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兰府里也覆了一层银色的轻纱。使得整个兰府都是若隐若现,凭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感。
沈岳突然登门造访,兰子离有些意外。
二人之间并不熟悉,可以说,最初沈岳并不看好兰子离。
无事不登三宝殿,兰子离命人赶紧沏了一壶好茶,坐在了沈岳对面。
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沈岳若有所思。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沈岳干涩的嗓音慢慢响起:“又快到了一年家人团聚的日子,也总是这个时候,我的心才是最平静幸福的。”
他驰骋疆场多年,在塞外的日子苦不堪言,但保家卫国,他在所不辞,故只有这年末他才有机会回到家中。
抿了一口热茶又说道:“老夫很能理解这有家不能归的感受!”
“兰大人,我虽与沈羽并不熟悉,但也是血缘至亲,他在你家养了多年,也算是你半个弟弟,三年多了,作为人质他都未曾归家…”
听出他有画外音,兰子离呷了一口茶,默默的笑着摇了摇头。
“陛下通情达理,若我奏请表弟归家,她定会允诺。”
听到这里,沈岳怔了一下,而后是爽朗尴尬的笑。
“兰兄弟莫非不明白吗?陛下就是在用沈羽牵制与你,到如今,陛下对你恐还留有后手。”
兰子离沉默片刻道:“那依沈将军所见,应是如何?”
气氛骤然冷却,沈岳紧张的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旁人,才开口:“若兰兄弟肯借助太子之力,让陛下禅让帝位,在新皇那里你便是大功臣,沈羽的事情就会迎刃而解。”
这是他想好的说辞,为了让兰子离更加的相信自己,他又说道:“陛下为人残忍,虽有智谋却是一介女流,现在各国都想看我们大昱的笑话,此次韶国更是因为陛下是女子才想到了联姻的手段,想要吞并我大昱。若是太子登基就没这些事情,这皇位从古至今本就该是男子!”
众人皆知沈岳思想老固,此话一出,他认为兰子离定能相信自己。
“沈将军,希望你认清自己的身份!我不知你是从何得知太子在我这里,但陛下有勇有谋为大昱贡献超过以往皇帝,这一点不输男儿!”
“再者,若你还是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休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啪的一声,沈岳手中的茶水掉落在地。兰子离眨眼之间飞到他的身前,顺手抽出房中佩剑直抵他的脖子。
沈岳立刻冒出冷汗,若这宝剑在多近一分,他这项上人头怕是不保了。
“看在将军这三年以来屡立战功,又是沈羽的至亲,兰某今天不与你计较,但,陛下视你为左膀右臂,你切莫辜负了!”
沈岳未曾说话,双手稍一抱拳,起身离开了。
出了兰府,沈岳的双脚还是有些发麻,兰子离的武功远高于他,这次他可是豁出了命来试探真心,他对纪云薇的衷心也由此可见,这趟浑水,他趟的有惊无险。
连夜赶到宫中,把兰子离的决心告诉了纪云薇,她默默点头,并无点评,只是静静看着这黑色的夜。
半夜,雪停了,温度却更是寒冷。
纪云薇突然惊醒,没了银杏在身边下毒,最近倒多了个头疼失眠的毛病,以前嗜睡,如今却是多梦宜醒。
她披上狐裘氅衣,坐起身来。
刚下那梦,做的真切,竟是梦见兰子离拿剑对着自己,梦中的兰子离神情冷漠,看向她时就像那天城楼之上拒绝她一样,让人心冷。
吩咐人带了棉衣和碳火来到了南偏殿,姬容渊再怎么说也是韶国的皇帝,平时娇贵惯了,毕竟自己还伸手向韶国要了物资,她也不想亏待了他。
案几上,几个酒坛横七竖八的躺在那里,姬容渊和衣睡在床上。
纪云薇慢慢走了过去,他警觉的睁眼坐起。
隔着十米之远,纪云薇都能嗅到他的一身酒气。
但,他的举手投足并不像是一个醉酒之人。不知是不是因为不甘被一个女子囚禁于此才饮下这么多的酒。
也是,姬容渊聪明一世,如今却败给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不甘心肯定是有的。
“姬国主,天气越发寒冷,我带了些棉衣和碳火来。”
宫女随之把东西放下,恭敬的站在了两边。
姬容渊很快的瞥了她一眼,眼神复杂。
“听宫里人说,我韶国军队已经攻入大昱,女帝还不赶紧放了我,反倒送来棉衣和碳火,是在折辱我吗?”
突然,他用力甩开一旁的棉衣和碳火。
黑炭骨碌碌的滚到了纪云薇的脚旁,她轻笑着弯腰捡起来。
“你不过就是想要解药,所以才对我嘘寒问暖,你不必如此虚伪,本王告诉你,想要解药不可能!”
