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梁回了一趟房间。一见到张月灵,他就按住人的肩膀,东看西看看得张月灵都不好意思了。吕梁问张月灵,“刚刚我妈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张月灵摇摇头。“我没有和她说几句话呢,宝宝就哭了,我就进来哄宝宝了。而且你妈妈又不是豺狼野兽,你至于这么夸张嘛。”
“那就好。”晶晶果然是个聪明娃,很是会利用自己的哭声的嘛,虽然她就是光在那儿哭嚎,不带掉一滴眼泪的。但听上去就挺可怜的,特别是在当妈妈的眼里,是舍不得自己家宝贝多掉一滴眼泪的。“不是怕你受委屈嘛,这件事情是我考虑不周全。”
吕梁问张月灵,:“之前咱们和我妈签的那个协议呢。”
“我收着呢。”张月灵低下头,在床底下翻找一番,拿出个带锁的箱子,钥匙她就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将箱子打开,里面整齐地堆放了好不少的纸质材料,都是很重要的东西,像户口本,晶晶的出生证明,还有存折之类的,都收在这里。东西并不难找,张月灵很快从中间找出了那一份协议。
那份协议写的其实并不算正式,当时就是拿吕梁他侄儿的作业本撕下来的纸写的,但上面的条款却让曾经不富裕的小家庭雪上加霜。好在,这笔钱他们已经还清楚了。无债一身轻,说的就是这个感觉。
吕梁拿着那张协议,来到大厅,把协议摊在郑桂英面前,“行了,现在钱都还清楚了,你在上面再签个名吧。”
“我不签。”郑桂英一脸不配合。她就不签,吕梁这当儿子的,还能把她怎样不成?!
“签不签随便你,反正都记着呢。这房子也转到我户头下了。随便你怎样都行。反正钱我是不会再给你了。”吕梁无所谓地说。
“一万块啊。为了这一万块可不容易啊。”
吕梁自顾自地叹了口气。虽然他的表情一点也看不出来赚这一万块钱不容易。贱贱的,让人想打他。
“你哪里不容易了?你看你这里面的东西。空调?这桌子上摆的?地上铺的?还有墙上挂的?哪一个是便宜的东西?”郑桂英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能把这工资条还给吕梁。
没有这工资条,吕梁都能活得这么滋润。但要是没有这工资条,他们那一大家子都得吃西北风去了。
原因也很简单,像他们那种老印刷厂,机器设备跟不上时代,加上厂领导思维固化,不会拓宽市场。路是越走越窄,被那些私营的企业挤压的几乎没有生存空间。现在勉勉强强靠着政府订单过日子。
现在国家又在搞什么国企改革,隔壁屠宰场还有好多厂子的工人都下岗了,也去政府那闹过事,多补贴了几千块钱,就把他们打发了。原来是工人老大哥,底气十足。在工厂有份工作,在别人面前都能高人一等。可是现在呢,说下岗就下岗。
他们印刷厂现在倒是没让他们下岗。但工资只发了原来的一半,有时候甚至比原来的一半还要少。现在什么东西都涨价了,原来买一斤肉的钱,现在只能买半斤。拿到手的工资却越来越少。这日子是很难过。
隔壁家住的老林头不还去外面踩三轮车补贴家用吗?风雨来雨里去的,整个人都黑瘦了不少。也不见赚多少钱,看着就让人难受。
她可不想他们家也变成这样子。原本有着吕梁的这份工资,虽说过得不是很体面,但至少吕小炜想买个零食买个玩具,她还能拿出钱来。
她大哥大嫂过来哭穷的时候,她也能从手指缝里面挤出个两三百块补贴他们。
要是没了这一个月将近700块钱的工资,日子可怎么过呀?
