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暂且的没了外患,一家人倒是难得的又聚在一起吃了一顿饭。摆在炕上一个大圆桌,父亲和王夫人坐在炕里面,没几个月大的小婴儿抱在王夫人怀中,两边分男女依次排了下来,两位姨娘分别在炕边上半坐着,桌上摆了简单的饭菜,倒是滕琰先前说的肉干煮的汤成了主菜,现在吃上点肉可不容易。
滕琰忽然有一种时空错位的感觉,这场景太象前世普通北方农家的日常生活了。
没几天,邓郡尉送了贴子来拜访,送贴子的人事先说好了是邓郡尉一家人前来,滕家这边肯定也得全家出面,大家一场翻找,把带来的好衣服、首饰等一切现在都快忘记了的东西拿了出来,尽量体面地打扮一下。虽然还在孝期,但也不能个个穿得象普通人家的妇女,再怎么样,开国公府的体面还得顾。
说起来到了昌平,女眷基本就没有任何社交活动了,只除了滕家各房,舅舅家时常走动些,其余原有几家故交,也只是接待过人家的拜祭而已。家里居丧不好出门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哪有人有心到处联络。最近的一家亲戚姚家并没有在昌平府内,据他家在昌平府看房子的下人说,前阵子姚达回家时,从这里路过,在宅子里住了一夜,然后就直接回家了。姚家人平时也不在昌平府内居住,这里的宅子只是预备到昌平府有事才住的,他们一家人住在昌平郡南部的的莲花镇,这次犬戎入侵,姚家并没有选择躲进昌平府。
这可以说是到了昌平后最重要的一次社交活动,眼下昌平府没什么危险,大家的心里也放松了,有心思想这些事了,昌平的当地驻军最高官员来拜访,而且对家里有过恩情的,全家人对这次会面的是相当的认真和重视的。
到了正日子,滕琰也换上了一身素服女装,头上簪了两件素净的珍珠首饰,揽镜自照,还行,不至于让人笑了去。
所有的人在堂屋见了面,这就是出妻献子,通家之好了,两家的男主人的情谊到一定的地步才能如此,父亲与邓郡尉的关系已经不止是世交,而且又经历了这些时间战火的考验。
互相见了礼,女人和们就到了内室。邓夫人是一个笑起来很明丽的美妇人,带着一儿一女,女儿邓钰,今年十三岁,活泼漂亮,有些不谙事故的样子,看起来是被父母保护得非常好。儿子邓铎十岁,浓眉大眼,体格健壮,很是招人喜爱。邓家是世代武将出身,家风严谨,不许纳妾,怕影响练武。家里人口不多,也没有那些勾心斗角的事,邓夫人也就养成了直爽的性子,进了门,与大家见了礼,就单拉住滕琰说话。
“这孩子,看着就是个聪慧的,难为你这么小的年纪就有这样的才学。”说着,挥手让下人捧过来一个红木匣子,“这是我母亲给我的一套头面,给大小姐做个见面礼。”
装在盒子里的东西,当着客人的面是没法打开看的,这是古代通行的规矩,但听说了来处,就知道一定是很珍贵的,又有纪念意义,滕琰自然要推辞一下,连王夫人听她这么说,也赶紧开口说:“她一个孩子,哪里当得了夫人如此厚爱。”
“难道这个面子还不给我!”邓夫人笑着嗔道。
送过来的礼,哪有真不要的,那是不给人面子,滕琰笑着说谢谢接了过来,然后其他弟弟妹妹们也都收下了邓夫人的礼物,无非是一些小首饰、小物件罢了,就直接拿出来的,不再象给滕琰的那样郑重其事,就是最小的弟弟也没什么特殊,滕琰看出王夫人勉强压住心中的不满,心里也埋怨邓夫人也太直白了,她头脑简单不用多想,可已经给王夫人和她之间制造了矛盾。弟弟虽小,可是开国公府的嫡子,在家里的地位自然远超其余所有兄弟姐妹,尤其是在王夫人的心中,更是她千辛万苦在逃难路上生下的宝贝。
好在王夫人毕竟出身世家,涵养功夫确实是高,只是一瞬,面上已经笑语盈盈了,让人拿出了事先准备备好的玉镯给了邓钰,玉佩给了邓铎。
邓夫人是一点感觉也没有,拉着滕琰不放,不停地夸到:“这样好的孩子,要是给我当媳妇多好。”
滕琰实在是无语,心思简单的人是好,但这样什么也不管不顾的,也真的不好接受,想来邓夫人在昌平,与之来往的都是邓郡尉下属的夫人们,跟着他们有什么说什么习惯了。