纪云薇缓步走尽他:“白日里,传来的八百里加急,你们韶国军队现已退出我大昱边境,且损失惨重。想来,我想要的粮食和绸缎很快就会如数奉上,至于解药,国主你自己掂量吧。”
姬容渊眸子射出一道寒光,自己的军队不可能这么快就败的,但转而一想,大昱如今怕是火|药武器充沛,输了也不应该意外。
“姬国主,这棉衣和碳火你还是好生收下,毕竟,这冬日可长着呢。”
姬容渊明白她的意思,现在这个情况,韶国不应该再浪费兵力,他们现在是打不过大昱的,姬容渊就算不服,他也得在大昱过冬,不收下棉衣和碳火,受苦的会是他自己。
他转头看向纪云薇,这个瘦弱娇小的女子身体里散发着强大的震慑力,话锋犀利,一语中的,却又让人无法反驳,不禁让他疑惑,这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女人?
……
又过了几日,沈岳查出了太子囚禁之地。
然而这消息就像插了翅膀一样,在坊间流传起来,说前太子就在帝都南面的寺庙里。
这等消息很明显威胁到了纪云薇的地位。
她佯装愤怒,在议政殿上大发雷霆。
兰子离下了朝,很是疑惑,太子的下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且纪云薇登基后,他就以不再圈禁为条件和太子达成盟约,答应这生保他衣食无忧,太子也绝对不会再出现威胁到纪云薇。
下雪天,路面结冰,天空阴沉。
清冷的风穿过殿堂,纪云薇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丫鬟,是一个新面孔。
据禀告,银杏已在回韶国的路上,不幸殒命。而回来后身边的宫女换了一茬又一茬,始终没有合心意的。
“陛下,这里风大,莫要得了风寒才好!”
纪云薇回头看了一眼说话的宫女,这句话听着很是耳熟,她还记得,银杏曾经也总是喜欢这么劝她,只是如今想来,她也不知道那时的银杏,是存着真心还是假意了。
夜色慢慢笼罩了整个京都,漫天风雪又一次袭来。
漆黑的乌鸦藏在树枝上瑟瑟发抖,突然一阵惊厥,全部飞走。
天空中划过一阵凄凉的鸟叫声,雪地里出现了一个裹着狐裘貂衣的男子,茂密的青丝在身后纷乱的飘飞,修长的手指伏在身侧,背部挺止,人影瘦削,远远一看好似瘦弱的松树。
破败的寺庙里,火堆噼里啪啦的燃烧着,一个穿着黑斗篷的人沉默的盯着火苗,
这名男子从门口慢慢走进来,弹去肩上的积雪,他紧紧盯着火堆前穿着黑斗篷的人沉默了一会儿。
面前的人腰间吊着一个明晃晃的金色令牌,这是太子的专属令牌。
“太子,在下冒昧邀您前来,望见谅。只是,您不是答应了在下,不再出现帝都,不与女帝争锋吗?”
早就说好的条件,不知为何太子会突然变了注意,如今,他再次出现在帝都南部,且消息已经传到了纪云薇那里。相信很快,纪云薇就会有所行动。
太子沉默,挥手熄灭了碳火,背着兰子离站立,抬头盯着佛像。
“臣斗胆,请太子快些离开这里,女帝为大昱做的事情得到了万民的信赖,朝政稳定,国泰民安,就算您回来,也是无济于事,不如闲适一生。”
太子未转身,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
自古以来,哪朝哪国不是先拥立储君登基,作为太子,他不甘也是正常。
“当今大局已定,与其让大昱再次陷入兵荒马乱,倒不如退隐,自女帝登基以来,勤政为民,爱戴百姓,大昱朝蒸蒸日上,乃万民之福…”
兰子离又诚恳的说了些纪云薇实施的新政,和一些新奇的想法。
太子还是叹息一声。
这时,从门外走出一个小厮,到太子身边说道:“主子,路途遥远,我们该走了。”
太子点点头转身,黑色的斗篷遮掩住他全部的面貌,和兰子离擦肩而过。
小厮跟在太子身后,在路过兰子离身边时停下了脚步。
“兰公子莫要误会我家主子,近日只是思乡回访,他日不再归来。”
兰子离点头回礼,一并走到庙门口。
已骑在马上的太子身形似有回转,冰冷说道:“莫送。”
话落,骏马飞驰雪地。
兰子离立在原处,目送。
马儿跑的飞快,肆野的风把太子头上的斗篷帽子吹掉在身后,原来这斗篷下不是男子,竟是个女子,那女子面露微笑,终于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头。
此次试探,她甚为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预告: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