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医生的家位于本市某高档小区,赵柬开车到那儿的时候是夜里八点多。
路上两个人没有任何交流,气氛沉闷,叫人不爽。
快到小区入口的时候涂滟让赵柬停车,赵柬依着她的意思把车停到路边,询问地看她。
“我去买点东西。”涂滟说。
旁边就是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赵柬开了门锁,涂滟下车,绕过车头走进便利店里。
几分钟后她从便利店里出来,手里拎着一个印有便利店logo购物袋。可她没有回来,而且去了便利店旁边的药店。
赵柬拧眉,一直盯着药店的门口。有一只玳瑁色的野猫跳到引擎盖上,刚好挡住赵柬的视线,朝车里探头探脑。赵柬腻烦地扬手撵它,玳瑁猫却凑过来用鼻子碰碰前挡风玻璃,抬起爪子隔着玻璃朝他挠。
赵柬不喜欢猫,现在情绪又差,这一下火大了,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怒气冲冲地朝着猫去了。猫意外地不怕他,坐在引擎盖上摇着尾巴看。赵柬伸手过去想抓住它,手刚过去,猫脑袋一歪挨着他手心蹭起来了。
赵柬:……
猫:呼噜呼噜……
这时候涂滟回来了,朝正被猫撸的赵柬看了眼,目光中含着一丝复杂。她在场,赵柬倒不好跟猫一般见识了。
涂滟一声不响地走了,绕过车头上车。猫开始舔赵柬的手指,赵柬啧了声,揪起玳瑁猫的后颈皮毛把它轻放到人行道上,也上了车。
涂滟问:“你喜欢猫?”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找他聊天,赵柬有点儿受宠若惊,顺口承认下来:“对。”
涂滟垂下头,若有所思。
“都买了什么?”赵柬故作随意地问,想打开话题,好跟她多聊几句。
涂滟从购物袋里拿出一瓶水递过来。
人家特意给他买了水。
赵柬心情好起来了,一扫阴霾,接过去水,勾着唇角说:“谢谢。”
涂滟颔首,又拿出一瓶水。
赵柬拧开瓶盖喝水,天气热,又是激烈运动之后,确实渴,一口气喝了半瓶。
涂滟从购物袋里拿出一个药盒,从一头撕开。赵柬用余光瞄到,放下瓶子问:“什么药?”
“毓婷。”涂滟说,把药片抠出来放进嘴里,喝两口水咽下。
避孕药。
赵柬的心情顿时又变差了。
刚刚没做措施,她吃药也没什么不对,他不爽的是她的语气。毫不避讳,十分平常,压根不把这当回事儿。
赵柬把瓶盖拧上扬手扔到后车座,用力吸了口气,沉声说:“走了。”
一脚油门下去,车子发出“轰”的一声,吓得玳瑁猫噌地窜了。
车子进了小区。路灯很亮,绿化良好,但没什么人,间或遇上一两个夜跑的。
停好车,涂滟先下去了,头也不回地朝一栋楼走去。赵柬锁上车门后快步跟过上。楼外有门禁,涂滟摁下1603室,“滴滴”声后潘医生的声音传出来:“哪位?”
涂滟说:“是我。”
“来了呀,进来吧。”
门上的锁“咔哒”一声开了,赵柬伸手推开门,涂滟走进去。
然后是等电梯,进电梯,上升。全程只有两个人,赵柬时不时地瞄她,涂滟一言不发,赵柬最后把手抄进西裤的裤兜里,靠着电梯内的扶手,无奈地叹了口气。
还不如只刚见面的野猫热乎。
电梯到了楼层,潘医生家的门是洞开的,有只大金毛蹲在门口摇尾巴,迎客。
大金毛见到涂滟立刻跑过来,亲热地围着她转。涂滟笑着拍拍它的脑袋。赵柬看呆了。
第一次见她笑,美得叫人心旌动荡。
涂滟走进潘医生的家门,大金毛在她后面跟着,赵柬还在原地发愣。大金毛回头看看,摇着尾巴跑回来用脑袋碰碰他的腿,那意思要他进门。
还没只刚见面的狗热情。
赵柬低叹,迈开大步朝潘医生家走去。
潘医生独居,家里装潢得非常有品位。把涂滟和赵柬让到沙发坐下后,她坐到他们对面,倒完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种会面实在尴尬。
赵柬倒是先开口:“请问您怎么称呼?”