浇冰守城的的主意来自她,这事王夫人并不知道,所以也奇怪邓夫人的热情,可毕竟是来的是客,王夫人还是应酬着邓夫人,拉着邓小姐,一个劲的夸。邓小姐平时一定没少被夸奖,镇静自若,没露出多少娇羞之态。
如此说上一阵话后,滕玮与邓铎到院子里玩,滕环还小,被下人带回了自己的屋子,这边,滕琰和滕珂带着邓小姐到了滕琰的院子里说话。
自从搬到了舅舅家,居住环境又有了很大改善。舅舅家的客院前后有三排房子,第一排做了会客厅和书房,滕珙就住在书房的旁边,第二排父亲和王夫人带两位姨娘和几个孩子,滕琰在第三排占了几间屋子。虽然没有认真整理收拾,但住久了,也有了几分模样,何况飞珠本就是有才干的,现在更是一心干活,把避难之所硬是布置出几分闺房的氛围。
邓小姐一派天真,与邓夫人一脉相传。见了几件好玩的小摆设就一件件拿着看,滕琰还没见过这样坦诚大方的女孩子,心里非常喜欢,就让邓钰捡喜欢的拿走,邓钰有些不好意思,但见滕琰真心相让,又真的喜欢,最后挑了一条马鞭子,那还是滕琰刚学骑马时,父亲专门给她定做的,象牙的手柄,短而细,适合女孩子的小手,上面雕了精细的亭台楼阁,镶嵌了七色宝石,鞭稍是用金银细丝混着五色丝线编成的,异常漂亮。以前是在自家的东院骑马,从不出门,自然是没机会用,这次逃难,终于出家门骑马了,滕琰又觉得太过显眼,也没用上几次,飞珠收拾屋子,就挂在墙上了。
邓钰拿了马鞭,兴奋地叽叽喳喳个不停,知道滕琰也会骑马时,恨不得立刻就拉着滕琰去骑上一圈。
旁边的滕珂忍不住说了一句:“邓小姐是没机会去过我姐姐在开国公府的闺房,那里摆的东西,不是价值连城,就是好玩稀奇的很。你要是看到了眼睛都移不开。”
滕珂现在也十一岁了,在这里算是个小大人了,模样、针线、言谈还都不错,就是怎么也改不了小家子气,也不能怪她,她的生母周姨娘就是那么个人,她又一直跟着生母,长成现在的样子已经算不错了。这几个月,滕琰亲自教她和滕玮,觉得给她掰过来不少,没想到遇到了事,还是本性难改。
看了一眼邓钰,还好,邓大小姐跟本没听出来滕珂的话外之音,只是兴致勃勃地思量着怎么能用这根鞭子去骑一回马。
滕琰就同她谈起了马术,邓钰还真的是行家里手,原来这位小姐不喜读书,不会针线,其它什么琴棋书画都一窍不通,但养马、骑马、驯马甚至对马病都能说得头头是道,她小时随邓郡尉在九原的马场任职多年,后来才调到昌平郡。滕琰立刻收起了敷衍她的心,认真请教了起来,她这次出门,路上没少骑马,才明白以前在家中的院子里练的骑术只是花架子,但那时形势逼人,哪有时间去练习,现在有这么个现成的师傅,交流下来,颇有心得。
“明天琰姐姐就去我们家吧,现在昌平府就我们家里还有几匹马了,我们骑一下不要紧的,要不父亲也让人天天骝一骝。”说到这个,邓钰也不禁黯然。
滕琰也知道,自从出城迎战失败后,战马基本都被杀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养马需要的成本太高,既然一时出不了城,用不上了,就不能再养了,昌平府贮存的粮草是多,但人也多,为了不留着和人争食,只有杀了。城里的大户人家现在基本也没有养马的了,先是捐出一批,后来都是养不起,就是养得起的也不好意思养,围城的时候,还是别太特别了,一不小心被官府还是饥民盯上都不是好事,现在马就是难得一见的奢侈品。当时杀了马,滕家也分到了马肉,虽然马肉真的很难吃,但大家还是都吃了个干净,能吃到肉就不错了,哪里还有挑剔的权利呢。
“那时候父亲把我最喜欢的一匹马也让人牵去杀了,我哭了三天。家里做了马肉,我一口没吃。”邓钰回想起她的好马了。
滕琰一眼把滕珂要说的话堵回她的嘴里,要是让她开口,一定会说我们开国公府来的时候带了多少匹好马,都捐了出去有多可惜之类的。自己开口说:“等有了空闲,我去找妹妹一起骑马。”
没多久的时间,父亲就让人来叫滕琰到外面的书房,他和滕珙在那里陪邓郡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