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变了。”
“我?我没变,变的是你。”冷融恨铁不成钢说道:“当时你我目标都是一样的——活下去。在这个不属于我们的世界里活下去,争取能活到莫清源打开时空裂缝。”
“可是沈兆风,你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德性。”
冷融揪着她的胳膊,将她拉到镜子前,镜子里映出女人憔悴的脸。
“我知道你一个人……一定很辛苦。可你别忘了,这个世界是假的!他们不过是我写出来的几行字,连让死宅心甘情愿氪金的纸片人都他妈不如——纸片人好歹还有个立绘呢。”
“沈宗明辜兆月死了,你就当看小说伤心,掉几滴泪没关系。可是莫清源——你先前护着他,目的不就是为了我们能回去么?现在他要不堕魔,整个世界就他妈塌完了!”
“可万一是真的呢?”
“什么?”
沈兆风持剑的手慢慢垂下去,眼神没有什么焦距,说话也带上了哭腔:“可……万一这些都是真的呢。华子玄说,只要在他面前,他就当成是真的。我是假的沈兆风,可万一——他们是真的,万一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真实存在的呢。”
冷融叹口气,他气就气在这里。
他拍拍她的肩,说道:“你别忘了,如果没有我写这本小说,就根本没这伙儿人。”
沈兆风慢慢蹲下去,她的眼睛发酸。
冷融是她在异世界唯一的精神支柱,如果他一直不回来,她也撑不了多久。
可为什么他回来之后,情况却越来越糟了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沈兆风隐忍已久的情绪突然爆发,她抱着膝,将脸埋进臂弯里放声大哭:“你叫我怎么办啊!莫名其妙失踪,又莫名其妙回来……我好不容易教清源长成了好人,他好不容易不用去受苦,又要我亲手、亲手把他……我现在真的把他当弟弟看,这孩子又听话,我怎么下得去手……”
“宗主死了,师兄也死了……狗屁的复仇、狗屁的六宗!呜……我不想当宗主……”
冷融也没说话,就这么盯着她哭,直到半个钟头后没声儿了,才问一句:“不哭了?”
“脑袋疼。”
“傻逼。”
“你再骂?!”沈兆风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一边打着哭嗝儿一边恨恨瞪着冷融:“你到底怎么回事儿?回来之后跟变了个人一样。”
“我是看你……算了。”冷融转过身去叮叮当当翻东西:“会顶嘴就是没事儿了。”
再转过身来,手里拎着个小箱子,外表挺精致:“里头有药膏绢布什么的,你先自己裹裹。”
沈兆风打开一看,里头几个瓶瓶罐罐,还有备用的几卷白绢布。
“我觉得,战友应该主动为别人包扎。”
“少来,我晕纱布。”
沈兆风草草裹了裹开裂的伤口,一想起莫清源和死去的人,心里又难受。可是冷融真真切切回来了。
理性告诉她,要站在冷融这边,把这个世界的一切当成工具——包括人。
可感性使她不得不去在乎身边的人——哪里有冷融说得那么简单呢?在手机里养纸片人都能养出感情,更何况朝夕相处的、活生生的人。
“我说,”沈兆风清了清嗓子:“除了把莫清源……推下轩辕台,就没别的办法了?”
“没有。”冷融回答得非常斩钉截铁:“莫清源是这个世界的核心,他的命运如果被强行改写,会直接影响整个世界其他人的命运。”
他在空气中比划:“就跟电脑cpu负荷过重一样,系统会反应不过来,所以这个世界会直接崩掉。”
“……人工智障?”
“……”
“这些也是系统告诉你的?”
“不是。”冷融挠挠头:“我自己猜的。”
“神经病啊你!!”沈兆风又炸毛了:“瞎猜的你就让我去杀人??你到底是有多看不惯你自己写的男主啊!!”
冷融耸肩摊手:“你看,你自己都说他是小·说·的男主。”
他又叹口气:“虽然系统没说后半段话,但它确实告诉我:主角不能偏离自己的命运线太远。”
沈兆风咬咬唇又开始搓自己的衣角,一搓就硌到袖袋里硬梆梆的东西。
“哦对,差点儿把这玩意儿忘了。”她从袖袋里掏出一本书。
“这是?”
“老二给的,说是那什么圣人留给原身的遗物。”
冷融接过去翻了翻,皱眉道:“一个字儿都没有,天书啊这是。”
“圣人的书,应该叫‘圣书’吧。”
“修仙的就是会整幺蛾子。”
“人家说圣人是神不是仙。”
……
两个人边斗嘴边把书颠来倒去抖了个遍也没分析出个一二三。
末了,沈兆风一拍脑袋:“老二还告诉我,这书要滴血念咒才能看见字儿。还必须得是我的血。”
“那就搞。”冷融把书往她伤口上一摁,沈兆风疼得直倒抽凉气儿:“嘶——你他妈——”
书封遇血而动,整本书开始熠熠泛金光。
而且还他妈蹦出个悬浮窗口来。
对,没错,就是那种常见的windows窗口,窗口里整整齐齐一行从左到右阅读顺序的简体字:请语音输入咒语。
沈兆风傻了。
这你妈什么赛博修仙电子朋克。
“啊这。”沈兆风指着窗口:“……这玩意也是你弄的?”
冷融摸摸鼻子:“大、大概?我忘了,都告诉你了这叫混搭——”
“不是,先不管混搭不混搭,这让输入咒语,咒语是啥啊?”
“要不你试试九头蛇万岁?”
