们有了生活的希望,已经开始筹划将来的日子。
最令昌平城内百姓感动的是吴国的军队并没有进城,他们就驻扎在城外,一点也没搔扰到城中的百姓。
百姓们并不在意吴国曾经是燕国的敌人,现在是吴国人打跑了犬戎人,又是吴国人给了他们饭吃,而且吴国人还这样的善良,没有派一兵一卒进城,大家对吴国人真心地顺从。
就是邓郡尉和父亲这样的人,对吴国人都说不出什么不好来,毕竟都是华夏衣冠的继承者,很容易接受。
城门大开后,昌平不再是一座孤城了,种种消息纷纷传来。皇上是在去年犬戎攻打平城时宾天的,随驾人员也损失惨重,听说皇族只有皇上的弟弟周王和陈王逃了出去,而萧家的人跑到东边的沿海地带。
在这一年里,整个燕国到最后基本都在犬戎的控制下了,除了东部沿海和一些山区、偏僻的县乡,昌平府是唯一劫后余生的大城。说起来昌平守城损失虽然大,但起的作用更大,吸引了犬戎绝大部分的人马,为其它地方减轻了不少的压力,也得了极大的名声,让昌平府内的人在收拾起战争的伤痛后又不禁升起了一种自尊自傲的豪情。
午后的阳光照进屋里,暖意融融,滕琰和父亲在充作书房的小屋里下着棋,太久的时间没有和父亲在一起休闲了。父女俩有着说不完的闲话,至于家里下一步怎么办,现在想还是早了些,再等等形势更明朗些吧。
一个小厮送进来一张拜贴,父亲接过来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滕琰凑过去看了一眼,贴子是给滕二公子的,明日晨时二刻来拜访,落款是郑半圃。
“郑半圃是谁?”滕琰问,是谁要来拜访滕二公子?哪能来的滕二公子?知情人本就没几个,又早就打好了招呼。难道说这人知道滕二公子是滕琰?其实从原来的开国公府年轻一辈的排行,滕二公子就是不存在的。滕琰的母亲曾经生过一个男孩,排行第二,早早就夭折了,因为是嫡子,虽然没活多久,也进了家谱,现在家里的滕玮行三,最小的滕璞行四。不过要是正式的排行,得按宗房的排法,滕珙才排十五,而这种排法,行二的是滕琳的大哥,已经过了三旬,外面人称二爷。
这些滕家内部的弯弯绕绕,外人肯定是不会清楚的,当初父亲仓促间让滕珙对外介绍她是滕二也是基于此,只要时过境迁,就无法查证了。
“半圃是号,郑半圃本名叫郑寒水,是燕王的军师。”父亲无奈地说:“他是吴国有名的谋士,曾经是睿太子的军师,十多年前睿太子就是在他的帮助下为吴国开疆拓土,就是他们夺去了燕国黄河北的所有土地。”
原来还有这样的往事,滕琰接着问:“那后来,睿太子就被阻在黄河边上了?”
“也是也不是,当年,睿太子到黄河边正赶上天气骤冷,风高浪急,无法渡河,遂暂时回兵。后来吴国南部又有叛乱,他就去南部平叛了。再后来这位睿太子在一场火灾中送了命,吴国皇上失了他最看重的皇太子,竟然病了一年多,从此吴国未再北上。对了,此次打败犬戎的燕王就是睿太子的长子赵禛。”
“那郑半圃是代表燕王来的?”
“应该不是,燕王直接向东追犬戎逃兵去了,根本就没来昌平。”
这些天,滕琰放松得太过,这些早就流传到市井的消息她一点也没关心,不过郑军师要来,要接待他,她还真需要多知道些现在的情况,否则说起话来都无言可对。
对于父亲提出的在郑军师面前装傻的建议,滕琰立刻就否定了,和这样一个老谋深算的军师玩这一套,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还不如坦然面对,实话实说,毕竟她也没做过任何的坏事。
看着滕琰平静地表情,父亲也静下心来。晚上滕珙回了家,三人一碰面,又多了一些信息。
燕王共带了八万大军,其中五万骑兵为他亲率,在昌平击溃犬戎后,一路向东准备消灭原来留在平阳郡和刚被他赶到平阳郡的犬戎人,昌平留了三万步兵,由郑军师带领,现驻扎在昌平城外一万人,其余两万人在昌平郡分成若干队,扫清昌平各县残留的犬戎人。
据滕珙说,这个郑军师是个道家人士,仙风道骨,心怀苍生。他从军粮中分出十万石粮食,还有肉、盐、药材、布匹等无数昌平急需的物品免费交给了昌平郡;严禁吴国士兵随意进昌平城,只能轮休是进城,晚上关城门前必须出城,在城里一切遵纪守法,不能扰民;进了昌平后,不收取一丝一毫财物,金银美女,视若粪土,只是接了户籍典薄,……现在昌平府里的人都呼郑军师为神仙,真是万人景仰。
对这样一个人物要来见滕琰,滕珙是半点不知,他是回家后才知道这拜贴的事,在府衙郑军师并没有对他说。
“怪不得昨晚郑军师与我谈了一晚,和我天文地理的聊,看来他早就疑心了。他一定是要问妹妹那些计策的事。”滕珙还很坦然,让他顶着名头,他这个诚实的人也并不舒服,让郑军师看出来了,对他也是松了一口气,只是担心滕琰,虽说郑神仙是个好人,但妹妹怎么和郑军师说好呢?”
“既然他是个这样好的人,自然也不用担心了,我能处理好的。”郑军师倒底是不是好人她不能肯定,不过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郑军师若是想害她,她也逃脱不了。既然下了帖子,还是很尊重的意思,估计是要和她探讨一下所谓亡国亡天下的理论吧,这个理论对他而言一定是个全新的观念。
第二天一早,滕琰换上男装,提前同父亲一起在门前迎接,滕珙依旧去府衙办公,郑军师的贴子既然不是给他的,他也没必要留下家里。
郑军师准时到来。这是一个有着飘逸出尘的气质的男子,头挽道髻,带着白玉冠,身着青色长袍,面白如玉,狭目长眉,鼻直口方,几缕长须垂在胸前,要不是有一丝隐约的笑意一直含在他嘴角间,真会让人误以为不食人间烟火。
要不是事先听父亲说起郑军师的经历,滕琰一定会误以为他只有三十岁左右,要知道这里的人都早熟,各方面条件较她前世差得多,平均寿命也低,明显比她前世一般人要显老一些。十多年前就作为出谋划策的军师出名,决不可能低于四十岁。
宾主相见,分外客气,郑军师一点也没拿架子,与父亲述了平辈之礼,受了滕琰一拜,谈笑风生,竟说起道学来:“在下潜心道学十余年,常有不解之惑,希望与滕先生父子共同探讨。老子曾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不知先生如何看?”
父亲一定在心里奇怪大名鼎鼎的郑军师百忙中到滕家来难道就是为了研究宇宙演化,聚散分合?但还是客气地说:“在下于道学并不通,只是听说,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滕琰也不明白郑军师为什么上来就问这个问题,听父亲用一句周易的话回了过去,觉得这样对答也没错。
郑军师还是保持着他那超凡脱俗的风姿,说:“又有人以此推出太易生太出,太出生太始,太始生太素,太素生浑沦,浑沦他天地之说,从无气到有气,有气到有形,后而有质,在下反复体悟,总觉过于玄虚,不知先生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