潘医生端详赵柬。
之前视频通话的时候太黑,没看清他什么模样。在潘医生心目中,趁涂滟发病占便宜的男人,必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现在见了本人,发现是个有修养有礼貌的男人,仪表堂堂,一身贵气,暗示了他不俗的出身。
“我姓潘,是一名心理医生,现在退休了。”潘医生自我介绍,问,“请问您怎么称呼?”
“鄙姓赵,赵柬。”赵柬说得很简单,并未透露出太多信息,潘医生脸上的神情跟被雷劈了似的,死盯着赵柬问:“你就是那位赵氏总裁?!”
在商界赵柬名声斐然,但商界跟平民老百姓的生活不是一个圈子,所以一名退休女医生竟然认得他,还挺叫赵柬惊讶的。
涂滟开口:“潘医生,我的药。”
潘医生觉察自己失态,忙咳了声,恢复一下情绪,微笑着对赵柬说:“很荣幸认识你。你们先坐,我去拿药。”
潘医生起身走了,背影匆匆,大金毛摇着尾巴跟在她后面。
涂滟把盛饼干碟子拿过来搁到膝盖上,捏起一块咬了一小口。赵柬转过头看她,她发现他在看她后,把碟子朝他那边送。
两人都没吃晚饭。
赵柬伸手把她咬过的那块饼干夺走,当着她的面放进嘴里。
他想探探她。
他们现在的关系很古怪,像py。表面上看这种事情对她而言很平常,她并不在乎跟他做还是跟谁做,所以发生过那么亲密关系后还能跟他平淡相处。可他觉得不对。他见过的人不少,自认看得很准。她清冷又孤傲,不是个随便的女人。
涂滟没跟赵柬计较,拿起第二块饼干默默地吃。赵柬胳膊搭着膝盖,浓眉深锁,深深地看她。
他就是看不懂她。
潘医生拿着一个棕色药瓶回来,把药放到茶几上,问涂滟:“说说,怎么发生的?”
赵柬没料到潘医生会直接问这么直白,叫人不适,他不由地坐直了身子。
涂滟把碟子放回茶几,说:“大部分不记得了。”
“只说记得的部分。”
“他上车,坐到我旁边。然后是结束的时候,我坐在他腿上。”
赵柬震惊地看着涂滟,涂滟脸上很平静,说:“就这些。”
“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比如头晕、胸闷、恶心这类?”潘医生问。
“发病的时候头晕,现在一切正常。”涂滟说。
潘医生略一沉吟,探寻的目光投向赵柬。
赵柬一愣。
“赵先生,能说一下发生时候她的反应吗?”潘医生问。
赵柬的身体下意识往后靠,典型的回避动作。潘医生看在眼里,解释说:“不好意思赵先生,因为事发时你是清醒的,我只有知道她的表现,才能做出诊断。”
窘迫感让赵柬脸上发热,上次有这种感觉是在小学一年级的课堂上,他背不出课文。
两个女人都在看他,赵柬虚握起拳头抵在唇边,不自在地轻咳。
“她……”他说出一个字,看向涂滟。
车里的一幕幕过电影似的在脑子里重现。她在他耳边无休无止地低泣,两人像藤蔓一样缠紧,柔韧的身体滚烫柔软。她像温暖深海,他沉进去,暗流缓慢涌动,让他都变得不由自主,只有沉沦。
赵柬的眼神变得更深,涂滟眼神一闪,旋即扭开脸。
赵柬忽然意识到她刚才说得并非都是真话。
她应该还记得一些。
勾起一边唇角,赵柬看着她低语:“她非常狂野。”
涂滟伸手抓起桌子上的药瓶拧开,倒出一粒放进嘴里。旋即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忙把药瓶扔回茶几用手捂着嘴,难过地低了头。
药瓶倒了,药丸撒出来几粒,潘医生要去拾,赵柬抬手朝她压了压,示意她坐好,他左手扶起药瓶右手慢悠悠地把药丸拾到瓶子里。
潘医生关心地问涂滟:“还好吧?”
涂滟捂着嘴巴点头,脸上表情苦不堪言,眉间拧着。
赵柬把瓶盖旋紧,药瓶放到涂滟跟前。
潘医生说:“这是我新配的药,比原来的药力强,你先吃一周适应一下。”
涂滟终于放开了手,舒了口气,点头说:“好。”
“不要总去想这件事,放松,保持良好的睡眠,适当运动,多吃蔬菜水果。从现在起每隔一天跟我视频通话一次,时间还是每晚七点。”潘医生一一叮嘱。
涂滟说:“好。”
从潘医生家里出来,涂滟依旧沉静,赵柬的心情倒还不错,两人在电梯里的时候他问她:“你为什么会得这种病?”
