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事先约定,赵慎琢回到山中的榕树下。
彻夜未眠,等待城门开启,马不停蹄地奔跑,哪一样都耗费精力和体力,但他此时此刻一点都不觉得困倦,细细的凝听着周围的声响。
这一等,直到夕阳西下,飞鸟归巢,远处树林中才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他站起身,望着那个方向,紧揪着褡裢的手里满是汗。
不多时,林子里显出影影绰绰的人形,接着是粗嗓门的抱怨声——
“这些个兔崽子,把老子丢在荒郊野外,小心我嗅着气味寻回去,把他们逮着了生吞活剥!”
粗蛮的话语,赵慎琢却笑了,快步迎上前去。
熟悉的脸庞终于映入眼帘,他眼睛发酸。
一个月的惶惶,终于告终。
“嘿,我就说咱们不该到城里去住……诶?这不是赵慎琢吗?”说话的中年男人哈哈大笑,上前来就是重重的一巴掌拍在赵慎琢的肩膀,“你小子交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朋友……”
力有千斤,势如破竹。
赵慎琢苦笑,唤一声:“舅舅。”
后面一个斯斯文文的男人快步扑上来,叫道:“季停海,放开我儿子!”
“诶诶诶,我们儿子可不是没用的货色,”另一个妇人一手按住赵家老爹的肩膀,转头又对那中年男人喝道:“还不松手?小心老娘削你。”
中年男人讪讪的缩回手,对着外甥傻笑。
“爹,娘。”赵慎琢笑道,又对走过来的舅妈和表兄姐几人打招呼。
临阳侯府平安,他的家人也安然无恙的站在面前,虽然没有倾国倾城的英俊与美丽,身上也不是价值不菲的绫罗绸缎,这山野亦称不上风光秀丽,但在赵慎琢的眼里,绝对是世上最动人与美好的画卷。
“咦?”赵松平围着儿子打转,鼻子使劲的嗅了嗅,疑惑道:“慎琢,你身上怎有一股脂粉味,这一个月你上哪儿去了?!”
“……”
季止云把丈夫扯回自己跟前,抱怨道:“我饿了。”
“姐姐,”季停海搓着手上前来,笑嘻嘻的讨好:“我去给大伙儿抓野鸡野兔去。”他一招手,妻儿自动跟上,没几步路消失在树林后。
等榕树下只剩下一家三口,季止云虎着脸,问道:“说吧,这一个月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赵慎琢知道最终瞒不过父母,他也没打算在阖家平安之后继续隐瞒下去。要了解到绑匪究竟何人,家人的协助必不可少,毕竟他们才是真正和绑匪接触最多的人。
于是,他将事情前后仔细说与爹娘听,连自己对临阳侯的愧疚之心也不例外。
等他说到侯府平安,赶到此地,舅舅一家仍未返回,不过晚风送来小小的叫喊声,认真辨听能听得出是他们。
季止云狠狠地摔开生火的树枝,骂道:“老娘要撕碎了这帮小兔崽子!”
赵家父子双双往后一缩。
果真是姐弟,连对付小崽子的手段都如出一辙。
季止云瞪眼他俩,作势要往山下冲,“我这就去!别以为老娘金盆洗手十几年,就不晓得怎么从洞里揪出他们的尾巴。”
赵慎琢忙去拦,神情严肃的说道:“现下最重要的是我们不能继续留在,绑匪有可能会杀人灭口。也许不是直接派人来,而是翻十多年的旧账。”
季止云撇撇嘴,重新靠着树干坐下,“你打算怎么办?”
“爹娘还有舅舅他们,尽快搬出兴平,最好到京畿之外的地方落脚。”赵慎琢答道,注视着越烧越旺的火焰,“绑匪的身份,我已有眉目,待拿回那样物件交还于临阳侯,我会立刻去你们汇合。”
“嗯,乖儿子。”季止云欣慰的拍拍赵慎琢的肩膀,接着有横眉冷竖,“你打算拿回东西就好?”
赵慎琢淡淡的笑道:“自然不会。”
季止云又瞪向赵松平,“你看你把咱们儿子教的,说话太斯文了!”
赵松平委屈的眨巴眼睛,低声说道:“现在这世道,真要是整天喊打喊杀的,还不被官府当乱党抓了去。”
“嗯嗯……你说的对极了。”季止云大大方方的在他的脸颊上亲一口,然后没在意他通红的脸,抬眼望向林中,季停海一家大胜而归,一个个手上身上挂了好几只野鸡野兔,“今晚有口福了。”
赵慎琢起身,接过东西,带去溪边清洗。
“我说老赵,你想搬到哪儿去住?”季止云楼主赵松平的肩膀。
一听此言,季停海嚷嚷开了:“我们又要搬家?!原先山里住着好,你们非要搬到兴平,这会儿才住多久呀,又要搬?”
季止云翘着腿,抖了几下,“想死,留下也可以。”
季停海闭嘴了,看几眼腻歪在一起的姐姐姐夫,撇过头去和自个儿媳妇说甜言蜜语。
赵松平认认真真的思考了这个问题,“北边,草原。”
季止云眼睛一亮,“理由?”
“你喜欢骑马。”赵松平握住妻子的手,“城里不方便,北边天高地辽阔,策马奔驰,逍遥自在。”
季止云靠在他肩头,“可你想去南边。”
“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要去的地方。”赵松平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油嘴滑舌。”季止云却是笑着白一眼,“只准你和我说。”
赵慎琢收拾好东西回来,从褡裢里翻出调料,和表兄姐们一道将食物搭在架子上翻烤,随着熊熊的火焰,肉上泛起油光,“兹兹”的响着,一阵阵香气飘过来勾起每个人肚里的馋虫。
季止云对赵慎琢说道:“我和你爹打算去北方。”
季停海横插一句:“不如我们搬回山里吧?多逍遥快活,跟当土皇帝似的。”
“我们靠什么活?”季止云摇摇头,“以前的营生断然是不能继续做下去了。”她转过头,深深的凝望着赵松平和赵慎琢。
季停海抓了抓头发,“你们说了算吧,我也不懂。”
“嗯,你负责吃。”季止云递过去一串烤鸡,宠溺的捋顺弟弟凌乱的发型。
季停海笑呵呵的拿着烤鸡,回头和媳妇分着吃。
“那就这么定了。”不喜欢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季止云一拍草地,定下了一家人以后的去向,“赵慎琢,你办完了事儿赶紧的滚回来,我们季家的独门暗器你还没学完呢。”
“一定。”赵慎琢笑着递上刚烤好的兔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