“你傻逼还是我傻逼,中国古代背景的修仙咒语能他妈是九头蛇万岁?要是它我就——”
话说到一半,窗口明明灭灭闪了两下,又蹦出一个小窗口来:“回答正确。”
沈兆风:“?”
她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这还没完。
新跳出来的窗口抖了两抖:“此书已开启双重保护,请语音回答下列问题:学挖掘机技术哪家强?”
沈兆风颤着嗓子说中国山东找蓝翔。
圣书:回答正确。
接着又熠熠闪金光,沈兆风惊悚地跟冷融对视一眼:这圣人,不会,也他妈是个,穿越的,吧。
待金光褪去,沈兆风诚惶诚恐掀开封面,整本书只有一句话。
“杀死莫清源。”
————————
律政山牢狱内。
守门的弟子立在门前,最近宗内出了天大的血案,这会儿他们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看守狱门。
外殿大踏步走进来一个人影,弟子们挺直了脖子,走到跟前才发现是孔清溪。
“二公子安好。”两位弟子擎手行礼,道:“公子止步,现下牢狱里关着重犯,少——宗主有令,现下除却宗主、大公子外,闲杂人等进不得牢狱。”
孔清溪拎出腰牌:“师父叫我瞧瞧老三的情况——你们也晓得,师父偏爱老三,又怕亲自来走动惹外头非议。怎的,若是师父的宝贝亲徒弟出点儿什么事,是你们能担得起的?”
两位弟子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放了行。
待孔清溪走进去、走远了,其中一位才压低声音说道:“莫清源可是犯了修炼魔事、忤逆的大罪,听二公子的意思,宗主是要徇私情么?”
另一位紧张地回头看看:“嘘!小声些。这可说不准呢,圣宗主、辜氏尚且尸骨未寒,现下宗里乱成一锅粥,哪里有人顾得及这些。听说宗主也受了伤,这些日子一直在生香殿养着,连登座大典都未操办,只说是父死心悲,一切从简。”
“莫不是真受了重伤?”
“难说。啧,外头也乱,六宗一乱,也不好请华氏医者,只得先将就着。”
“宗主这些年可是辛苦,虽说宗内事务全是大公子操持,可宗主为外宗关系费了不少心。莫说六颐那位,咳——现下端了玄门的锅,元丹声儿都不吭,大约也是看顾宗主的面子。”
“可不是。前些日子还有水神遣来的仙子留下贵礼——”声音更低下去:“更有眼尖的,说宗主前些日子身上披的那袍子,是上古神兽勾陈大人的散金袍!”
另一位弟子摇头叹息:“宗主真是为我宗鞠躬尽瘁,我等有何脸面不为正虚竭力!”
莫清源靠在墙根处,他嗓子渴得厉害。
很想要师父的血。
大约是用魔过了头,那削去辜兆月首级的一剑费了他不少力气。
他闭上眼睛,回想师父肌肤的触感,温暖的,微微颤抖的,皮肤下就是流淌的温热血流。
“清源……”师父会这样颤抖着叫他,却不敢招来外人,也不会反抗。
曾经叱咤六宗的白无常,那时候带着几乎要哭的神情咬牙切齿:“你……你又要多少?”
“咣琅”一声,莫清源张开眼看向来人,孔清溪没什么表情立在栏杆外。
“二师兄,好久不见。”
孔清溪眯起眼睛,并不掩饰眸子里的厌恶:“我可不记得我同魔人当过同门弟子。”
莫清源即便身陷囹吾,眸子依旧漫着水汽,雾蒙蒙如小鹿一般:“师兄这是说得甚么话,师父一日未将我逐出师门,我便一日仍是师父的弟子。”
孔清溪冷笑一声:“说到她,我倒想问问你。”他的手里燃起圣火,声音带了点杀意:“先前便听说,若是有弟子修炼魔事,却未完全堕成魔,渴血之意较真魔更甚。”
“莫清源,这宗里头,大师兄与我自是不知晓你那些肮脏事,其他弟子若是知晓了,也大抵瞒不住。”他眼底绿光灼灼,面若艳妖山鬼:“想来想去,到底是谁能一直供着血,养着你这不伦不类的孽畜呢。”
莫清源慢慢、慢慢地弯起眸子来,喉咙里逸出笑,笑声带着少年沙沙的哑:“二师兄明察秋毫。”他舔了舔唇,微微眯起眼睛,声音在二人间柔柔地飘:“可惜,清源现下是师父最偏爱的弟子,师父甘愿如此。”
“哪怕疼了也不忍叫出声来,生怕招来外人,叫他们发现我的身份。”
“师父的血,是世间最……”
轰隆一声,莫清源的身子砸在墙上,圣火在他身前地面上燎出焦痕。
“畜生!”孔清溪手上青筋暴露,他恨声道:“她是我们的师父,你怎能!”
莫清源咳出一口血,打断他的话:“二师兄作这副清白样子作甚么。这番话若是大师兄说的,还有几分可信,可是二师兄……”
莫清源抬眼看他:“二师兄先前自渎时,唤的是谁的名字?”
孔清溪瞳孔骤然放大,面绯若桃:“你……你莫要……”
“‘兆风’……呵,真是亲昵。那可是师父,二师兄。二师兄既来训话,那我便也问二师兄一句:二师兄便是如此尊师重道的么?”
孔清溪压在心底的丑事骤然被揭出来,反倒乱极生笑:“是又如何?”
“真的么,清溪。”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孔清溪的身影僵了。
朱清文面色冷肃,眼里平静无波:“清溪,你方才说的,可都是实情?”
作者有话要说: 草你妈!燃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