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长得这副样子,也能得贵人的召么!”
沈兆风:“?”
什么意思妹妹,原身这脸可是认了证的祸国殃民,怎么反倒还招人嫌弃了呢?
沈兆风摸摸自己的脸,心下里正纳闷,却不想其他路人也侧目来悄声议论。
莫清源脸色一沉挡在她面前,侍子们估计觉得没趣儿,嗔几声便散了。
沈兆风疑惑极了,难不成这玄门宗的审美跟外头是反着来的?
不应该啊,艳秋跟莫清源不照样让人摸脸么。
她指着自己问艳秋:“我长得很丑么?”
艳秋恳切道:“大人是奴见过最美的女子。”
沈兆风摇头叹息一声:“艳秋之美我者,有求于我也。”
莫清源却将周围扫视一圈,软声道:“师父,此地灵力卓然,想来是有人使了障目法。”
“使了障目法将我变丑?这是安得什么心?”沈兆风奇道:“莫不是友军?”
“弟子不知,还是小心为好。”
现在他们只需摸到玄门殿脚跟下。
智取什么的,沈兆风就没想过。
劫狱这种事当然是摸清目标在哪儿然后硬他妈抢啊。
原因有二。
一来,柳氏父子既然没有立即被杀,就说明玄门宗留他俩有用,因此不必顾忌闹出动静之后柳氏父子的安危;二来,自己就是牛逼哄哄的六宗白无常,全书最牛逼的金大腿又跟在身边,还有比这更强的战斗力组合吗?
鲁迅曾经说过:在绝对武力压制面前,足智多谋不值一提。
莫清源猜得没错。
这一路上碰到似曾相识的面孔虽不少,大抵都是在先前典礼上见过的精炼弟子,却没一个认出沈兆风的。
由是三人一路摸到玄门殿跟前,竟然顺畅无比。
到了此处,便不得不分工合作了。
沈兆风叫莫清源在外头盯梢,自己进去摸清柳青川和他爹的位置,莫清源显然有意替她去,被沈兆风拦下了。
主角一般会触发特殊事件。
然而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沈兆风并不想触发什么事件。
更何况还有个毫无灵力的艳秋。
她对莫清源保证道:“为师一旦摸清柳氏父子的位置,立刻掐召灵诀,好不好?你且在这里盯着艳秋。地牢里头有柳氏父子,他们不敢打得太过火。再说即便被发现了,为师也是一宗少主,原——来的我跋扈惯了,他们多少也忌讳着为师的身份。”
这样半哄半劝的,总算打消了莫清源“一起去”的念头。
艳秋倒是乖得很,再次给沈兆风行个大礼。
沈兆风飞身爬房梁往地牢里头摸去,边摸边寻思是不是自己的教育方针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怎么就把好好的龙傲天养成了这么个面儿上黏人背地里蔫儿坏的玩意。
一进地牢,气氛陡然就变了。
外头虽然惨,但那是带着活气儿的惨。
沈兆风贴在通天梁上,进了门口便觉得腥臭难闻。打眼往下瞧去,一捂嘴差点儿吐出来。
地上堆着碎尸,脑袋滚落满地,眼睛全被挖空了,露出两只寒浸浸的血窟窿。视线倒不昏暗,因为在墙根处点了绿莹莹的灯,因此地上的状况照得一清二楚。
比如尸块上密密麻麻蠕动的蛆虫,比如蜷成一团胡乱裹草的人皮。
沈兆风是个老实现代人,哪里见过这个。
好在原身身体素质比较好,愣是忍着一声没出,悄声继续往里头摸。
过了这块儿,臭气便逐渐消下去,地上也更加整洁些。有狱卒穿着制袍走动,看来这里大约是正经狱卒歇息的地方。
“……一群懒汉!”一位矮胖狱卒嘟囔着:“后门死人堆成了山也不晓得收拾,这几日宗主要来审讯重犯,被瞧见了,我们全没好果子吃!”
另一位瘦高的劝道:“咱们仔细埋了就好,免得惹不痛快。新进来的那位官儿可是宗主亲信的亲哥哥,若是叫他揪住了小辫子……”
矮胖狱卒哼一声,啐了口吐沫:“劳什子亲信!不过是右岸爬过来的孬种。左不过脑子好使,会钻营些,竟也爬到本大爷脑袋上来了!”
