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芸说这番话时,是担忧而心虚的。
她怕惹得表少爷不高兴,自己前途更为坎坷。
所以,当最后一个字吐出口,她揪紧衣襟,耳畔有如擂鼓般的心跳声,等表少爷表态。
屋内静悄悄的,烛光兀自跳跃。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发觉居然没听见水声。
“表少爷?”她轻唤着,紧张兮兮的在屏风边探出半边脑袋,看到赵慎琢对着一片花瓣发呆。
她离得远,分不清那是什么花,以为是表少爷随意从水面上捞的。
再看裸露在袅袅热气中的肩膀,她两颊微红,赶紧缩回头去,按着胸口,小心的说道:“表少爷,侯府的人把咱们当贼一样的放着呢。我……我们尽快离开为好。”
赵慎琢捏紧花瓣,自嘲道:“我不就是个贼吗?”
青芸一怔,慌忙为他开脱:“表少爷您也是被逼的……哪有人会愿意做贼?”
“所以啊……”赵慎琢的声音幽幽的传来,一阵水声后,青芸看到面前的地上有人影晃动,她抬起头来,背着烛光的面容昏暗而模糊,但话语清晰可辨,“待以后离开侯府,你自寻好出路,莫要跟着我受苦。”
登时,青芸耳边“嗡嗡”作响,表少爷的话在脑海中不停回荡。
她怎么就疏忽了表少爷的母亲的身份了?那句开脱的话直接让表少爷顺势而下,堵死了她的心思。
赵慎琢没管她,自己要烦心的事还有很多,哪里会记挂一个小丫头的心机。他径自穿好外衣,小心翼翼的将牡丹花瓣夹在一本册子里,连同拟定的计划一起压在箱底。放下箱盖,他抬头就看到妆台上那支“沧海”洞箫。
他想起曾教授自己吹箫的老爹,不由地拿起沧海,嘴唇对准吹孔,手指熟练的按在指孔上,却迟迟没有吹出一丝半点的声响,良久,他将沧海放回原处。
这箫,该是裴岳棠与真爱之人琴箫和鸣。
那边,青芸回过神来,在赵慎琢的示意下,开门叫粗使丫鬟进来收拾。
素缃溜进来,对纱幔后的人影行一礼,“夫人,侯爷说今晚开始会在书房里睡。”
青芸蹙起眉头,当下去看赵慎琢的脸色。
赵慎琢不甚在意,但嘴上装作关心的语气问道:“侯爷怎么了?是否有我不周之处?”
素缃掩嘴笑道:“没有没有,侯爷不大习惯睡在软榻上,却又担心夫人初来乍到不习惯,所以才陪了几日。夫人安心吧,侯爷明日一早仍会来给您描眉梳发的呢。”
“那便好,”赵慎琢顿了顿,又道:“你们定要好好服侍侯爷。”
“是。”素缃欠身一礼,“夫人早些安歇,奴婢告退了。”
青芸扒着门缝看素缃快步走回书房,又瞪着窗纸上晃动的人影好一会儿,再转过屏风看赵慎琢,已裹着被子躺床上,不知是装的还是熟睡,有轻微的鼾声。
她不甘心又无奈,也只得打了地铺睡下。
第二日清早,裴岳棠果然又来给妻子梳发,赵慎琢没有拒绝。
青芸瞧着他们“恩爱”的模样,昨儿半夜睡不着想透了,此时心思重新纠结起来。
赵慎琢老老实实的坐着,没有再做小动作,微笑着问道:“侯爷喜爱牡丹吗?宝瑾似乎见您的盆栽院和庭院里都没有牡丹的影子?”
裴岳棠却是反问道:“宝瑾喜欢吗?”
钟府花园有几株牡丹,有乌金耀辉与三变赛玉两种,盛开时姿态如婀娜美人,一种雍容华贵,一种清丽脱俗,叫人过目难忘。赵慎琢有幸见识过一回,知道钟府有牡丹花自然就不怕被戳破谎言,点头道:“自是喜欢,可惜目前只见识过两三种花色,据说银红与黄、绿三色极为珍贵,从未有幸见识。”
裴岳棠摸了摸下巴,似在回忆,“……年少时,我曾在宫中见过,国色天香,不虚其名。”
宫中……又与唐堪有些联系。
赵慎琢紧接着说道:“若是侯爷同意,宝瑾想在庭院中栽种几株牡丹。”
“自然可以。”裴岳棠的手掌在他肩上摩挲,“这里已经是宝瑾的家,宝瑾想怎么布置,皆由你自己喜好。”
赵慎琢面无表情,语气上一喜道:“多谢侯爷,只是宝瑾担忧不会种花,辜负了牡丹。不知府中的花匠,或是侯爷有哪位朋友精通,可以教授宝瑾一二。”
侯府内大多是寻常普通的草木,由下人浇花清扫,唯有盆栽院里的被临阳侯精心打理过。所以他赌侯府里没有适合的花匠,只能从临阳侯的朋友里找寻。
裴岳棠沉吟良久,直到将最后一支玉钗插///入发髻,才道:“府中只有一般花匠,怕是不懂。而我朋友之中……大概也只能问一问唐堪,他识得的人多,又常常出入宫廷,或许能找来一二能人。”
赵慎琢道:“叫侯爷费心了。”
“无妨,”裴岳棠的手顺着他的胳膊而下,握住微暖的手,“往日里无所事事,而今与宝瑾一起做事,有乐趣可言。”
赵慎琢庆幸此时内屋只有他、临阳侯和青芸三人,可免去故作娇羞,只嘴上道谢。
早饭后,裴岳棠差人去送请帖,不消半个时辰,一名年轻男子随送请帖的下人一道回来。人还没踏进秋阳院的门,爽朗的声音先传了进来——
“许久不曾来探望岳棠兄,正打算着来看看,却先遇上你家来送请帖,真是赶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