想到这儿郑桂英的脸色又黑了一层。
“抛开这房子不说,我难道不是你妈吗?你不用给我养老吗?”她的理直气壮,在吕梁看来有些可笑。只要她没有理了,就立马拿孝道出来压人,这十几二十年了,可是套路都不变一下呢。
这要是她一点活都不能干的,他给她养老,给她看病,给她请保姆都是应有之义,可她现在才几岁呀,还没退休呢,身子骨又那么健康。现在让她上山去打虎,老虎都得给她打趴下。养老,亏她说的出口。
不过既然她都开了这个口,吕梁也不会一下子把话给堵回去,养老是可以,毕竟这个房子它是占了便宜的。他也不缺那点养老钱。
可是这养老,可不是,郑桂英嘴上说说,她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按照郑桂英的想法,就是在自己身上吸血。虽然她吸血顶多也就是和被蚊子咬了差不多,但整天被蚊子咬,也是烦人极了。
想要他养老,还是要拿出个章程来的。一个让吕梁觉得自己能够接受的章程来,而不是听郑桂英在那儿赤口白牙地咧咧。
“行,我可以跟您和我爸养老,毕竟你们把我生下来,是不是你们把我拉扯大的,这个还不好说,但至少把我喂到了能去上体校。”吕梁说出来的话有一些扎心了。
郑桂英反正听得不是很自在。但吕梁说的也是事实,这个孩子,他们是没有怎么费过心神。也没有多少感情,不然当妈的,哪里能偏心至此呢。
“但我给你们养老,可不是养那一大家子。我养老,我哥也得养。不说啥,你们还给他买了个房子呢。我这房子只能算半个,还是爷爷奶奶留下的。”吕梁其实心里面不是那么计较钱的人,但是想到为了这1万块钱,张月灵和他吃了多少苦头?心里就忍不住算了起来。若不是他重生了,比以前有眼光有能力,月灵和孩子还不知道要跟着他吃多久的苦呢。还有上辈子那些糟心事儿,想来就让人生气。
“我哥又不是没手没脚,我这当弟弟的不能越俎代庖,帮他养老婆孩子。”吕梁对于他的哥哥,意见一直很大,一母同胞的兄弟,却没有太多的感情。一方面是因为郑桂英偏心太过,另外一方面,他哥的性格也是极为自私的,做出来的事情让人完全看不上。
“咱俩在这说也没啥用,我载你回去,大家伙儿一起商量,商量完了叫上厂长来做个见证,签个纸质的说明,这事儿就那样定下。”吕梁说完之后,没有等郑桂英开口,就去开摩托车了。
临走前交代了张月灵一句,“中午不回来吃饭了,你自己吃。”
“嗯。”张月灵走出来,目送吕梁载着郑桂英离开,刚刚大厅里的话她都听到了。
婆婆,总是那么的偏心。
而且,来,也没有主动说看一眼晶晶,孩子哭了都不关心一下。她这当妈的,遇到这种情况,心里还是很不舒服的。
张月灵抱着宝宝,心想,奶奶不疼你,妈妈疼你。
吕晶从来都对她的爷爷奶奶没有什么感情,他们似乎没有见过几面,在上辈子的时候,印象中,爷爷是一个木讷的老人,而奶奶长着刻薄的嘴脸。
最后一次见到他们是在爸爸的葬礼上,他们过来闹。因为不相信爸爸这么大的家业只给他们二老留下一个月一万块养老基金。
最后,她直接报警把人给带走了。
她的做法显得是那样的无情又冷酷。
但她为什么那样的冷酷无情,还不是因为她的爷爷奶奶比她更加冷酷无情。特别是奶奶,爷爷的脸上或许还可以看见失去儿子的哀伤,但奶奶的脸上只有因为没有拿到足够的赡养费而表现出来的不甘。
仿佛棺材里面躺的不是她的儿子,而是不能再给她带来巨大财富的赚钱工具。
郑桂英一看到自己露面,满嘴的污言秽语及咒骂就朝着她发射,这所谓的奶奶,说自己是不祥之物,克父克母的天煞孤星,反正各种难听的话源源不绝地从她薄薄的嘴巴里面说出来。吕晶生活中很少听到这样刻薄的话,郑桂英的话一下子让她红了眼眶。她虽然没有被她的话给打倒,但也受伤了。有那么一瞬间,吕晶也怀疑自己是不是正如她所说,是天煞孤星。
这泼妇骂人的民间艺术,真的很伤害人的。
虽然告诉自己,她的话就是放屁,不要往心里面去,可是人生的坎坷,还是让吕晶陷入自我怀疑。她本来就是被一个歇斯底里的妇女带大的孩子,内心敏感脆弱而且变扭。是极为容易受到伤害的。
吕晶非常地厌恶这个人,这个她名义上、血缘上的奶奶。
所以在听到她的声音的时候,在听到她冷冷地吩咐妈妈做事情的时候,她只能动用大哭这一必杀技,让妈妈回到房间陪伴自己,远离那个讨厌的老巫婆。
好在爸爸很快就回来了,几句话把那个老巫婆堵得哑口无言,后面就把人给载走了,具体会发生什么她也不清楚,不过相信他是能够处理好的。处理不好就不要回来啦,臭爸爸!
她又困了,这懒惰的婴儿身体,还是继续睡吧。