二人絮絮叨叨往后门走,沈兆风这才明白自己是摸岔了门。
前头一队巡逻弟子握剑持戟走过去,沈兆风悄声跟在他们后头,石门轰隆一开,转角便是牢狱。
[注]
这里大抵是关押轻罪者的地方儿,警卫也松懈,牢房是个大通间儿,分里外两间。
外头仅有一位狱卒看守。
牢房栏杆处摆着尿缸,供犯人排泄用,脏物积攒多了,狱卒也不屈尊去倒,因此满满地溢出来。缸身下头也挤了一圈肥胖蛆虫。
不时有耗子贴着墙根溜过去,胆子大些的竟然敢咬人的脚趾。
奇怪的是,这些轻罪犯人即便被关在牢房里头,也似乎并不令人放心。
他们都被链子锁在尿缸旁边,链子一头套在脖子上,另一头绕在栏杆上。链子收得很紧,因此犯人们没法儿坐下,就这样一直被拘着。
沈兆风正纳闷时,打通道台阶上迈下来一位穿着更齐整些的狱卒——想来是狱卒的头子。
他来与犯人们讲价。
“诸位想舒服,却也容易。”狱卒快步迎在前头替头子开了牢房的门,头子掩着鼻子拖调儿说道:“里边屋里,有高铺,有桌子,要吃什么,有什么。”
说着咳了一声,狱卒立即会意,将其中一人的链子解下来拿到手里,同着他向北首那个小门,推门进去。
只见里面另是一个大间,两面摆着十几张铺,也有睡觉的,也有躺着吃烟的。
犯人登时求道:“大人行行好,弟子是被冤枉进来的,不求早些出去,只求能踏实歇息一会子。”
狱卒头子拈须笑道:“这个屋里可是不容易住的。”
说着又咳一声,狱卒接话道:“阁下若是要进这屋,是有一定价钱的。先花三锭天玄金,方许进这屋;再花五锭,去掉链子;再花十锭,可以地下打铺;要高铺又得十锭。倘若吃硝石、打灵草,诸位自己带来也好,咱们代办也好。点一回灯,一锭。若是天天点,拿二百锭包掉也好。其余饮水也好,丹药也好,都有价钱。长包也好,吃一次算一次也好。”
沈兆风默默鼓掌,不愧是商人起家的宗派,监狱里铜臭味儿都快盖过尸臭味儿了。
犯人显然是个没什么身家的,因此只再次求好,狱卒头子啐了一口,又挨个儿盘问其余的犯人。有愿意掏钱的,便放进里头屋子去,不愿掏钱的仍在原地拴着。
直到这一批搜刮干净,狱卒头子才昂首走出栅栏门去。
沈兆风跟在他后头,趁这会儿人少,将两个打晕,兜头将狱卒头子拖到墙角去。
狱卒头子哪能想到会有歹人摸到这里来,张嘴刚要喊,便觉喉咙发堵,出不了声儿了。
面前一位长得跟癞□□似的丑女子正眯眼冲自己笑,问道:“你认得我是谁么?”
狱卒头子平生在胭脂堆里打滚,哪里见过这个,慌忙摇头。
沈兆风放心道:“不认得就好。我且问你,武当宗宗主现下可在地牢里?”
狱卒头子摇摇头。
沈兆风啧一声,生香剑出鞘横在他脖子跟前。
“这狱里头人多得是,不过是碰巧抓着你。最好实话实说!否则,教你脑袋在后门滚一圈,我另换个人问也是一样的。”
狱卒满目惊恐,又说不了话,只能伸手乱指。沈兆风一拍脑袋解了他的禁言术,狱卒头子这才低声求道:“大人饶命!小的只再此谋个闲职——”
“别废话,到底知不知道,快说!”
狱卒头子颤声道:“小的只知近日宗主派了人去围剿武当,倒是抓了两位重犯回来,并不晓得甚么宗主啊!”
沈兆风再问道:“重犯关押在哪里?”
狱卒头子道:“大人往下走五层,便能瞧见重兵把守的地儿,那便是地牢最森的地方。里头具体甚么情形,在下便不得知了。”
沈兆风道:“可当真?若有半句假话,我割了你的舌头!”
狱卒头子道:“句句为真、句句为真!”
沈兆风收剑入鞘,原本想放这倒霉狱卒一命。
可她的手掐上狱卒的脖子。
她心跳得厉害。
往常看剧,总是恨主角不补刀。
手指收紧了力气,狱卒脸色涨紫,嗓子里咔咔道:“大人……饶命……”
沈兆风心下狂跳,颤着嗓子哑声道:“你别怪我。我本同你们毫无瓜葛,更不可能干什么杀人的事儿。”喘息一声又说:“你也该怪我,若是原先的沈兆风,定然不会救人救到这里来。可惜我不是她。”
狱卒早已双眼翻白,喉咙里再次咔啦一声,歪倒脖子,断气了。
沈兆风松开手,狱卒尸体往下软倒。
她拔出生香剑,将狱卒头子的脖子一下下砍断。
复一剑一剑朝尸体胸口刺去。
血如井喷,满目鲜红,她却停不下手。
“师父。”
“师父。”
“师父!”
有人强硬地摁住她的胳膊,生香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莫清源盯着她,默了两秒,抬起手用袖子替她拭去脸上的血。
“弟子已安顿好艳秋,固牢了结界,定然不会出纰漏。”
沈兆风点点头,她看莫清源的眼睛,他的眼睛如一汪潭水。
很轻易地令她平静下来。
“我杀人了。”沈兆风说。
莫清源点点头,道:“弟子明白。师父且放心,尸首弟子会处理好。”
她想说的不是这个。
“我以前,是不是常杀人?”沈兆风问。
莫清源默了默,最终还是点头。
“我方才控制不住自己……”沈兆风低头看自己染血的手,轻轻说道:“又怕,又兴奋,停不下……我是不是要变成和以前一样了?”
“师父……”
“我会不会,再也……”
“师父!”
莫清源抱住她,少年这些日子身高蹿得很快,已经与她平齐。
他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轻说:“师父不会的。”
“万一我和原来一样呢……”沈兆风有点恍惚,她竟觉得此情此景,熟悉极了。
“万一我再杀人,再做了什么坏事,你会不会杀我?”
她的瞳孔有些涣散,之前也有人——或许是原身的记忆——在这种昏暗逼仄的地方拥住她,两个人身上都箍着锁链,浑身是伤。
“弟子怎么会……”
“救救我、救救我。”
“师父……”
“救救我——冷融……”
莫清源一顿,缓缓松开手,扶住她的肩与她对视。
“师父。”他轻轻地问:“您在叫谁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下文情节引自晚清谴责小说《活地狱》(李伯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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