“因为一些事情。”涂滟说。
“不能说?”
涂滟沉默。
“常发病吗?”
“吃药就好。”
赵柬把手抄进裤兜,向后靠着电梯内的扶手,目光往下:“你肚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涂滟不语。
“别人弄的?”
涂滟暼他一眼。
“自己?”
涂滟冷冷说:“与你无关。”
“怎么会无关?”赵柬笑。
涂滟吸了口气,扭过头去。她不想谈这些,他老这么聒噪,她有些烦。
一只脉络分明的手蹭过她的耳朵压到墙上,温热的气息从后面喷到她耳际,语调低沉轻缓,漫不经心。
“要别人弄的,你告诉我是谁,我弄死他。要你自己弄的,我就把你的手绑起来,找人伺候着你。你的病要一直不好,我绑你一辈子。”
涂滟身体一瞬僵硬,久久不语。赵柬低声笑,放了她。
电梯到达一层,门开了。
两人从楼里出来,那只玳瑁猫又坐在车引擎盖上舔爪子,相当怡然自得。
赵柬挥手想撵走它,猫往前一跳落到赵柬怀里,赵柬不得不用手托住它,猫用两只前爪扒着赵柬的肩膀,用毛茸茸的脸去蹭他的脖子。
赵柬想把猫拿开扔了,一眼望见涂滟,她正惊奇地看着他怀里的猫,两只漂亮的黑眼睛亮闪闪的,满是活气儿。
韩冽给的资料,她不过二十二岁,正该是风华正茂活力四射的年纪。可现实是,她那张脸上除了冷若冰霜就是面无表情,标准的超模厌世脸。她现在这个样子倒像个孩子。
于是这猫他就没扔。
“你喜欢猫?”他问。
涂滟愣了一下,点头。
赵柬抬手摸了摸猫的脑袋,猫糯糯地叫了一声。他有几分得意地说:“可是它好像比较喜欢我。”
涂滟撅起嘴巴。
赵柬忍俊不禁,侧过脸偷笑。看涂滟一直着迷地盯着怀里的猫看,他转身,拉开后车门把猫送进去,关门,走到副驾驶那儿,开门,转头对她说:“上车,我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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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两人依旧没有交流,涂滟不时朝后看,玳瑁猫四仰八叉地躺在后座,打起了瞌睡。
赵柬看在眼里,不觉微笑。
他喜欢她这个样子,看起来更像个人了。
到了涂滟家楼下,两人下车,猫却还在睡着。
涂滟又朝车里望了眼,有些依依不舍。赵柬说:“喜欢的话,你带回去养。”
涂滟咬着嘴唇,低头想了想,摇头,抬起头问他:“你会养它吗?”
赵柬含笑问:“你希望我养吗?”
涂滟又咬住了嘴唇,望着他,眼神透着为难。
她不喜欢强求别人什么。这是野猫,他可能根本看不上。
赵柬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好看的牙齿,说:“放心,我会养它。”
涂滟松了口气,赵柬的手朝着她的脸伸过来,想摸摸她。她立刻后退躲开,赵柬的手擎在半空。
涂滟恢复了一贯的清冷,淡淡说:“谢谢你送我,我回去了。”
说罢转身,腕子被赵柬握住了。
她回头,他脸上带着笑,问:“不请我上去喝杯茶?”
涂滟把手从他那儿拿回来,说:“时间太晚,不方便。明天我请赵总吃饭,以示感谢。”
说罢转身,腕子又被他握住了。
“谢我什么?”赵柬玩味地问,目光意味深长。
涂滟拧眉,把手夺回来,转身就走。才迈出一步,胳膊被抓,一股巨大的拉力将她扯回去,她被他摁到车身上。赵柬朝她压过来,深邃黑眸锁住她,语调暧昧:“谢我帮你养猫,还是谢今天在车里的事儿?”
涂滟抽了口气,脸色发白,狠狠地瞪他。
赵柬丝毫不为所动,勾唇笑着,俯身附到她耳边,低低地说:“不想吃药的时候,叫我,我有求必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